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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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田君之才仍在治理地方上,三辅长官或许更适合他。”杜延年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想法。
霍光愕然,半晌才对杜延年道:“也只有你敢说这样地话了!”
大鸿胪位列九卿,秩中二千石。
京兆尹、左冯翊与右扶风是为三辅,秩皆二千石——
这种迁法几乎是贬谪了……
杜延年轻笑:“若是侯爵之赏,便算不得什么了!”
霍光点头,随即问道:“君不想与战?”杜延年并没有请战。
杜延年一怔,随即道:“臣不善兵事……”
“善不善岂是口说便可以的?”霍光并不在意,“我拟以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分兵并进,不设将,君可以以校尉将兵从之。”
这个安排让杜延年一怔:“将军以为西南夷必败?”——
这种安排绝对不是如临大敌的阵势!
霍光点头:“西南夷不过乌合之众,难成气候!”
“汉之大敌……始终在北!”
霍光十分笃定。
杜延年沉吟不语,心中虽有些不信,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不过是宗族聚邑而成的蛮夷仍能对汉产生多大地威胁?若不是吕辟胡败得太惨,各人又亟求封侯之赏,这种边境的反乱岂能上大将军幕府的议事日程?
“敬诺!”杜延年长跪应允。
霍光希望亲信占据更显要的地位,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始元四年冬,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上曰:“钅句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钅句町王。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33、卫太子!?
始元五年,正月,借着西南大捷封赏频颁的机会,天子追尊外祖赵父为顺成侯。
大汉素重母系,历代天子对母族外戚多有赏赐、重用,但是,这一次,皇太后的亲人除了受赏财物之外,并无官爵封赏,赵氏无在位仕宦之人——
无论是霍光,还是上官桀,甚至桑弘羊都无意让朝中再多一门显贵。
在三人一致的意见下,只有顺成侯之姊赵君,受赐钱二百万以及奴婢、第宅等,赵父诸昆弟各以亲疏受赏赐,其它赵氏族人甚至连财物之赏罚都没有。
刘弗陵十分恼怒,十三岁的他希望通过显贵外戚建立自己的势力,但是,在三位辅政大臣的默契面前,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他们都不希望朝中出现只依赖天子的势力!
即使三人并不同心,但是,他们在武帝朝皆是几十年的同僚,在一致的利益前,三人绝对不可能故意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霍光与桑弘羊自不必说,但是,上官桀的态度却让他深感自己受到了背叛,因此,拿三位辅政大臣无可奈何的他只能迁怒可以发作的人。
得知皇帝在皇后五日上食之日,将其拒之门外,鄂邑长公主讶然之后,也只能摇头。
在旁侍奉的丁外人却担忧地进言:“长主不去劝劝陛下?”鄂邑长公主转头看向他,淡淡地道:“陛下对上官家的怒火自然要皇后承受,我为什么劝?又怎么劝?上官桀附议霍光之时。就该想到自己孙女的处境。”
丁外人摇头:“始臣妄言——长主想岔了!陛下也想岔了!”
“哦?”鄂邑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且说说看!总不成我与上还该为他们地作法而高兴吧?”
丁外人连连陪笑。确认长公主并没有真地动怒。才低声道:“臣以为。长主与陛下地确该高兴——至少不该生气!”说话时。见鄂邑长公主冷着脸就要动怒。丁外人连忙改了更缓和地说法。却还是让鄂邑长公主狠狠拍了一下凭几:“你今日若是讲不出道理……”
未说完地话却是更加让人心惊地威胁。
丁外人连忙打起精神。陪着笑为自己辩解:“臣只是有一点想法。哪里敢言道理二字?”
“讲!”鄂邑长公主地脸色未缓半分。冷冷地催促。
“唯!”丁外人正色肃手。轻声慢语地斟酌辞句。给长主说明自己地想法。“臣以为。大将军、左将军与御史大夫不欲陛下显贵赵氏。虽不乏私心。但是。也说明他们很清楚自己地权势来自陛下。或者说。正是因为陛下无所依靠。他们才能有今日地权势。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欲与陛下为敌……”
“他们会保护陛下……”鄂邑长公主有些明白他地意思了。
丁外人点头:“同样的道理,左将军附议大将军不是因为他们想背叛陛下,而是希望陛下不能依赖他们之外的人!反之。他们也比任何人都更期望陛下之位安若磐石!”
鄂邑长公主连连颌首。同时扶着凭几从竹榻上起身,扬声吩咐:“准备仪驾。去骀荡宫!”
宫人一迭声的应诺,鄂邑长公主快步走出内室。手撩起帷帘又放下:“这是上官安教你的?”
“不是!”丁外人矢口否认,随即脸色一白,但是,鄂邑长公主并不在意,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你倒是真的聪明不少!”言罢便继续往外走。
长公主仪驾进了建章宫,便从廊道直奔骀荡宫,未到宫门,鄂邑长公主便看到了皇后地辇驾。
上官皇后年幼,并不喜欢摆开全副法驾,每次都只是乘辇从未央宫来建章宫,随从宫人更是只有必须的人数,因此,骀荡宫前,皇后一行人看上去格外凄凉。
鄂邑长公主略一沉吟,便吩咐随侍的家令撤去部分仪仗,轻车简从地来到骀荡宫前。
正月,寒意未消,一阵北风吹过,站在宫门前的兮君又将身上的滚毛镶边狐裘裹得更紧了一些。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了,可是,她转头看了看倚华与随行的傅母——两人都低头敛衽,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只能继续站下去。
銮铃声由远及近,兮君趁机转身,看到是长公主仪驾,不由面露喜色,随即就听到倚华压得极低的声音:“中宫,长公主不会维护你地!”
兮君一怔,神色立时僵硬,默默地点头,随即转过身,继续以应有地恭谨姿态度面对骀荡宫的宫门而立。
鄂邑长公主下车时,看到便是凛冽寒风中,年幼地小女孩裹着狐裘,挺直腰身,站在宫门前的重阶下,待走得更近些了,她清楚地看到上官皇后的脸上已被冻得隐隐发青,心中顿时有些心疼不忍——
无论如何,她只是个被无妄牵连的孩子!
想到这儿,鄂邑长公主疾走几步上前,待走到上官皇后面前,便随手将原本捧着的手炉交给随侍的婢女,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触手的寒意让鄂邑长公主不由一颤,随即轻斥:“皇帝不见你,你回未央宫便是!在这儿站着又是何必!”跟着便转头训斥皇后的侍御:“皇后不晓事,你们也不晓事吗?皇后若是病了,你们谁当罪?”
诸侍御一起叩首请罪,兮君仿佛这才被惊醒似的,连声道:“不怪他们,是我要在这儿等着的!长主与傅母都告诉过我。这个日子是一定要见到陛下地……”小女孩笑得极勉强,却始终笑着。
对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鄂邑长公主颇有几分狼狈的感觉,心念一转便联想到霍光与上官桀都不是很常上椒房殿。而宁可向少府长吏询问皇后的近况,不禁有些戚戚然地感觉。
倚华所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鄂邑长公主地脸色,瞥了一眼,稍稍思忖,她便明白了这位长公主的心思。随即也不由深觉同病相怜。
陪在皇后身边也将近一年了,倚华很清楚,年幼的皇后还没有到学会假装的年纪,她只是很敏感,会凭直觉选择对自己最有利地姿态而已——
年幼失母,寄居外家……纵然有外祖的宠爱。敏感的孩子还是会觉到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安全……——
她的神态不是故意为之,她还没有学会分辩可信与否,只会对周围的一切报以全心的信任,而在那种信任地神色中,所有的算计都会显得那么卑鄙不堪……
微微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倚华蓦然想到了霍幸君。
她生得太晚,没有真正见过帝国双壁的风采,只能从年长宫婢的闲话中想像那两个传奇的形像。在宫婢的口中。卫家三子多少继承了一些大将军的神韵。而冠军侯的风采却是没有人可以相比地,即使是他地亲子或者弟弟。也终究不那么像那个少年封侯的骠骑将军——有时说笑起来,胆大地宫婢会说。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哀侯卒后,冠军侯国除,而卫伉阑入,长平侯国也依旧未除——也就是那时,她听到霍幸君的名字。
宫婢说:“霍侍中地长女倒是颇有几分神似骠骑将军。”
应该没错——皇太子相当宠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偶尔几次,连倚华都听他无奈地低叹:“你若是男儿,就当真太像景桓侯了!”而听到那样的话时,她能感觉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用骄傲的神采掩去所有的不安,对皇太子的低叹报以自得的笑容——
谁透过谁看着谁……——
牵涉自己处境,有几人当真会迟钝懵懂?——
年幼的皇后又能如何呢?
鄂邑长公主不愿再看皇后的眼睛,于是,携起她的手,登上重重玄阶。
刘弗陵可以将年幼的皇后拒之门外,却无法阻止长公主走进骀荡宫,这种无力感与朝堂中如同傀儡的感觉交织,让他心头的怒火更盛。
狠狠地推倒玉几,刘弗陵从玉床之上起身,走出内室,几步路的距离便让他的神色彻底安详下来。跟在他的身后金赏与金建不由暗暗心惊——
年少的天子已有些按捺不下展露锋芒的冲动了……
“陛下长乐未央!”
年幼的皇后在看到天子的一瞬间便跪下行礼,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喜悦。
刘弗陵只觉得自己的心尖被轻软的笔毛刷怪,奇异的感觉让他一时间完全忘记了心中的恼火。
“皇后长乐未央!长公主长乐未央!”
正寝明间,跟着皇帝的金赏与金建不能转身回避,便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了。
兮君第一次被皇帝的侍中行礼,顿时便慌得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还是鄂邑长公主解了她的困,漫应了一声:“谢侍中礼!”
听到长公主的回应,兮君也低着头,跟着重复了一遍,随即,鄂邑长公主便摆手让金氏兄弟退下,刘弗陵刚想阻止,就听自己的姐姐道:“妾有些话要与陛下说。”
刘弗陵抬眼,看着鄂邑长公主严肃的神色,知道无法拒绝,便只能沮丧地点了点头。
“皇后先布膳,可好?”虽然是询问,但是,鄂邑长公主的神色、语气均是不容拒绝的模样,兮君自然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立即乖巧地应了。
金氏兄弟自是不想管皇帝的“家务事”,走出骀荡宫,兄弟俩竟是同时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出,两人就见一个身着皂衣的长吏疾奔而来,兄弟俩立时僵在原地,差点忘了呼吸。
来者并不是陌生人,兄弟俩都认识——公车司马令!——
未央北阙公车司马令……
相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金氏兄弟顿时就有不详的预感,待那人奔到宫门前,低声禀报完毕,金赏立时失神、失声,而金建毕竟生性开朗,竟是不敢置信地质问:“卫太子?!”
34、真假太子
汉高帝七年,萧相国营未央宫,因龙首山为前殿,建东阙、北阙,周匝二十二里九十五步,街道周四十七里,台殿四十三所,其三十二所在外,十一所在后宫,池十三,山六,池一、山二亦在后宫,宫殿门八十一,掖门十四。
居高临下、壮丽巍峨的未央宫令自北疆归来的高皇帝大怒,责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对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皇帝始悦。
对这段史录,司马光评价:“王者以仁义为丽,道德为威,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天下未定,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之知所务哉!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创业垂统之君,躬行节俭以示子孙,其末流犹入于,况示之以侈乎!乃云无令后世有以加,岂不谬哉!”
萧相国也许的确是深谋远虑,营建华丽宫室也是出于某些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善意,但是,很显然,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无为之治让汉室国力迅速恢复,积蓄满溢的国库在一位意欲大有为的君主手中迅速空虚——当然,雄才大略的先帝在征伐四夷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增营、修缮宫室。
原本就壮丽非凡的未央宫,在先帝时被进一步修葺,尤其是作为天子路寝的未央前殿——以木兰为棼撩,文杏为梁柱,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