剑碟-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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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微笑道:“何止是不满?恐怕心中厌恶得很呐。老爷子的涵养算是好的,换了别人多半要把小弟扫地出门,不过我也是有意如此,大哥且莫见怪。”
曹彬问道:“为何要有意如此?”
林熠道:“人一旦厌恶心起,便绝不愿意再多加亲近,我岂不正好少了露出破绽的可能!”
曹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不满家父的轻慢,故意气他。”
林熠笑道:“老爷子为人豪爽耿直,小弟岂会不晓?”
曹彬引林熠进了一座清静的小院,说道:“以前的先生都住在此处,虽不奢华,倒也幽静。”扬声唤道:“孙二!”
一个瘦小的汉子在院外应道:“来啦,来啦,大公子!”一溜小跑上前,说道:“大公子,您走镖回来了?”
曹彬一点头,道:“这是新来的教书先生钱老夫子,今后用心伺候着。不过他生性喜欢安静,若不叫你,就别踏进院门半步,记住了?”
孙二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小的一准把老夫子伺候得舒舒服服,不会有错。”他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林熠。
曹彬道:“看什么,还不请钱老夫子进屋歇息?”
孙二应道:“是,是!”抢步上前推开正屋的大门。
曹彬低声道:“这个孙二机灵精干,就是有些油嘴滑舌,贼头鼠脑,不过伺候府上已经多年啦!”
走进正屋,孙二正手脚伶俐的擦拭八仙桌,笑呵呵问道:“夫子,您老对这儿可还满意?”
林熠“嗯”了声道:“凑合。”负着手四下打量。
外屋是间客厅,墙上挂了不少字画,不过多非精品。
里面一间卧室用竹帘隔开,收拾的十分干净。
但没过多久,新来的钱老夫子,就让孙二充分见识了什么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不单是指责墙上书画不堪入目,需得全部重新换过,就是埋怨床上的被褥太薄,自己体虚多病,耐不住寒。
孙二听着,嘴里哼哼哈哈应付着,心里却在埋怨大公子从哪儿找回来这么个难服侍的主子,往后自己的日子还能有好么?这满心的苦处可得找人倾诉去,若不让全镖局的人都知道,自己可不就成了白受罪么?
稍事收拾,有丫鬟来请曹彬与林熠到后头用饭。
桌旁只有曹彬夫妇与曹衡、曹妍一双孩童。
钱老夫子人虽古怪,对菜肴却不挑肥拣瘦,胃口也甚小,只选些清淡的小菜吃了几口,但显然颇为享受桌上的那坛松雪老窖。
曹府家规严谨,饭桌上长辈在侧,曹衡和曹妍都显得乖巧无比。
虽然两人的心里,对这位看见酒坛就三角眼发光的老酒鬼大大的瞧不起,可父母对教书先生素来客气敬重,两人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表露出不敬。
曹衡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滑拉着饭菜,眼光碰着林熠眯缝的三角眼,又赶紧低头,不过那双小眼睛里却逐渐闪动起了亮光。
用过饭,林熠说自己惯常午休,要回房歇息。
曹彬夫妇知道他是要打坐疗伤,吩咐下人不可打扰。
曹衡向曹妍丢个眼色,一前一后溜出屋子,坐到院角槐树底下。
曹衡气呼呼哼道:“大姐,这个钱老夫子架子要多臭有多臭,要多大有多大,比以前的先生还讨厌。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曹妍性格温驯,但毕竟也是小孩儿家,对这个一身酸气毫无趣味又邋邋遢遢的学究同样不喜,蹙起秀气的双眉问道:“爹爹请也请来了,你说能怎么办?”
曹衡扫视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老法子,把他赶走!”
曹妍迟疑道:“恐怕不成,我看爹爹和娘亲都对钱老夫子十分尊敬,你惹他生气,多半会挨爹爹的板子。”
曹衡道:“爹和娘才不会打痛我呢!大姐,我只要你说,帮不帮我?”
曹妍咬着嘴唇想了片刻,轻声问道:“你要姐姐怎么帮你?”
曹衡大喜,跳将起来扶在曹妍肩头,窃窃私语说出早盘算好的妙计。
曹妍听完吓得直摇头道:“不行,这么冷的天,老夫子看起来身体也不大好。”
曹衡道:“只要咱们营救及时,不会有问题。我只是想让他尝到苦头,卷铺盖走人,又不是要他老命,你怕什么?”
曹妍还是摇头,说道:“爹爹晓得了,非打死你不可。”
曹衡怒道:“姑娘家就是怕疼怕死。你不敢,我一个人干!”
曹妍无可奈何,低声答应道:“好吧,我帮你就是。”
曹衡一把抱住曹妍,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姐姐。”
曹妍心里连念阿弥陀佛,只求爹爹别一怒之下请出家法,那自己和曹衡今晚可就惨大了。
林熠自然不清楚这两个娃娃正在设计对付自己。
他回到小院,关上屋门,盘腿在床上坐下。
东帝释青衍的九生九死丹效力果然非同凡响,短短两天,他断裂的经脉已渐渐开始续合,丹田内始终充满暖意,椎心刺骨的剧痛也正在逐渐减轻。
但这等灵丹圣药,服食接连两粒已经足矣,再多则成白白浪费。
林熠体内早非泰斗真气,自不能再用昆吾派的打坐心法。
他澄静心绪,收敛神思,抱元守一徐徐空明灵台,意念凝动丹田,依照悔心轩石刻上的太炎心诀,一点一滴的凝聚真气,流转铜炉。
如今他的十二常脉与奇经八脉俱都淤塞,真气游动生涩呆滞,连往日一、两成的威力也施展不出,凝聚的一小团太炎真气甫一涌出丹田,便如同撞上铅块一般寸步难行。
而这团真气也着实太过微弱,更不足以打通经脉,疏通气血。
林熠耐住性子按部就班运转真气,在丹田内缓缓游动,如小雪球一样不断吸附游离的真气。
但这个过程异常缓慢,一个下午也未有多大成效,想要恢复五、六成以上的功力以打通经脉,看来至少也需三、五十天。
他收功睁眼,外面夕阳斜照,透进屋子一片暗红的色彩。
院子里寂静无声,显然孙二已经为他宣传过了,从此不得曹彬吩咐,别人也不愿来触这位钱老夫子的晦气。
林熠下了床,坐在椅上思忖道:“我眼下的修为莫说遇上昆吾派的诸位师叔,连曹老爷子也比我强出一大截来。万一遇事,自保大成问题。最简单的法子,需得赶紧炼制几道灵符,聊备不时之需。”
忽想到藏在曹府中的石棘兽,它的内丹不仅是锻铸仙兵神器的上好材料,且其性属雷,用以炼制灵符亦法力倍增。当下盘算起制作灵符所需的各种材料,和仙家典籍上记载的炼制方法。
正想着忽听院外细碎的脚步响动,林熠听声辨步,晓得是曹彬的爱女曹妍来了。
他微微一愣,心道:“这小丫头一个人跑来找我作甚?”
果然,门口响起曹妍脆生生的童音:“先生,您在屋里吗?”
林熠装出钱老夫子特有的尖锐嗓音问道:“谁在外面?”
曹妍答道:“是妍儿来拜见先生。”
林熠道:“那就进来吧!”
曹妍走进外屋,林熠掀帘步出,道:“你找老朽有何事?”
曹妍捏着衣角,垂下头避开林熠目光,嗫嚅道:“我刚才在先生院外玩耍,一不小心把毽子踢到了水池里,先生能不能帮妍儿拣上来?”
林熠心中嘿嘿一笑,问道:“这等小事为何不去找孙二?”
曹妍低着头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孙二个子太矮,手也不够长,先生人高,所以只好麻烦先生了。”说着低语央求道:“钱先生,你帮帮妍儿好不好?”小女儿家神态娇憨,惹人怜爱。
林熠心道曹妍性情乖巧,该不会主动来捉弄自己,多半是那小曹衡的主意。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把容易取得别人同情信任的曹妍推到前面,自己躲在后头,也算聪明,可惜怪只怪他没运气,撞见了搞恶作剧的祖宗。
林熠存心想瞧瞧曹衡在搞什么鬼,假做沉吟颔首道:“好吧!池塘在哪里?”
曹妍以为林熠中计,暗暗欣喜,小手拉着他往外走,说道:“就在院外。”
两人出了院门,从小道上往右走出十数步远,果然有一座荷塘。
如今寒风刺骨,荷花早已凋谢,水面上薄薄的浮了层冰。
周围的下人早早让曹衡赶走,小家伙拿着一根比自己胳膊长不了多少的枯枝,趴在池塘边的石坛上,作出竭力构毽子的模样。
他见林熠到来,气喘吁吁的起身问候道:“先生!”
林熠见那毽子停在距离石坛四、五尺远的浮冰上,不近不远,刚好能让一个大人用树枝构到,暗笑两声,尖着嗓子说道:“把树枝给老夫。”
曹衡递过树枝,林熠一手扶住石坛,一手拿着枯枝探身朝毽子构去。
曹妍与曹衡挤在一边,叫道:“先生小心,别掉进水里!”
林熠哼道:“叫什么,老夫手长,怎会掉进水里?”树枝伸出去离毽子兀自差了几寸,身子不自觉又朝外探出一些。
身后的曹衡突然大叫一声:“大姐,你干么挤我?”双手直直的往林熠后腰一按,就想把对方送入荷塘。
小曹衡人虽小,但从四岁起便随父亲修学太霞派的功夫,以为强身健体之用,至今真气小有初成。
他满以为这么一按,钱老夫子势必狼狈不堪的摔进冰水里,求曹少爷救命。不料就在他手往前按的同时,林熠毫无征兆的侧身跨了一步,撑手扶腰叹道:“人老啦!腰都不给劲。”
曹衡手未按到实处,身子顷刻失去重心,正欲扎住马步,无巧不巧,林熠撑起的手在小屁股上不着痕迹的轻轻一顶。
曹衡“哎哟”惊叫,“扑通”栽进荷塘。
那池水颇深,咕噜噜水面冒起气泡,曹衡顿时沉了下去。
曹妍吓得呆了,怎也料想不到掉进水里的不是钱老夫子,而是自己的弟弟。
她急忙叫道:“小弟!”
钱老夫子也是一脸惊愕慌张,叫道:“快来人啊,孙少爷掉进水里啦─”
半晌也不见曹衡冒出水面,林熠心道:“糟糕,我可不要玩得过火!”正想设法解救,蓦然水面一开,曹衡探出半个身子,嘴里鼓鼓囊囊含了满口冰水,“噗”的朝林熠射到。
原本林熠再至不济,曹衡的“水箭”再淩厉十倍也难以射中。可他现在的身分是弱不禁风的钱老夫子,猝不及防之下,焉有能躲过“水箭”的道理?
林熠无可奈何暗道:“好小子,这笔帐咱们往后再算!”心不甘情不愿的闭目领受冰水噗哧射中面门,又透湿身前衣衫,跺脚不迭。
躲在远处的下人这才闻声赶到,目睹此景不禁都面面相觑。
请继续期待剑谍续集
作者注:第一部的书名中皆有“龙”字暗喻林熠。这一集叫做“亢龙有悔”,聪明的书友当知其中隐意。
下集预告:
林熠乔装改扮,隐身威远镖局疗伤。他如今的身分是曹彬请回的教书先生,可这份差使实在不怎么轻松。人小鬼大的曹衡给林熠出了一道道难题,却渐渐发现这位“钱老夫子”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
林熠借着这段宁静时光,卧薪尝胆,一面恢复功力,一面炼制灵符以备防身。
他原本想太太平平熬过这段日子,可惜老天爷偏不给这个机会。很快,他就发现有一个周密的阴谋,正悄悄针对曹彬夫妇而来─
……(本卷结束) ……
第一部 第四集 卧虎藏龙
第一章蛰伏
几个仆人七手八脚将曹衡从荷池里拽上来,小家伙脸白唇青模样吓人。只是他服食过石棘胆汁与九生九死丹,四肢骨骸虽然冰冷透骨,小腹与胸口仍暖融融的一团,并无大碍。
曹妍在一边急得不知如何才好,捂着曹衡哆嗦的小手连声问道:“小弟,小弟!你没事吧?可不要吓姐姐。”
曹衡湿漉漉的淌着水,再受冷风一吹,当真是全身僵硬,根根寒毛倒立,居然硬挺着呲牙一笑,答道:“没……没事,不就洗了个冷水……澡吗?”可惜这笑比哭还难看。
更让他难堪的是自己的小舌头不听使唤,话音模糊难辨不说,牙齿更需咬紧。否则不说话尚好,一开口便立刻听到“咯咯……咯”清脆的声音。
曹彬夫妇闻讯赶至。曹夫人心疼不已,赶紧搂着曹衡奔回屋中,换去身上湿衣,着下人把火盆生得旺旺的。小家伙蜷在母亲怀里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刚缓过劲转动眼睛,却一眼瞥见立在旁边的那位脸黑嘴尖、耷拉着眼皮的钱老夫子,心里犯起了嘀咕。
曹彬把爱女叫到一边,问起事情经过。曹妍见闯了大祸,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照实交代。曹彬只听了个开头便明白儿子使的鬼心眼,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曹衡这小家伙,把他原来对付教书先生的小把戏,搬出来使到林熠头上,比起当年给关进猪圈的两位正一剑派年轻高手,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