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小传-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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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奔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来在田伯父的褥子下一摸,果然摸到那张白纸。
我料到他的死因跟这张只一定大有干系,于是塞入怀中,正要伸手再去拔箭,脚步声近,已有三人走到了门口。
我暗叫:『糟糕!这一下门口被堵,我陶子安性命休矣!』”“危急之下,眼见无处躲藏,只得往床底下一钻,但听得那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阮师叔和曹周两位师兄。
阮师叔叫了两声:『师哥!』不听见应声,就命周师兄去点蜡烛来。
我想待会取来烛火,他们见到田伯父枉死,一搜之下,我性命难保,此时乘黑,正好冲将出去”。
“阮师叔与曹师哥都是高手,我一人自不是他二人之敌,但出其不意,或能脱身,此时须得当机立断,万万迁延不得,当下慢慢爬到床边,正要跃出,突然手臂伸将出去,碰到一人的脸孔,原来床底下已有人比我先到”。
“我险些失声惊呼,那人已伸手扣住我的脉门。
我暗暗叫苦,那人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作声,一起出去。
』我心中大喜,就在此时,眼前一亮,周师哥已提了灯笼来到”。
“只听得噗的一响,那人发了一枚暗器,将灯笼打灭,跟著翻手竟来夺我手中的宝刀。
我一个打滚,滚出床底,急冲而出。
床底那人追将出来。
只听阮师叔叫道:『好贼子!』挥掌打去。
阮师叔武功极高,料想那人也脱不了身。
我急忙奔回房中,叫了爹爹,连夜逃出田家”。
“这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这只铁盒适田伯父亲手交给我的,他叫我埋在关外,我是依他的遗命而为。
天龙门的师叔师兄们见到田伯父胸上羽箭,自是疑心是我下手害他,这原是难怪。
只可惜我不知床底那人的底细,否则大可找来做个见证。
但就算找不到床下那人,我也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是谁。
各位请看,这张只是田伯父见到我时塞在褥子底下的,他害怕仇家前来相害,弯弓搭箭对准窗口,等的就是此人。
可是此人终于到来,而田伯父也终于逃不出他的毒手”。
他说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花的锦囊。
众人见这锦囊手工精致,料知是田青文所作,不由得转头去望曹云奇。
只见他恼得眼中如要喷火,心中都是暗暗好笑。
陶子安打开锦囊,摸出一张白纸,要待交给宝树,微一迟疑,却递给了苗若兰。
那白纸摺成一个方胜,苗若兰接过来打开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只见纸上浓墨写著两行字道:“恭贺田老前辈闭门封剑,福寿全归。
门下侍教晚生胡斐谨拜”。
这两行字笔力遒迳,与左右双僮送上山来的拜帖书法一模一样,却是雪山飞狐胡斐的亲笔。
苗若兰拿著白纸的手微微颤动,轻声道:“难道是他?”阮士中从苗若兰手中接过白纸一看,道:“那确是胡斐的笔迹。
这样说来,咱们倒是错怪子安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望著刘元鹤道:“刘大人,那么你躲在我田师哥床底下干什么?你是给雪山飞狐卧底来啦,是不是?”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连曹云奇与周云阳也都摸不著头脑。
当晚黑暗之中,那床底人与阮士中交手数合,随即逸去,三人事后猜测,始终不知是谁,怎么他此时突然指著刘元鹤叫阵?刘元鹤只是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阮士中又道:“那晚黑暗之中,在下未能得见床下君子的面貌,心中却很佩服此公武艺了得。
我们师叔侄三人不但未能将他截住,连他的底细来历也是摸不到半点边儿,当真算得无能。
今日雪地一战,得与刘大人过招,却正是当日床下君子的身手。
嘿嘿,幸会啊幸会!嘿嘿,可惜啊可惜”。
周云阳知道师叔此时必得要个搭档,就如说相声的下手,否则接不下口去,于是问道:“师叔,可惜什么?”阮士中双眉一扬,高声道:“可惜堂堂一位御前侍卫刘大人,居然不顾身分,来干这等穿堂入户、偷鸡摸狗的勾当!”刘元鹤哈哈大笑,说道:“阮大哥骂得好,骂得痛快,那晚躲在田归农床下的,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你骂我偷鸡摸狗,原也不假”。
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又道:“只是在下的偷鸡摸狗,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而行!”众人心中一奇,都觉他胡说八道,但转念一想,他是清宫侍卫,只怕当真是奉旨对付天龙门,亦未可知。
天龙诸人都是有家有业之人,闻言不禁气沮。
殷吉是两广著名的大财主,心中尤其惊惧。
刘元鹤见一句话便把众人慑伏了,更是洋洋自得,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这事跟各位说说,待会或者尚有借重各位之处。
这一件东西,或者各位从未见过”。
说著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大封套来。
封套外写著“密令”二字,他开了袋口,取出一张黄纸,朗声读道:“奉密谕,令御前一等侍卫刘元鹤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总管赛”。
读毕,将那黄纸摊在桌上,让众人共观。
殷吉、陶百岁等多见博闻,眼见黄纸上盖著朱红的图章,知道确是侍卫总管赛尚鄂所下的密令。
那赛总管向称满洲武士的第一高手,素为乾隆皇帝所倚重。
刘元鹤道:“阮大哥,你不用跟我瞪眼珠吹胡子,这件事从头说来,还是令师兄田归农起的因头。
有一日,赛总管邀了我们十八个侍卫到总管府去吃晚饭。
这十八个人哪,外边朋友送我们一个外号,叫做『大内十八高手』。
其实凭我们这一点儿三脚猫本事,那里说得上『高手』二字?不过朋友们要这么叫,要给我们脸上贴金,那也没有法儿,是不是?”“我们一到,赛总管就说,今日要给大多儿引见一位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
我们忙问是谁,赛总管微笑不说。
待会开了酒席,赛总管到内堂引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腰板笔挺,步履矫健,双目有神,果然是一派武林高手的风范。
他两鬓虽已灰白,但面目仍是极为英俊清秀,想当年定是一位美男子。
赛总管朗声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天龙门北宗掌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田归农田大哥!』”“我们一听,都是微微一惊。
田归农的名头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天龙门素来少跟官府往来,不知赛总管凭了什么面子能把他请到。
饮酒中间,大多儿逐一向他把盏敬酒。
田大哥也是客气之极,说了许多套交情的言语,可一句不提他上京的原因。
直到吃喝完了,赛总管邀大多儿到厢房喝茶,他两人才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田大哥虽然身在草莽,可是忠君报国之心,却一点没比我们当差的少了”。
“他这次上京,为的是要向皇上进贡一个大宝藏。
这大宝藏嘛,那就是反贼李自成在北京所搜括的金银财宝了。
田大哥说道,要找寻这个宝藏,共有两个线索,须得两个线索拼凑起来,方能寻到。
一个线索是李自成的一把军刀,那是他天龙门掌管,他就携带在身。
另一格线索可就难了,那是一幅宝藏所在的地图,自来由苗家剑苗家世代相传。
单有地图而无军刀,不知寻宝关键;单有军刀而无地图,不知宝藏的所在。
若是二宝合璧,取那宝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我们虽在官家当差,可个个出身武林,一听到『苗家剑』三字,都想:『那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何等厉害,谁敢惹他?』田大哥见我们脸现难色,微微一笑,道:『在下若不是已经想到了对付苗人凤的计策,又怎敢轻易前来惊动各位?』赛总管忙问何计。
田大哥于是说出一番话来,只把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齐叫妙计。
他到底说的是甚么妙计,时候一到,各位自然知晓,此刻也不必多说”。
“次日田大哥告别离京,赛总管就派我们依计而行。
他一面琢磨此事,总觉田大哥一不想升官、二不想发财,平白无端送我们这样一份大礼,天下那有这等好人?料得其中必有别因,于是派了几个人暗中出京打探。
我离京不久,就听到田大哥闭门封剑的讯息,当下备了一份礼物,上门道贺”。
“和田大哥一见面,他显得十分欢喜,说道贵客上门,真是求之不得,跟著悄悄的要我办一件事。
殷大哥,说出来你可别生气,他是要我知会官府,随便诬陷你一个罪名,将你拿在狱里,先关上几年再说”。
殷吉吓了一跳,浑身汗毛直竖,颤声道:“田师兄为人原是如此,幸蒙刘大人明鉴,高抬贵手,小的必有厚报”。
刘元鹤笑道:“好说,好说。
当时我就问他跟殷大哥有什仇怨。
他道,仇怨是没有,只是依他们天龙门规矩,北踪掌门人轮值掌刀的期限已满,那把镇门之宝的宝刀就须传给南宗,片刻延挨不得。
若是落到殷大哥手里,再要索回,不免就多一番周折”。
“这话虽是不错,可是我不由得疑心更甚,当时跟他唯唯否否,既不答应,也不拒却,只是在一边厢冷眼旁观”。
“酒筵之后,我想田大哥这把宝刀非交不可,难以推托,我倒有法儿给他帮个忙。
若是我暗中将宝刀收起,他自然无法交出,殷大哥纵然不满,却也无计可施。
这正是我立大功报圣恩的良机,岂能轻易放过?于是我悄悄走进田大哥房中,待要找寻宝刀,却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原来是田大哥回来了。
事急之际,只得躲入了床下”。
“只听得田大哥走进房来,打开箱子,取出铁盒,突然惊呼:『咦,刀呢?』听他这呼声惊惶异常,实非作假,看来这宝刀是给人盗去了。
他立时叫了女儿来查问,田姑娘毫不知情,也很著急。
不久阮大哥进来了。
师兄弟俩为了立掌门的事大起争执,提到了曹云奇曹师兄与田姑娘的暧昧之事,过了一会,田大哥要阮大哥去叫陶子安陶世兄来”。
“田大哥将铁盒交给陶世兄,命他去埋在关外。
我在床下听得清清楚楚,暗想陶子安这傻瓜这番可上了大当”。
“陶世兄走后,我在床下听得田大哥只是捶床叹息,喃喃自语:『好胡一刀,好苗人凤!』当时我不知胡一刀是谁,料想是苗人凤盗了他的刀去。
却原来他接到了胡一刀之子胡斐的拜帖,自知难逃一死,是以十分惶恐。
但这时候偏巧失了宝刀,又不能就此高飞远走,一溜了之”。
“跟著田姑娘走进房来,说道:『爹,我查到了你宝刀的下落。
』田大哥一跃而起,叫道:『在那里?』田姑娘走近几步,轻声道:『给周师兄偷去了。
』田大哥道:『当真?他人呢?刀呢?』田姑娘道:『我亲眼见到他将刀埋在一个处所。
』田大哥道:『好,你快去掘来。
』田姑娘道:『爹,我要做一件事,你可莫怪我。
』田大哥道:『什么事?』田姑娘道:『你去把周师兄叫来,我躲在门后。
你问他是不是盗了宝刀。
他若认了,我就在他背上钉一枚毒龙锥。
』我心里想,这位姑娘的手段好狠啊。
只听田大哥道:『我打折他双腿就是,不必取他性命。
』田姑娘道:『你不依我,我就不给你取刀。
』田大哥微一迟疑,道:『好,你快去取了刀来,凭你怎么处置他。
』于是田姑娘转身出去。
当时我不知田姑娘跟她师兄有什么仇怨,今日听了陶师兄之言,方知田姑娘是要杀人灭口。
嘿,好家伙!人家大姑娘掩埋私生儿子,这种事也见得的?”他说到这里,众人都转眼去瞧周云阳,只见他脸色铁青,双目不住眨动。
又听刘元鹤续道:“我索性在床下卧倒,静等瞧这幕杀人的活剧,再则,我还得等那柄刀呢,何况田大哥醒著躺在床上,我又怎能出去?等了没多久,田姑娘忽忽回来,颤声道:『爹,那刀给他掘去啦。
我好胡涂,竟迟了一步,他…他还……』田大哥惊怒交集,问道:『他还怎么?』田姑娘其实想说:『他连我孩儿的尸体也掘去啦!』但这句话怎说得出口,呆了一呆,叫道:『我找他去!』拔足急奔而去,想是惊恐过甚,奔到门边时竟一交摔倒”。
“我在床下憋得气闷,宝刀又不明下落,本想乘机打灭烛火逃出,那知田大哥见她女儿摔倒,只叹了口长气,却不下床去扶。
田姑娘站起身来,扶著门框喘息一会方走”。
“田大哥下床去关上门窗,坐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