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田园-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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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娘姥爷还在跟外孙子亲热,恨不得抱在怀里不撒手才好,母亲王氏刚刚给阿珠量了尺寸,想临时加工一件新年衣服出来,布料新鲜精美,应该就是年礼中的一部分。
陈大川在跟阿穗对账,今天下晌儿铺面就关了,等年后才会开门。
这么温馨的场面,偏偏没良心的小丫头要跟亲人讨要东西。
“爹,娘,海上送来的二百粒儿珍珠,得给我。”
最起码,得让她见见那些珍珠的模样吧?
从农家出来的,不知道忌讳别人的礼物不能代拆,不知道截流别人的礼物是不合适的,只因为那个别人,不是别人,是自己人,是自己的亲人。
阿珠的声音里面,有些冷清,带着淡淡的疲惫与无奈。
“别的我都不要,都给你们。”
追加的这一句,拉远了彼此的距离,或许,本来那距离就没有很近过。
正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阿穗的眼皮下垂,其余人,竟然都运用的是惊讶与不可置信的眼神。
为什么惊讶呢?为什么不可置信呢?难道要回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吗?
虎头挣脱了王家姥娘的怀抱,“噔噔”的跑过来拉扯阿珠的袖子:“姐姐,啥是珍珠?你说的海上,是大海吗?”
☆、第二百一十章 谁对谁错
豹子也笑嘻嘻跑了来,扯了阿珠的另一边袖子:“我知道啥是珍珠,圆圆的亮亮的,姥娘偷偷让我看了……”。
“那是姥娘替我收着呢吧?”阿珠拍拍俩弟弟的肩膀,下了决心要把这事儿做个了断。
老人家立刻不乐意了,挑剔的目光看向外孙女,伸展开双臂示意外孙子回来,口中嘟念道:“哪有小孩子自己收着那么多好东西的?丢了怎么办?这些珠子好看,将来给虎头跟豹子做娶媳妇的聘礼用,才算是有面子。”
老爷子脸上有些发红,伸手拽了拽老伴儿的衣襟,打着圆场:“那个——阿珠啊,回头,让你姥娘也给你留些,当嫁妆。”
王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闺女,却说不出什么有见解的话来。
陈大川沉默不理会,继续计算手里的账目。
一股子憋闷的浊气,充塞在阿珠的心头,甭管这事儿是不是合乎常理,她都一定要较真一把。
“姥娘,是你收起来了?对不起,我是珍珠的主人,给谁一粒儿,应该我来做主,麻烦您现在就拿给我。”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间被冻结,两个打叉逗乐的傻小子,都没办法继续逗下去了。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们老两口子丢了儿子家不管,这几年一直给你家看孩子做活儿,大小东西没舍得往你舅舅家运,全给两个外孙子攒着呢,你一个没出嫁的闺女家,啥东西是你自个儿的?连你都是家里的,你啥主都做不了!”
王家姥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又尖刻。双手往大腿上狠劲儿的拍着,浑浊的眼泪也滚落出来。
老爷子赶紧慰劝,恨不能伸巴掌捂了老伴儿的嘴巴,这几年没人敢惹这老太太,性格越发容易被激怒了,偶尔回老家几天,儿子儿媳妇们都要叫苦连天说受不了。文人小说下载
王氏也只能丢了手里的活计去搀扶老太太。一边对阿珠摆手示意别招惹老人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阿珠也被那几句话激起怒火来了。
“我的东西,我怎么就做不了主了?姥娘你上次就私自扣下我要送人的礼物。逼着我另外再去买备,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
被外孙女指着鼻子教训,王家姥娘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直接往地上一出溜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我可没法儿活了!摊上个败家子的外孙女,给别人送东西不带眨巴眼儿的。给自己弟弟留下就舍不得,你一个闺女家,要那么多东西想做啥?难不成是自己找好了人家,现在就琢磨着全当了嫁妆?你没有兄弟陪衬着。攒下百十抬嫁妆也得不着好日子过!”
阿珠不由全身发冷,哂笑一声:“是!我就是现在开始给自己攒嫁妆了,我的东西。我乐意给谁就给谁,我不喜欢白白的给了您收着。您就得还给我!”
“阿珠你怎么跟姥娘说话呢?你在外面混的眼界高了,看不上你亲爹亲娘姥娘姥爷了,你是翅膀硬了,觉得离开家里能混好了,那你干脆就别回家啊?也别让你那些狐朋狗友把东西往家里送,你都自个儿藏着掖着去!”
陈大川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义正词严的指责小闺女。
两个男孩子先是被这阵仗给吓傻了,然后听得半明白不明白的,眼泪花花儿渗出来,又习惯性的迅速抹了去。
这多半年,姐姐的心血没白下,弟弟们的表现沉稳了不少。
“姥,你收了姐姐的东西不合适,快还给姐姐吧!”
就像一个晴天霹雳,轰在王家老太太的头顶上,小豹子小虎头站在她面前,皱着眉头,还伸着手。
这可是他们老两口疼在心尖尖儿上的外孙子,装傻卖疯的也只不过是想给他俩多积攒些财物……
“阿珠你的心黑了啊!我好好的乖孙,你带走大半年不给我们看,现在好了,全向着你说话了,你想挖走弟弟们将来娶媳妇的东西,还撺掇着让弟弟自个儿帮你挖,你厉害,你厉害!”
伤了心的老太太身子越发绵软,老爷子双臂使力都架不住了,近些年养尊处优过日子,体重都长了不少。
王氏在另一侧也气喘吁吁的,搀扶了几次没起来,干脆也跟着坐在了石砖地上。
怎一个“乱”字得了啊!
阿珠没有再接口,但是站立的姿态很坚决,眼神冷清,落在亲人们的身上。
阿穗扯着两个弟弟出门,这是要远离战场的节奏,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对决。
“大过年的,非要闹成这样!你还当自己是陈家人吗?”
陈大川把账本子都摔了出去。
是啊,自己是陈家人吗?如果那些珍珠是陈家的儿子孙子所有的东西,一家人还会收走不给看一眼吗?
阿珠忽然有了想笑一笑的冲动,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种时候发出一声轻笑,可是*裸的挑衅与激怒。
何况脚步“踢踏”“踢踏”响,虎头跟豹子一前一后跑了进来,一个抓着香囊袋儿,一个抓着两根金钗和一对儿银镯子……
“姐姐,这是姥收的你的东西,给你——”。
香囊袋儿里,就是二百粒儿天然珍珠。
小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是清澈透亮的,经过了这多半年的朝夕相处,他们分得清是非曲直。
虎头很慎重的扭头对目瞪口呆的爹娘等人宣布:“我们以后会自己挣来这些珍珠首饰,你们不要再抢姐姐的东西。”
王家姥娘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喉头腥甜,“咕噜”一声响,没吐出血来,倒是晕厥了过去。
刹那间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站在门外听动静的阿穗叫了一声:“我去请郎中!”
老太太被抬起来架到床上平躺着,面如金纸呼吸不匀,上了年纪的人,不禁气呢!
“现在你满意了吧?把你姥娘气成这样,东西也拿到手里了,你自个儿去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戴珍珠去吧,别在俺们穷人跟前儿晃荡!”
陈大川恶声恶气的话语,击溃了阿珠内心里那些残存的“家”的概念,甚至,把今天下晌儿跟姐姐姐夫们在一起时的欢愉,也摧残干净了。
阿珠抓了香囊袋儿,把金钗和手镯留在桌案上,自己轻悄悄往外走。
王氏慌了,追出门外扯闺女的衣襟:“阿珠你别走,这是你的家,好不容易回家过个团圆年,都是娘不好,你姥娘年纪大了,有时候犯迷糊,你让着些……”。
母亲的味道,始终是熟悉的。
阿珠扯了一抹笑,点头:“娘,我不走,我还得陪着您过年呢,我回屋里去歇歇,别在姥娘眼前晃了,再惹她生气。”
真的,还有好多事儿没安排利索,大雪封路的,也跑不多远去。
只不过,留下来的气氛,有些尴尬而已。
阿珠没闲着,把家里的水井水缸都给更换了内容,点起灯来打扫一遍灶房,补充了一些新鲜蔬菜和米面。
这时候,来看诊的郎中已经开了药离开,阿穗抓了药来灶房熬煮,见到额头上冒汗的妹妹,笑一笑:“别担心,郎中说没大碍,上了年纪的妇人大都这样,少刺激她就行。”
最近一年半载的,王老太太经常一惊一乍的,严重的时候浑身发汗发抖,半点儿委屈都不能受,像这样气的厥过去,也有个两次,郎中开药,也都起不来大作用,舒心解郁而已。
这是——更年期综合反应吧?阿珠释然了,接过药包:“三姐姐你去陪着他们吧,估摸着煮好了你再来端药。”
她不是一个善于道歉的人,也没觉得自己有错,能做的,只是帮着老人调理一下身子罢了。
“那你别难过,咱爹那脾气就那样,其实也不算坏,就是偏疼小的一些,谁家不是这么过的?看开些——”。
阿穗真的长大了,还知道开解一下妹妹,貌似过去,可是只知道要吃的,或者跟阿珠争抢东西。
“好。”姊妹两个相视而笑。
装了小世界里面新冒出来的泉水熬药,苦郁的味道更重了,水蒸气蒙在阿珠的脸上,在灯火的晃动中模模糊糊……
虎头和豹子,拉着手悄悄的站在了姐姐身后,小声的问道:“姐,你生气了吗?”
“傻瓜!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怎么会生气?”阿珠用汤匙搅动着汤药,微笑。
“很多时候当时我们没办法判定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只能顺应心灵的呼声,如果以后判定是正确的,那就继续做下去,如果自认为是错误的,那就想办法改正,或者弥补,就好了。总之都不需要生气折磨自己。”
这道理深奥了一些,任凭俩小子如何先天聪慧,想弄懂也得等生活阅历丰富之后。
但是姐姐没哭没闹,俩小子就很开心,姥娘也稳定下来了,还能摸摸他们的小脸蛋,嘟念两句:“给养瘦了,得补回来。”
至于谁对谁错,没必要追究,亲人嘛,有什么要紧?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话不说是绝症
阿珠觉得,这段时间简直糟透了,她是个习惯了独立做主的人,猛不丁再跟长辈们处在一起,各种不舒适。
腾出空来的王氏,教育起闺女来那叫一个狠,从阿穗端了那碗汤药出去,一直到各间屋里都熄了灯安歇,灶房里的母女俩还在继续。
“就算是你姥有地方做的不对,她年纪大了,你好好讲道理不行吗?非要给气倒在地上才算安心?”
“阿珠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大的本事,这是你的家,是你亲爹亲娘亲姥姥,做人不能全凭自己的意愿……”。
被教训了的小丫头低着头保持沉默,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有百般叫嚣,阿珠的眼睛直直的落在铁皮炉子的底座上,忽然的,有了鄙弃自家的熟悉感觉。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以为自己进步了,蜕变了,由原来的内向怯懦,变得勇敢坚强能说能做了,其实,一切都还在原点。
母亲在等待着她的解释,或者是她的疑问也可以,但是,越是被逼问被指责,阿珠就越是说不出口,宁愿这么死扛着。
前世里,父母发现她不怎么跟小朋友一起玩耍,总是单独上下学,就特意询问过她原因,那时候,她也是闷着头啥都不说。
到后来,大家都以为这孩子天生内向,反正也老实不生事,就随她去了。
哪里知道,所有的症结,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绰号”而已,没准儿起初叫这个绰号的人已经忘记了这么回事,却留给了阿珠整整一世的阴影。
阿珠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不是因为王氏的教训太过严厉,而是看到了自己那一颗其实还始终包裹着,不敢裸露的心。
没有安全感,喜欢跟所有人保持距离,遇事情不敢沟通,只学会了硬碰硬,还自以为这便是脱胎换骨的勇敢了。
其实这一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前世的龅牙。长了便长了。被人嘲笑几声也属于正常,如果一起初就坦白的跟父母说明了:我听到人家叫我“龅牙猪”,我很痛苦。我不敢到人堆多的的地方去……
那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母亲可能会想办法给自己找医生咨询龅牙的处理问题,敲掉一个多余的牙齿或者做做矫正。问题就解决了。
前世的阿珠,就会像一个最正常的小姑娘一样成长。见到美好的东西会渴望,会去追寻,失败了悲观上一阵子,然后又忘得一干二净。继续追求新的渴望……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这么做?没有敢于跟父母坦白自己的心境?是不信任父母可以帮助自己解决在当时看来是天大的事儿吗?
欢子的书信放在自己的书桌上,为什么赶紧丢给别的女生?当时或许只要笑一笑,或者开玩笑似的问一声:“欢子。不是给我写情书的吧?”
最逊最逊的法子,装作没发现。偷偷藏进自己的书包不就行了?
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