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酿酒坊-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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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密封不严实的窗缝里渗出点点寒风,吹动着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的影子在土墙上摇曳着,仿佛鬼影。
玲珑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到一阵呓语,那呓语起初模糊,含着哭腔,逐渐地,语气变的强烈,夹杂着浓重的紧张和惊恐:“娘!你们放开她!不要!娘,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走!我不走!娘!娘!”
最后这一声暗哑,却带着撕心裂肺的心伤,玲珑唬了一跳,心差点跳出来,嗖地坐起来,迟钝了两秒,才将视线投向声源处。只见墨羽双脚乱摆,满头大汗,嘴唇苍白,眉头紧锁,仿佛正在经历着极可怕的事,大概是被梦魇住了。
她急忙跳下地,用力摇醒他:“墨羽,醒醒!墨羽,你做梦了!快醒醒!”
摇晃的力道越来越重,差点将墨羽的五脏六腑摇出来。墨羽的身子一抖,眼眸张开,一时间,玲珑愣住了——
眉头仍在微皱着,没有松开。一对瀚海般的眼眸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白眼仁红红的,鼻翼急促地翕动,仿佛就要哭出来了似的。他的表情显得很凄凉,散发出的浓浓的悲伤和恐惧如利刺,狠狠地扎进人的心。即使是陌生者也会被他忧苦的气息所感染,陪着他一起心酸。
他苍白的嘴唇扁着,冷漠少年突然化身为可怜兮兮、欲寻求保护的小白兔,让人不习惯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然而,这样的表情只持续半分钟,三魂七魄已归位,在察觉到自己已从噩梦中醒来后,悲伤居然忽而转化为浓浓的恨意,自怜立刻被强烈的戾气所取代,忽然,他一把推开玲珑,跳起来便向门外走去。
玲珑没防备,被推倒在地,听到门的开关声,一时有些恼怒。将刚刚的一幕回放了一遍,却又猜出了点什么,望向房门,想到那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有着那么浓的恨意,终究还是让她于心不忍,披上衣服,拿起外套,跟出去了。
这时候整个客栈的人都睡了,本来就是个小客栈,晚上走廊里也不点灯,漆黑一片。大概是房屋封得不够严实,不知道从哪里刮进来的北风从四处袭来,团聚在玲珑周围,让她下意识缩缩脖子。外头北风呼啸,吹在某个缝隙里,发出鬼一般的低嚎,让人听了有些毛骨悚然。
玲珑下意识放慢脚步,仿佛怕惊起什么似的。顺着短廊来到尽头,楼梯口,一个单薄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台阶上,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他的头埋在双膝之间,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低声抽噎,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被外头的北风声盖住一些,有种说不出的凄清可怜。
玲珑的心抽了一下,悄然走过去,将棉袍盖在他身上。墨羽惊了一下,慌乱地用手揉干眼睛,头侧到一旁。
玲珑坐在旁边,也抱着膝,直视前方。踟蹰了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想安慰又无从说起,说别的话题更显得白痴,所以她只是呆坐着,一言不发。
墨羽平静了情绪,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等了半晌,对方也没说话,他觉得不自在,只好先开口:“你怎么出来了?”语调还带着哽咽。
“呃,”玲珑愣了愣,扭头望向他,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望见他水亮的眸子,“怕你着凉。天这么冷,生了重病就不好了。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前提都是必须要有一副好身体。”她不疾不徐地说。
墨羽心中一紧,只觉得更加酸涩,他忽然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自己的家人要害自己,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能给予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关怀,他嘲讽一笑:“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吧?”
“不想说可以不说。”她淡淡地道。她好奇心虽强,可却并不愿知道与她无关的秘密。
“我娘是我爹的妾侍,”可墨羽却并不成全她,徐徐道来,“我爹是京里的大官。在这之前,我娘一直很受宠,她是胡商家的女儿,善良、随和,在府里十几年,从不争宠,对下人极好,即使那些人嫉妒她陷害她,她也不恨。可就在三个月前,她居然被大夫人毒死了!而这一切都是那个老畜生授意的!”他的语气激动起来,身体因为气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虎毒还不食子,原来他以前宠爱我和我娘都是假的!全是假的!他毒死了我娘,居然还要毒死我!”浓烈的恨意如北风般凛冽,席卷了四周。
玲珑心里一惊,大户人家的内宅果然像书里写的,阴暗肮脏,人命如蝼蚁。女人间互相斗法还好说,可当家人授意正妻处死小妾和庶子,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然后呢?你逃出来了?”
“嗯。”墨羽的眼眶盈满泪花,哀伤地低下头,“奶娘帮我从狗洞里钻出去,逃出来的。也不知道奶娘现在怎么样了,被老畜生知道,奶娘也活不了了。”
“后来呢?你是怎么从京城逃过来的?”
“刚出京城,我就被拐子抓了,棉衣和值钱的东西全被拿走了。他们本来要把我运到利州,到这儿是来给他们的东家验货,就是周三。周三那个混账,他居然做人口买卖,他非要……留我在身边。”墨羽的脸发红,紧咬牙,恨不得将周三的脑袋咬碎,“我不依,逃了出来,没想到被他找到了。要不是你,我就又被他抓回去了。”
人贩子哪儿都有,玲珑倒不觉得稀奇,听那意思,如果她没救墨羽,那现在墨羽大概已经在给周三当兔爷了:“你身上的伤是他们打的?”
“嗯。逃过几次,又被抓回来,就弄成这样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但玲珑仍能听出他的沮丧。
两人沉默了一阵,玲珑问: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墨羽愣了下,玲珑说:
“我和娘要上京寻亲,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不能带你。”
“是么。”墨羽苦笑,垂下头,心突然之间变得空荡荡的。果然他是不幸的,刚刚感受的温暖,片刻间就要消失。酸涩包裹着不舍,忽然之间他比刚才更想哭。
“我看你还是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以前的事暂时先不要想。不管你是想积攒力量,将来报仇,还是想重新开始,好好地活下去,都应该先安身,再谈立命。”
墨羽陷入了沉思,多日的逃亡根本让他没有办法思考,各种灾难接踵而至,他措手不及地应对,从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可现在听了她的话,他真的觉得自己该好好考虑一下将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已经没有人能保护他,能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满眼苦涩地望着她,面前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居然能想得如此透彻。是的,他想过报仇,日日想夜夜想,可他忘了他没有能力,他甚至连衣都没有,饭也吃不上,何谈报仇,真是可笑!
他要强大!对,他要重新开始,然后变得强大,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才能为娘报仇!
“谢谢你。”他对她真挚地说。
“夜了,早点歇着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拍怕他的肩,说,起身,先走了。
墨羽扭头望着她的背影,一缕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射在她的身上,还带着窗外舞动的树影,为她镀上一层银光,仿佛是那含苞待放的白莲,随风摇曳,遗世而独立。
恍惚间,他觉得她似乎在散发着光芒,那光芒虽弱,虽冷,但却牢牢地刻印在他晦暗的心房,驱走黑暗,让他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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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进京
行程为此耽搁了三天。
秦氏的烧退了,只是还犯嗽疾,但并不妨碍赶路。墨羽虽然有伤,但也都是皮外伤。于是一行人便擦身而过。哪成想,命运的羁绊已经无形地将两人牢牢地缠绕在一起,后来每每想到这一段,她都会一边想骂天,一边惆怅。
牛车吱吱嘎嘎地行进,而远处,那抹身影回眸之后,痴痴地站立了许久,他深深地望着那只给他带来几日温暖,却足以温暖他一切的影子,像一座雕像,久久不愿离去……
京城繁不繁华,玲珑不知道,但绝对牛叉。
首先,守城兵不许牛车进,大概是怕影响市容;其次,他们居然收了十个铜板的过路费。
想想一路走来,每过一城,都会象征性地收取三到五个铜板的过路费,而京城的过路费更是体现了它一国之都的风范。玲珑心想,这个国家干脆改名叫明抢国算了!
打发走了大牛的车,母女三人提着包袱进城。满眼喧闹,纵使是隆冬时节,依旧摩肩擦踵,车水马龙。街道规划整齐,酒楼商铺林立,华服名驹随处可见,上好的熏香到处可闻,每一处都繁华的令人惊叹。
秦氏从没上过京,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忍不住东张西望,精神既紧张又兴奋,这京城就是不一样!
敏豪也不呆板了,街边的好吃的、好玩的逗引起他的全部兴趣,要不是母亲拉着他,他肯定会撒丫子地跑去看热闹。
完全古色古香的都城。
算起来,水流国建国也才半个多世纪,还不到一百年。想当年,先皇十二岁上战场,十六岁开始逐鹿天下,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终于将当时的乱世十国统一为一个王朝,即现在的水流王朝。
战争结束后,社会动荡,百废待兴。先皇又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努力恢复国家的元气。可以说他是一个传奇,水流国能有今日的繁荣,百分之八十是他的功劳。
现任的水流国君则是水流王朝的第二任皇帝,这位皇帝二十二岁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个年头,成就比较中庸,不好也不坏,如果能一直平庸下去,那还是他的福气。因为自从老皇帝死后,各方开国功臣的势力蠢蠢欲动,外戚功臣专权,皇上在夹缝里求生存,努力寻平衡,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所以对这位皇帝,百姓也没寄予太大的希望。
当然,这些都跟母女三人没关系。他们是接近黄昏时分到达的,也没投客栈,一路打听着,直接寻往给事中府。
玲珑本想提议大家先换身衣服,免得大宅门的奴才狗眼看人低。不过看见秦氏手跟抽筋似的抿着头发,兴奋得嘴唇直哆嗦,她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反正就算换了他们最好的衣服,估计还是会被狗眼看低,豁出去,丢人就丢人吧!
嘱咐了姐弟两句,领着俩孩子,秦氏大踏步,迫不及待地往陈府走。玲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全是汗,手还微微发颤,尽管她竭力克制。
陈府位于京城西边,属于中产阶级区,住着的都是小于三品的京官。陈府的外观也与其他府邸没多大区别,不算大也不算小,朱红的大门外两头石狮子,还栽了几棵柳树。大门的铆钉被擦得熠熠发亮,拴马柱上栓了两匹马,外头还有两顶华轿。正门上有一匾,上书“陈府”两个大字,正门没开,只有东西两个角门有人出入,那门前三五个青衣小厮,正在打扫台阶上的积雪。
秦氏远远地站着,心下有些紧张,掸了掸衣服,又抹了抹鬓,教了敏豪几句话,这才蹭上前去笑问:“这位小哥,我打听一下,这里是给事中陈世美陈大人的府上吗?”
那小厮闻言,停住扫帚,抬起头来,打量了三人一眼,嘴角一撇,小眼睛里划过一丝轻蔑,好半晌,才打着官腔哼呀:“你们哪儿来的?”
☆、第六章 当秦香莲遭遇陈世美
秦氏出身书香世家,她的父亲十分清高,连带着她的自尊心也极强,而今被小厮如此轻视,心里顿时憋了一口气。但有求于人,她又不得不将心里头的不舒服压制下去,努力扯出一丝赔笑:“我们是从湖州陈家村来的,是陈大人的亲戚,这次特地上京来探望陈大人,麻烦小哥儿你进去通报一声。”
玲珑心里暗赞秦氏聪明,幸好说是亲戚,要是说是夫人,以这小厮狗仗人势的样子,还不得把他们打出去。然饶是如此——
“亲戚?就你?”小厮冷笑,竖起眼睛,再次打量了秦氏一番,嘴角撇得更轻蔑,“实话告诉你,自从老爷升了官,来攀亲带故的就没断过,一律都被打出去了。看在你是个婆娘,又带了两个孩子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收起你的那些腌臜心思,我们老爷也是你能见的?快走快走!”
他两脚叉开,叉起腰,就像一只凶神恶煞的大茶壶。
秦氏被他数落的一张脸通红,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辩驳,她明明不是来占便宜,她明明是陈世美的正妻,却被误会成这样。被人用言语如此糟蹋,刚才心里憋的那口气这会儿因为羞恼而变得更加膨胀,全堵在她的胸口。
一旁的玲珑见状,急忙开口:
“这位小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大户人家的确总有厚着脸皮上门攀亲的,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万一真是你家老爷的亲戚,你一个看门人回也不回,就直接给撵走,到时候要是老爷怪罪下来,你也吃亏不是。这样,看这天寒地冻,小哥哥你也辛苦了。娘,咱也不能让小哥哥白跑一趟,怎么也得让小哥哥一会儿能打点酒喝。”说着,给秦氏使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