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腐朽的青春-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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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儿媳妇不可。郑微叫她李阿姨,有事没事也喜欢跟李阿姨闲话长短。她告诉李阿姨领导不在,李阿姨就顺便在郑微对面的小沙发坐了下来,边聊天边倒苦水,无非是二分今年忙了一年,员工都辛苦了,工会想为员工做点实事,搞些大家喜欢的活动放松一下,只是苦于没有经费。她问,“微微呀,你说我报的这个金额周经理会不会批呀。”
郑微笑着说:“这事我哪知道。”
李阿姨就说,“你不知道谁还会知道,我就随便问问你,依你看周经理会怎么样?”
“这个呀……”郑微有些为难,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阿姨就是私下问问,我问了张副和钱副两个副总,他们都说周经理肯定会同意,我才敢把这个预算表拿过来,你也知道,他在资金方面抓得紧,谁想没事找涮?你整天在经理身边,多少也比我们明白他的心思,你就给个话,好让我也心里有个底。”
郑微含糊其辞地说,“要是为员工办实事,经费又合理,我想周经理应该会同意的。”
李阿姨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五天后周渠出差回来,上班第一天下午,就把郑微叫进了他办公室,二话不说就把一份文件扔到她的面前,“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工作上一向要求严格,但是从未有过这样针对她的凌厉,郑微顿时有些懵了,连忙拿过那份文件,这不就是前几天李阿姨拿上来的经费申请表?
“我怎么了?”她犹自懵懂地说。
周渠一拍桌子,“我什么时候同意过这笔开支,你知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工会已经在作活动的前期筹备工作,所有的钱都是从李主席掌管的工会会费中垫支的,就等着我出差回来签字,然后到财务部领钱后填补回去。活动可以搞,但是我不认同她们以往那种铺张的方式,刚才我问是谁批准她们在我回来之前提前准备的,她们说是你亲口说过,周经理一定会同意的……郑秘书,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郑微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明明想辩驳,却无从说起,她的的确确好像说过这样的话,但又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我……我没有让她们准备前期工作,是李阿姨……”她抓着那份文件,六神无主。
“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在这个岗位上,首要第一条就是谨言慎行,灵活机变,宁可不说,也别让人抓住话柄,你倒是好,别人设好圈,你立马傻不拉唧地往里跳。”
郑微红着眼说,“李阿姨说,张副跟钱副都说过你会同意的……”
周渠失笑,“这种话你也能信,老张和老钱在副经理的位置上那么多年是白干的?他们会傻到代表我在李主席面前说这种话?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工会那是看准了我不会同意,拿你这个傻瓜垫背,先斩后奏罢了。”
这个时候郑微还不忘给李阿姨开脱,“李阿姨是领回错我的意思了,都怪我多嘴。”
周渠也不多说,直接示意她走到他办公室隔出来的休息室里,让她别出声,然后一个电话把李主席叫了上来。
话没说几句,周渠还来不及发难,李主席已经痛定思痛地反省,“经理,这次的确是我不对,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看经理您出差在外,不敢打扰,但是又怕等到您出差回来后筹备时间不足,就上来问了郑秘书的意思,她说周经理肯定会同意,我们都以为那是经理您的意思,谁知道她一个小秘书敢擅自说这种话。”
……
直到李主席离开后一会,郑微才打开休息室的门慢慢走了出来,周渠冷冷看着她,一句话不说。他无需一字废话已经让她知道自己又多愚蠢,亲切的李阿姨,热心的李阿姨,掀开那层笑脸,一切如此真实而丑陋。
她哭也哭不出来,双手手指紧紧地在身前纠缠,指节苍白。
周渠最后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太多人情世故你还不懂。我希望你记住这一课,郑微,无论是工作和生活,都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
那天下班,郑微在办公楼下邂逅李阿姨,阿姨的笑脸一如既往亲切,“微微,去哪呀,跟下男朋友约会吧,这么行色匆匆的。”
郑微笑得甜甜地,“哪里有什么男朋友呀,还等阿姨介绍呢。我先走了,阿姨再见!”直到看不见李阿姨的背影,郑微的笑脸才慢慢地卸了下来,她觉得刺骨的心寒。
很久以后,当有人称赞已是资深员工的郑秘书为人精明谨慎,讲话做事滴水不漏,郑微都在心里苦笑着感激李阿姨,感激那些给她上过一堂又一堂课的凉薄的人们,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变得丑陋,世界原本如此,不过是她往日太过痴傻,等她终于一觉醒来,心怀孤勇,不顾一切的小飞龙已消失在身后。
第四章 我还清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毕业正好一年,郑微就被一枚红色导弹炸得晕头转向。回到原籍教书的何绿芽和师兄修成正果,他们的婚礼在一个七月的周末举行。除了远在北京的黎维娟和新疆的朱小北,其余三人都准时出现在小镇上的婚礼现场。卓美毕业后胖了一圈,她跟家里介绍的理想对象登记了,说不上多爱,而日子依旧平稳安逸。郑微和阮阮见面之后两人几乎寸步不离,她们都在感叹,果然越是简单的人越容易获得幸福,绿芽也一样,大学时候说不谈恋爱的她居然第一个把自己嫁了出去,看着她依偎着老实憨厚的师兄,在朴素而简单的新房里淡淡微笑,这种幸福女人的光辉让原本在402并不出众的她显得如此夺目,美丽的阮阮,可人的郑微这一刻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何绿芽的爱情如同小溪,涓涓溪流,终入江河,而那些波澜顿起的爱情反倒远不如它永恒。阮阮说得对,在爱情里付出的心血和收获的幸福从来不成正比,越想去爱的人就越得不到爱。
晚上,除了卓美喜宴后赶回了家,阮阮和郑微都在绿芽的挽留下住在了小镇上,黎维娟打来了电话,絮絮叨叨地教了何绿芽不少婚后掌握经济命脉的秘诀,最后,还是感叹,“你是我们‘六大天后’中第一个嫁出去的人,真希望借着你的东风,一个两个都找到好的归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三人听了,相视一笑。
然后是朱小北,电话一通,郑微就对着话筒大喊一声:“猪北,葡萄干吃腻了没有,我想死你了!”
朱小北的笑声一如往日干脆,她说:“你们知道我现在人在哪里吗,我刚从我初恋情人的家里吃完晚碗回来……呵呵,别急着羡慕我,今天是他儿子百日宴,他娶了个当地的维族姑娘,生的孩子漂亮得就像混血一样……以我如此优异的基因拥有者,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我和他的孩子,也绝对不可能比这个小孩长得更好。他过得好,我真开心,绿芽,你结婚了,我也为你开心……我真开心……”
把幸福的新娘新郎送回了洞房,阮阮和郑微散步走回镇上的招待所。阮阮忽然说,“微微,回去后我请假去你那跟你住几天好不好?”
郑微大乐,“这当然好……不过,你不用上班吗?”
阮阮说,“我怀孕了,微微。”
……
郑微退后两步,用一种不可思议眼神打量阮阮,“真的吗,真的吗,阮阮,你真的要做妈妈了?太神奇了!”她喜悦而又小心地盯这好友平坦如初的小腹。
阮阮只是笑了笑,喜出望外的郑微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问,“阮阮,你告诉赵世永了吗?”
阮阮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郑微不解,“说了还是没说呀?”
“我前几天还见过他,我说,世永,我可能怀孕了,他吓得面如土色,话都说不清楚,只会不停地重复,不会吧,不会吧,我们明明做好了安全措施……”阮阮笑着摇头,“我明知道他一直都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真正见到这一幕,仍然失望。所以我后来跟他说,我开个玩笑,骗你开心而已,他这才如释重负。”
郑微气急,“这个该死的赵世永,要不是他做的好事,怎么会有孩子,竟然这点担待也没有。阮阮,你怎么能说开玩笑呢,这么大的事,你得跟他说马上结婚,就算他家里再不近人情,现在也没道理再阻拦你们。”
阮阮说,“我不会跟他结婚的。”
“为什么呀。”郑微怒道,“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还不肯结婚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我了解世永,如果我说,为了孩子我们结婚吧,他会答应的。问题不在他身上,是我,微微,是我不能嫁给他了,在我说出怀孕,他惊慌失措的那一刻,我的爱情就彻底地死了。这些年,我缝缝补补这段感情,始终不愿意离开他,那是因为我珍惜我青春的时候最初最好的感情,现在才发现,这段感情从来就不是我想像中的样子。我长大了,他还没有。”
“但是,你们还有孩子,那个臭男人不要也罢,孩子怎么办呀?”郑微担忧不已。
阮阮把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仿佛想感受那里传来的微弱感应,神情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但是她说,“可惜它来的不是时候,我爱孩子,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办法伟大,我不想苦情,不想为了这个冲动含辛茹苦,这个代价太大了。微微,我要打掉它,这就是我得在你那里住上几天的原因。”
郑微拉住阮阮的手,哽咽地说,“你放心,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偶有水滴溅在两个女孩紧握的手上,落下来时温热,转瞬冰冷,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回到G市,郑微就陪阮阮去了市里最好的医科大附属医院,重新做了一轮早孕检验,确定怀孕并推算出大概在45天左右,中年的女医生低头写着病例,头也不抬就问道:“生下来还是打掉?”那口气淡漠冰冷得仿佛在阮阮肚子里的不是一个即将成型的生命,而是一个肿瘤。
阮阮咬咬牙,“打掉。”
由于胎儿未满50天,尚可以用药物流产,走出了诊室,阮阮忽然显得有几分虚弱,郑微让她坐在走廊上,自己去排队领了药。晚上,在郑微的宿舍里,阮阮一个人在书桌前坐很久,然后趁郑微出去倒水,就着桌子上打开的啤酒一口气将药咽了下去。她还记得,赵世永第一次教会她喝啤酒的时候曾说,啤酒入口的味道虽然苦涩,但你轻轻让它流淌过舌尖,再细细地品味,你的舌尖上就仿佛盛开了一朵清芬的花。现在这朵花凋谢,嘴里除了苦,就是淡然无味。
第二天回到医院,在产科特有的药流休息室里,阮阮吞下了第二颗药,她的宫缩比同一病房里的其余十来个药流的病号来得更快更强烈,别的女病号都有丈夫或男友陪同,她身边只有郑微。郑微坐在床沿,看着她紧紧地蜷在墙边,哼也不哼一声,脸颊两侧的碎发却都已被汗水浸湿,临乱地黏在半点血色也没有的脸上。
郑微吓坏了,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的诊室,把情况告诉值班医生,医生只是淡淡地说,个人体质不同,服药后的反映也是大相庭径,有人不过是像来了次例假,有人却疼得像鬼门关上转了一圈,都是正常现象,不用大惊小怪。郑微急怒攻心,人都那样了,还说大惊小怪,但她毕竟克制住了自己,这个时候跟医生起冲突太不明智了,她只得寸步不离地守在阮阮身边,祈求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半个小时候,阮阮强撑着坐了起来,让郑微陪着她去了趟洗手间,她关着门在里面很久,郑微不敢催促,又担心得不行,只得在洗手间外无头苍蝇一般徘徊。大概过了十分钟,阮阮才全身被水浸过似地走了出来,手上是一团白色纸巾,她在郑微搀扶下回到诊室,医生打开那团纸巾,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一小块肉状的物体,然后拿出一根棉签,随意地拨动翻看了一会。
她每拨动一次,郑微就觉得自己的心剧烈地抽紧一下,几次下来,几乎无法呼吸,阮阮却一直虚弱而冷静地的看着医生的动作,仿佛看别人的游戏。
“好了,胚胎排出完整,你们可以走了,回去按医嘱服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被医生叫住了,“唉,这个你们带走,在前面卫生间前的垃圾桶扔了吧。”
阮阮把它抓在手里,经过卫生间的时候,轻轻将它抛入了垃圾桶,走了几步,郑微忍不住转身,阮阮制止了她,“不要回头。”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郑微尤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生命就这样灰飞烟灭,只因为它出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步履有些蹒跚的阮阮对她说,“有些残忍是吧,以前我们怎么就不知道,感情也会是血淋淋的。这样也好,我还清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郑微无言以对,正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