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误倾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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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我骗不住自己的时候。
这整个江南,春天里美丽的江南,都没有一个顾青衣的容身之所。我戴着面具,站在追兵重重的大街上,惶惶不安,在随时被杀的恐惧里,过着自己的生辰。
我侧过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哭着对安准说:“三哥骗我……他骗我出来,他们都在骗我。他下那样的命令,只是为了追杀我。”
他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肩上,声音那么平静:“我知道。他已经到了江南。我去找你之前,就知道四处都是他的人了。”
我拼命的哭,压着自己的伤心,慌张,恐惧,痛苦,还有恨,流着泪,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来。
“染染,我们不回去。今日你想去哪里,我都跟你去。我能护住你。不会有人伤你一分的。”
我用力点点头,几乎是咬着牙,把那个句子完整的说出来:“我们去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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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脸是泪,爬到乱葬岗的尸体堆上,在臭气熏天里仔细找了许久,才拖着一具刚过世不久的女尸从上面走下来。安准一直定定的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望着我。
我望向那句尸首:“就用这个了,她跟我最像。”
安准点点头:“好。”
他旁边站着其他保护我的姬家人,也都安静的看着我。我哥哥见我不肯回周府,只有这样跟着保护我。
我问:“去买笔墨的人回来了吗?”
有人把我要的笔墨递过来。
我笑着说:“姑娘我今天心情好,就遂了他们的心愿。不是要杀我吗?我就叫他们满意。”
说完,我在乱葬岗的地面上趴下,把纸胡乱的往地上一铺,提笔蘸墨,地面上不平整,我的字也写得不大顺畅,但是熟悉我的人自然就能看出那是我的笔迹,我一笔一笔写:
顾氏满门已灭,吾双亲皆亡。现颠沛流离,无处安身。吾不学无术,愧对祖上,无力报杀父灭门之仇,苟活追兵铁蹄之下。今日为吾生辰之日,乞能获寿面一碗,以寄活命之心。听闻故人网开一面,在今日暂停追杀,吾外出之时,却见重重伏兵布置,走投无路之际,囊中只余昔日备好之剧毒,虽不能活,死愿可遂。故人不再,无家可归,前路已断,后路也无,世上终无可恋之处,吾只盼死得痛快,故违背父母之愿,了此残生。
家不能归,吾死后必成孤鬼。但望见吾尸首者,见吾手书及随身所带银两,将吾送往塞北。
顾青衣绝笔
这样写完,我就趴在地上反复的看。
看来看去都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墨也干了,我对安准说:“给我几块银子。”
安准走过来,俯身轻声喊我:“染染。”
我说:“是你说的,今天依我。”
他犹豫一下,还是把银子给我。
我把自己的手咬破了,血抹到绝笔信和银子上,又把信揉的几乎烂了,在地上挫的脏兮兮,又对那边喊:“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若你要杀我
我过去的衣装和饰物,没有带进周府,都由安准藏着。我找尸体之前,就托保护我的人去安准那里将它们取了来。现在我喊,马上就有人把包裹拿出来了。
我从里面翻出自己逃出来时身上的钱袋,也在地上磨得脏烂,把信和银子塞进去,接着把自己那日从战门逃出来时穿的那件衣裳也找出来,头也不抬的跟安准说:“你们回过头去,我给她换上我的衣装。”
过不了一会儿,地上的尸体收拾妥当。
这名女子兴许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活活打死的。她的身形与我十分相似,是以我挑中了她。现在给她穿上我的衣裳,系上我的钱袋,不看脸,她就是我。
我起身,不知怎么的,心口闷疼,到了我那哥哥身边,我说:“你是不是会使毒?”
现在我才看清他的长相。狭长的丹凤眼,真是少有的英俊。
他点点头。
我问:“有没有什么毒能把人毒的面目全非?”我试着解释给他听:“反正,就是把那毒下到那具尸体上,如果说尸体是我,别人看不出什么纰漏来。有那种毒吗?”
我哥哥镇定的答:“有的是。”
我说:“大好。”
他问:“你要什么样的?”
我答:“越毒越狠的越好,越不会叫人发现问题越好,尤其是那张脸,如果能全毁了,就是最好。”
他答:“你稍等片刻。”
我眼见着他走过去,背对着我,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我再过去看时,自己都被震惊了。
哥哥跟我说:“如果他们查,绝对查不出任何东西来。”
我相信。
她身上的衣服一点样子都没变,皮肤却已经焦黑萎缩,整张脸都腐烂,头发还算是附在头皮上。
我侧头问:“哥哥,倘若我服下你那毒药,就是她这个样子吗?”
他答:“嗯。”
我放心了,无意中扫到地上的墨,眼前忽然闪过中午的一幕。
我那个写字作画都要染脏自己衣袖的老毛病,决战最清楚。他见了就忍不住训斥我一顿。
我把剩下的墨汁随意泼在那具尸体衣服的衣袖上。
安准喊了我一声,竟似是慌张:染染!
我幽幽的望着他:“他们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吗?把尸体送过去,叫他们知道,他们赢了!我死的很惨,而且死的时间也正合他们的心意!闻之行不是来江南堵我了吗?现在很好,不用找人千里迢迢往战门送了,把尸体直接送到他面前去,让他好好痛快痛快!”
我歇斯底里的喊完,跪到地上,对着那尸体磕了一个头:“对不住。你化作厉鬼,来缠着我就是了。”
我起身,对着安准说:“托人,对你死忠的人,把尸体送到容易被战门的人发现的地方。我今年生辰,过的最为高兴。”
说完,我低下头,流着泪道:“我回去吧。活着的顾青衣,没有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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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整个周府都被叫醒。
我们随着周誓中跑到大门前时,见一名侍卫跪在地上,有人紧紧扶着周伯父,火光里,我见他老泪纵横,口口声声喊着我的名字。
周誓中走到前面,问:“怎么了?”
那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禀二少爷,属下是战门三公子闻之行闻公子座下侍卫,特奉命为周府传话。今日黄昏时分……我家小姐……”
他跪在地上,哭的声音嘶哑:“我家小姐的尸首被送到了三公子在江南的府上。公子重病不起,现不能来周府亲自告知,特遣属下前来。我家小姐……是您未过门的妻子……三公子说,请您节哀。”
周誓中定定的站着,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作何表情。
这样的情形,让我觉着愧疚。
我只是恨他们,我只是恨他。
我不是为了叫真正牵挂着我的人伤心。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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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整个周府都被白布罩了起来,我自己为自己的死穿上了丧服。周伯父休养身体,闭门谢客,周誓中也不准任何人打扰。
安准与我在假山石洞里相见。
他见我穿着的白色衣裳,眼神一闪:“染染。”
我道:“别这么望着我,我又不是真死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不会有人再追杀你。”
我笑:“早知道这个办法这样好,我早就这么做了。”
安准低声问:“你痛快了吗?”
我点点头:“估计等到我真死的时候,比现在还要痛快许多。”
“街上的告示都被扯去了,你三师兄在江南的住处今日守丧,去探听消息的人说,他见了你的尸体和绝笔信,吐血不醒。今日江南的郎中一多半都去了他的府上。”安准犹豫片刻,接着说:“北方飞鸽传书过来,山庄里也收到了你死的消息。战门所有分堂,除去远在西北未能收到消息的分坛,都是今日守丧。”
我笑着说:“消息是真的吗?他们该不会跟昨天一样,是骗我出门的吧?我上当一次就够了,没有第二次。”
安准唤我:“染染。”
若你要杀我
我只冷冷的看着山洞外的天。
安准问我:“你知道我们能逃出来,是你三师兄放行的。你也知道他是接到命令才会追杀你的,那不是他所愿。即便对天下宣告停止追杀你只是一个幌子,之行也是真心的记挂着你的生辰。你心里清楚,他对你从来都是如同以往,到了如今地步,只是形势所逼。你写那样的信,在你的生辰弄一具尸体到他那里,你可曾想过他的处境?他受命追杀你,心里却还惦记你,你要他以为他逼死了自己的师妹,他心里的苦楚遗憾,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染染,你何至于这样残忍?”
我简略的答:“我就是报复。”
“你凭什么报复他?”
安准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
我不答话。
“你只是凭着他心里还惦念你,你凭着的是他还疼爱你,你凭着你们往日的情谊。”
“我不能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刺猬,不管不顾,只想着把自己容易受伤的地方藏好,竖起刺来伤害他们,“他们能骗我,能逼迫我,能叫我无处藏身,我不能报复吗?我不该报复吗?我哪里不对?我死了叫他们高兴去吧!”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喊。
安准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我吼回来:“你要报复,你要残忍,去找决战,你怨恨的人是他!为什么牵涉别的人?为什么叫整个战门都欠下你一条命?”
“他们活该!他们岂止是欠我一条命?他们欠着我的多了!我们顾家三百人命呢?我爹爹呢?”我哭着大声喊,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到了:“剩下我一个了,我就好欺负了吗?我就活该躲躲藏藏的活一辈子?我受够了!我杀人了吗?我害了谁?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没有!我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叫我躲着,凭什么叫我逃命!”
我放声大哭。
安准沉默片刻,抬手轻轻环住我。
我说完那些话,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虚脱之极的靠在安准怀里,他什么都不再说,任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淌在他的袍子上。
不管我是好还是坏,也不管我做了什么残忍的事,就只有这一个人还肯这样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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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周誓中园子里,满眼都是白色。
白色的布幔扯的四处都是,这是为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顾青衣这样重要。
我对着周誓中房门上面挂着的白花看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居然径直走到他的门前,敲敲门。
周誓中的声音很低沉:“退下。”
我干脆就站在门外说:“你也不要太伤心。”
门被拉开了,周誓中也是一身白衣,我们两人,都为了我披麻戴孝的,彼此呆站着。
周誓中喃喃说了一声:“她怎么能在自己的生辰服毒。”
我心里愧疚,只是劝解道:“反正,你不要太伤心就是了。”
他问我:“你说,一个人是心寒到什么地步,才做这样的事?”
我支吾了两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誓中对我摆摆手:“你回去吧。”
我又重复一遍:“她活的不痛快,死了解脱。你还是为她高兴高兴,别伤心。”
他被我说的笑了一声:“好。”
我又恍恍惚惚回到自己房里。
安准跟我说他得去见三师兄一次。他虽然怨我做的绝了一些,却还是得帮着我把这个谎撒到底。当初是三师兄放我们走的,他自然知道安准一直护着我。现在三师兄是见了我的绝笔信大病不起,事后他少不了得怀疑,我死了,安准却不见了,无论如何都说不通。是以安准要去一趟,编个什么谎,就说我们逃亡途中走散了,剩我一人不知所踪云云。
我在自己房里等着安准回来的消息。整颗心七上八下。
我害怕他回来跟我说三师兄还没醒。
我后悔了。
安准说的对,我怨恨的,就只是决战。我不恨别人。
我报复的,也不是别人。
我希望决战知道我死了,我希望吐血昏迷不醒的是他,后悔愧疚的是他。
仇恨是不能埋在心里的。就是因为我把恨意埋着,到了忍不住要报复的时候,才那样失去理智的伤害无辜的人。
在房里胡思乱想好一阵子,越想越心烦意乱,后来迷迷糊糊睡了。
再醒的时候是黄昏时分,安准居然就站在我床榻前。
若你要杀我
我爬起来:“你回来了。”
安准应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含着疲惫。
我问:“三师兄怎么样?”
“醒了,跟我打了一架。”
我听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