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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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女孩很认真地将“刘病已”与“皇曾孙”做了区别。
霍光没有错过外孙女地小动作,但是,他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打断外孙女的陈述。
“……长御说。他擅自跑来诣宫……”兮君一边回忆一边说,“大长秋说,光禄外部与其它狱所不同,并不是肮脏不堪的地方,但是,总归是狱所……”
小女孩恳切地望着外祖父:“无论如何。大父先让他出来可好?”
霍光认真地倾听着外孙女地请求。双眼微垂。却还是不时看向兮君。待她说完。才轻声道:“是皇后想让他出来。还是长御不忍曾孙再受牢狱之灾?”
倚华凛然。抬眼看向霍光。但是。当朝第一人却根本没有看她。目光始终放在自己地外孙女身上。她不由也转头看向皇后。
年幼地皇后对外祖父地说法十分不解。但是。她依旧敏锐地抓住了外祖父说辞中地关键:“他曾受过牢狱之灾?我没有听他说过!”
霍光一愣。心中咯噔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外孙女竟然首先注意到这一点。
女人家地心更细一些。倚华听到皇后地话立刻感觉到了什么。不禁暗暗皱眉。不过。这种情形是没有她说话地份地。
“那时曾孙还小,并不记事,想来掖庭令也不会对他说这些的。”霍光平静地解释,随即又追问,“让曾孙离开光禄外部是皇后自己所想?”
兮君还在想霍光的解释,听到外祖父再次追问这个问题,便下意识地点头:“是我的想法。”
“不是别人建议的?”霍光意有所指地看了倚华一眼。
兮君却是看也没看倚华,直接就摇头:“没有人给我建议。”
霍光点头,右手轻拍膝盖,低头思忖,紫色的绶带安静地贴在他的黑色深衣上,片刻之后,当朝大司马大将军抬头看着自己地外孙女道:“放他是没有问题,但是,若是继续被这样纵容,我想他很快便会被再次下狱。”
听到第一句话,倚华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听到的话语让她顿时脸色铁青。
“我想长御与掖庭令都不是会纵容犯错的人。”年幼的皇后很认真地反驳着外祖父地说法,维护着自己的长御与掖庭令。
霍光嗤笑一声,看着外孙女,眼角却瞥向倚华:“若是别人,自然不会,但是,曾孙不是别人。”
兮君若有所思地看了倚华一眼,不得不认同外祖父地说法,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刘病已在狱中久待,因此,她收回目光,很认真地对霍光道:“若是他再犯错,自然可以再下狱,但是,这一次,近十日的羁押无论如何也足够了。”
“大父,他是养视于掖庭地宗室,不是规矩刻深的宫籍之人。”见霍光仍然不开口,兮君不得不搬出最后一条理由。
霍光一愣,却还是摇头:“宫禁之中,能够不守诸多规矩地,只有上一人。连中宫不也需要遵守一定的规则
他深深地看了倚华一眼:“他是卫太子的元孙,是先帝的正统嫡嗣,他可以被纵容,但是,他也必须遵守规矩,因为,有很多人在盯着他,别人犯错,或许是只是受罚,他一旦犯错,最容易丢掉的是他的性命。”
倚华默默低头,表示自己的理解,兮君却听出了其它意思,不由皱眉:“病已哥哥是先帝的正统嫡嗣,主上是什么?大父说错了吧!”
隐隐地,兮君有些明白刘病已之前为何消沉了。
霍光没有认错,更没有收回自己的话,而是平静地回答:“陛下自然是大汉正统,但是,卫太子并未被废。”
兮君有些糊涂了,以她有限的所学,能对“正统嫡嗣”提出疑问已属不易,再听霍光这般解释,她哪里还能提出疑问,只是能盯着外祖父发呆。
霍光不由莞尔,温和地解释:“其实,此次委屈曾孙倒不仅是让他知道规矩二字。也是为了解决与他有关地一些事情。”说到最后,霍光的语气骤然变冷。让兮君不由一颤——这还是她第一次领教霍光地森冷态度。
似乎是察觉了外孙女的不适,霍光立刻收敛了冷意。
虽然看到倚华的示意,但是,兮君还是服从了自己的直觉,没有追问“要解决什么事情”。而是轻声道:“事情解决了吗?”
霍光因外孙女的敏锐而微笑:“快了。等事情解决,曾孙便可以离开光禄外部
兮君为得到这个承诺而开心,眉目舒展地模样竟显出几分与年龄不衬的妩媚,让霍光微微一愣,不由凝神打量起好些时日未见的外孙女。
随着年龄的增长,霍光记忆中那个青涩可爱的女孩已渐渐消失。接连的变故更是女孩原本肉乎乎地小脸变得瘦削起来,下巴尖尖的,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黑眸虽然因为憔悴而黯淡许多,盈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一向齐眉的额发有些长了。被分在两边,与束发凤爵展开的双翅正好相应。
不知为何,霍光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不是她地母亲幸君,而是与她同年的成君。
——同样是稚龄弱女。为何兮君会如此沧桑?
——不是应该还是不解世事的年纪吗?
——不是应该快乐无忧,偶尔发些小脾气。却不会真的懂得悲伤吗?
霍光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疼劝解外孙女:“不要想太多。你安心做你地皇后就好。”
兮君一愣,回过神。却把外祖父的意思理解错了,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大父是让我不要管病已哥哥地事情?”
霍光为她的问题皱眉,方要开口安抚,却又改了主意:“地确……皇后不应该太过挂心陛下之外的人。”
兮君默然,良久才抬眼望向霍光:“大父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
孩子地直觉是可怕的,只是几句话而已,兮君已经察觉,外祖父对刘病已的关心并不寻常。
倚华也不由看向霍光,眼中盈满困惑——大将军,你是关心外孙女的皇后之位,而担心两人交从过密引来更多的关注?
——两者并不矛盾,但是,意义完全不同。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霍光没有掩饰自己的思索,而是认认真真地思索了许久:“你们两人是不同的。”
他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当然明白孩子的心思:“兮君,你是我的外孙,是亲人,而曾孙……”
霍光苦笑,抬眼看着倚华:“他是责任,是我自己选择负担的责任。”
年幼的皇后不明白,但是,青春不再的长御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割舍不掉的过往,那些无法舍弃的记忆……
——明知道那一切都已过去,但是,满心都是不甘……
——于是,他们不得不将一切寄予那个仍旧懵懂的少年。
——明知道不应该将一切强加于那个孩子,但是,若是他没有相应的觉悟,他们的一切固守究竟还有何意义?
——太多的矛盾与不舍,让他们不能不关注那个仅有十岁的皇曾孙!
“我不明白……”兮君轻轻地开口,“什么责任?大父的责任与我管不管他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霍光语塞,看了倚华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熟悉的疯狂,他不由闭眼,沉吟片刻后,睁开眼,对一脸担忧不解之色的外孙无奈叹息:“兮君,你明白卫太子之孙的意义
年幼的女孩茫然地摇头:“他的祖父是先帝的太子……”还有什么意义?
霍光看着外孙女,眼中闪过深切的悲凉。
——她终究只是孩子……
——她怎么会明白“卫太子”曾经代表什么……
——她不是……幸君
——她不能理解,那个同样是孩子的皇曾孙能理解他们吗?
16、天子的往事
“故皇太子是先帝长子,一出生,先帝便命枚皋与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祝》,并册其母为皇后,六岁前,他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之后,齐怀王、燕王、广陵王出生,但是,紧接着,七岁的他便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五年后,三个年幼的皇子全部封王就国,再后来,昌邑哀王也是幼年即封王就国,三十余年,无人能动摇他的副主(注)之位。”
霍光平静地陈述着记忆中的往事,其中未缀半分情绪,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兮君愕然,只能沉默地听着外祖父以平静的语气说着某种疯狂的事情。
“……当时无人怀疑,他将会是大汉的天子。”霍光继续以淡然的态度陈述着,“现在同样如此。至少,肯定有很多人抱着同样的想法……”
“可是主上才是皇帝!”兮君颤栗地反驳,“卫太子已经死了……”
——无论那位以母姓为号的皇太子曾经是如何的独一无二,如今,他都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仿佛激怒了霍光,他抬眼看向外孙女,眼神严厉,语气决绝:“但是,卫太子的血脉未绝!”
倚华蓦然低头,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并不长的指甲抵在掌心,浅浅的钝痛无法挽回飞转的心思。存一人而已……
兮君震惊不已,然而深思起来却是满心茫然,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片迷雾之中——她不敢动弹一下,因为,她不知道,哪怕是多走一步之后,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豁然开朗的如砥直道,但是,也有可能……她此刻所站的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的边缘……
——她不敢动……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迷雾中隐藏地东西……
看着外孙女眼中一片惶然无措地神色。霍光心疼了。他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只是道:“这些事情都与你没有关系……兮君。你只需要做好皇后地职责便可以了。其它……所有事情都与你没有关系。”
仿佛是为了将这句话印在彼此地心上。霍光十分刻意地将“没有关系”说了两遍!
兮君茫然地点头。看着霍光行礼退下。
殿中一片沉静。清冽地苏合香氤氲弥散。无措地皇后与郁郁地长御都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纯粹在发愣……直到宫人叩响文杏木地殿门。两人才蓦然回神。
“中宫。上在后殿等了两刻了……”
兮君讶然,一转首,便看见同样一脸惊讶之色的倚华望着殿门缓缓皱眉。
——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少年天子的性子是沉静的,从他的神情上,倚华看不出他究竟知不知道霍光与皇后说了什么,只能寻思着待会问一问宫人。
年少地天子很快就给她这个机会。
“你们在外侍奉吧!”
刘弗陵将稽首参礼的皇后扶起。随即便携了女孩的手往内寝走。
帝后两人的随侍宫人、中人都愣了一下,回过神,大家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疑惑,却是没有人动弹,过了一会儿,大家便十分默契地按照规矩,分了内外守候之人,该在哪儿候着便在哪儿候着,一个个都离着内寝的那道门户远远的。
兮君的手腕被天子紧紧握在手中。她却没有感觉到太明显的痛意,因为天子的手心与她一样。全是汗,湿腻腻地。
看着进入内寝之后,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天子,兮君满心不安,良久才嚅嚅地开
“陛下……”
“我听到了……”少年天子低着头。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左手,面无表情。“我听到你与大将军的对话了……”
少年天子平静的话语让年幼的皇后立时脸色惨白,浑身僵硬。
“他将是大汉的天子……”刘弗陵轻声重复着霍光的话。兮君再无法压抑心惧,看着低头轻语的天子。无声地颤栗。
“不用害怕。”右手仍然紧紧握着女孩纤细地手腕,清晰地感觉到女孩惊惧的颤栗,少年天子侧过头,轻轻微笑,柔声安抚自己地皇后。
看着天子温柔的笑容,兮君却感觉更加害怕。
咬紧牙关,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年幼的皇后将自己的手搭在天子紧握着自己手腕地那只手上,她想笑,却怎么笑不出来。
刘弗陵微微叹息,抬起空着的左手,右手微转,将皇后地双手包着自己的两手之间。
“你地手比我还冷
女孩的双手如冰如玉,寒冷地感觉直刺心田,刘弗陵眨了眨眼,敛起所有情绪。
“真的不用害怕。”刘弗陵无奈地重复,“大将军说的是实话。先帝属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卫太子,没有别人。”
兮君颤抖了一下,如羽的眼睫轻轻颤动,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卫太子已经死
话音未落,女孩便感觉到素来沉稳淡定的少年天子颤栗了,她抬眼,清楚地看到天子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恐惧,于是,十三岁月的天子狼狈地摔开手,倏地站起,连退数步,直到将玉几撞到才不稳地站住。
“是的……他已经死,然后握拳点头。
兮君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压下恐惧尖叫的冲动。
——那种身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