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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长乐夜未央-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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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皇后的问题,杜延年并无意外的表示,语气恭敬地回答:“大将军望中宫约束后宫。”
    兮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延年,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出声,语气非常平静:“若有诏令至后宫……”
    宫禁自有制度,后宫皆居禁内,而天子如今却在宣室,后宫即便想进幸侍奉,也是出不得禁门的——除非有诏令召见。
    杜延年依旧低着头,对皇后的话毫不动容:“上待疾,岂会有诏令至后宫?”
    当朝九卿语气平淡,然而理所当然的语语却透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厉。
    兮君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把火从胸口直冲上头,让她的额角痛得厉害。
    ——杜延年就差直言,皇帝绝对发不出诏令了
    兮君揉着额角,又在痛处按压了好一会儿,才对杜延年点头:“吾已知。君且退。”
    杜延年立即应诺,刚要行礼退下,又想到霍光的交代,连忙重亲低头立定,对皇后禀告:“大将军尚有一言。”
    “嗯?”兮君稍讶。
    ——还能有什么事?
    “椒房虽在后宫,中宫上食不在此诏之禁。”杜延年很认真地复述了霍光的话。
    兮君一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杜延年已经离开了。
    “大父何意?”兮君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傅母一直坐在皇后的身侧,这会儿,听到皇后的呢喃自语,禁不住喜形于色地对皇后道:“此事于皇后甚善。”
    “甚善?”兮君看了傅母一眼,却是轻轻摇头,什么都没有再说,便径自起身,离开前殿。左右侍御连忙跟上。傅母虽然满腹不解,却也立刻起身,不敢怠慢。
    走出前殿,香氛稍淡,兮君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顺着廊道又走了一会儿,兮君若有所思地止步,扬手招人上前。
    随侍的宦者上前应命,只听皇后慢慢地言道:“草诏,用玺,颁中外。”
    宦者一愣,刚要问草何诏,就陡然明白过来,于是出口的询问变成了:“是否直书大将军令?”
    兮君微微眯眼,瞥了那句宦者一眼,才慢慢地点头。
    ——她可不认为,只凭她的皇后诏,就能震慑住禁中与后宫那些女人
    ——还是把大将军抬出来,让她们自己掂量为好
    见皇后如此表示,傅母与诸侍御都是脸色微变,连应命的那个宦者也怔怔地望着皇后,没有立刻应唯。
    “嗯?”兮君挑眉,扫了一眼诸人,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个决定有何不妥。
    傅母欲言又止,倚华也垂下眼,没有解释的意思。
    兮君移开眼,没有再理会诸人,直接举步离开,将那个宦者吓了一跳:“中宫”
    ——他究竟该怎么办啊
    兮君没有理会,更没有停步,一干侍御连忙跟上,自然也顾不上那个可怜的宦者了,只有郭穰,在走过他身边时停了一步,低声斥道:“应唯速去。”
    那个宦者打了一个寒颤,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臣,皇后是君,他们哪有权力去质疑皇后的命令啊
    “唯”宦者应了一声,迅速转身离开。
    兮君仍有课业,不过,在寝殿稍歇了一会儿,便被傅母要求继续课业,直到太官上食,才结束午前的课业。
    用过昼食,兮君倒没有想着休息,而是向左右问起了诏书之事。左右侍御也不清楚,不过,立刻就有人出去,将负责此事的人唤了过来。
    来的是中长秋。行礼之后,中长秋也没有多话,直接奉上了诏书,同时解释:“中宫诏曰:‘草诏,用玺,颁中外。’故此诏已用玺颁下。”
    兮君打开牍板,看了一下,便随手交给了身边的长御,等长御将诏书交还中长秋了,她才问道:“诏已颁,中外可有议论?”
    中长秋一怔,抬眼看了皇后一眼,却只看到皇后一脸兴味地望着自己,似乎真的十分好奇。
    “禁中、后宫并无议论。”中长秋硬着头皮回答。
    兮君沉默了一会儿,便摆了摆手,长御随即示意中长秋退下。
    又坐了一会儿,兮君才开口吩咐:“我稍感不适,且免朝请。”
    “诺。”随侍的一名长御低头应下,随即便悄然退出殿。
    皇后傅母一直在一旁侍奉,这会儿见皇后神色不豫,端坐不语,便忍不住低声劝道:“中宫不必多虑。此乃大将军之令,中外必不敢议论。”
    ——以霍光如今的权势,谁敢多说一个字?
    ——更不必说,此事还占着为天子身体着想的大义之名
    兮君不由轻笑,点了点头,倒也认可傅母的解释。
    ——应当是如此
    ——虽然肯定有人不满,更有人不悦,但是,只要没有人敢说出来,就可以当无事
    ——至少,她能省事、省心
    想到这儿,兮君倒是愉悦了不少,心中原来的担忧更是去了大半。
    与此同时,霍光看着大长秋宣颁的皇后诏,却是哭笑不得,同在室内的几人更是面带忧虑。
    “幼公似觉不妥?”送走大长秋,霍光便直接点了其中一人询问。
    “皇后诏中直言大将军上书,与将军名声无益。”杜延年委婉地指出诏令中的问题。
    杜延年也挺意外的——皇后竟然就这样直白地说明,此诏出自霍光之意
    ——这是对霍光表示不满吗?抑或者……根本就是抗拒?
    霍光不由失笑,转身返回室内,待众人都坐下了,才看着杜延年笑道:“皇后诏中不言我之意,中外即信,此诏出自皇后之意?”
    众人一愣,却是无言以对了。
    ——谁会相信?
    ——没有霍光的授意,十一岁的皇后会下这种禁令?
    ——即便是他们都无法说一个“信”字啊
    见众人无语,霍光也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便问起另一件事:“幼公方才要奏何事?”
    方才,杜延年匆匆过来,明显是有急事,却正与大长秋赶到了一块儿,因此一直没有说。
    自元凤元年起,虽然张安世是右将军兼光禄勋,也是霍光认可的当朝第二人,但是,真正在霍光身边,协助其处理事务的却是杜延年。
    ——太仆、右曹、给事中。
    虽然不比张安世显赫,但是,杜延年的官职都是参政决事的内朝官职。
    两年来,朝中官吏都习惯了由杜延年开口,将霍光的各种意思表达出来。
    ——吏民上书言便宜,辄下延年平处复奏。
    ——言可官试者,至为县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满岁,以状闻;或抵其罪法。
    可以说,现在,还能向霍光进言的,除了张安世,就是杜延年了——张安世素来谨慎,不是万不得已,素来是不开口的;即便是开口,别人也未必有机会知道。
    这会儿,诸人自然将注意力从后宫事务上转到杜延年将要说的事情上。
    听到霍光发问,杜延年收敛了神色,取出一份奏书,恭敬地递到霍光面前的漆几上,同时低声解释:“侍御书劾奏。”
    霍光一怔,随即也没有急着看那份奏书,而是问杜延年:“因何事劾何人?”
    霍光领尚书事,按道理,所有奏书,他都是清楚的,但是,每日官民上书不知凡几,他又怎么可能一一过目?而且,近来,他的注意力也并不在尚书事上,奏书之事,一直由杜延年代其处理。
    杜延年寻思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谨慎地问了霍光一个问题:“大将军是否记得桑迁?”
    “桑迁?”霍光皱眉,“与御史大夫有关?”
    这个“御史大夫”自然不是指现在任御史大夫的王,而是指王的前任,因谋反伏诛的桑弘羊。
    杜延年点头:“桑迁乃桑弘羊之子。”
    霍光回忆了一会儿,总算有了一点印象,点了点头,示意杜延年往下说。
    “燕王、长公主与左将军谋反时,桑迁出逃,曾匿于其父故吏侯史吴处,后迁被捕得,未曾详询即伏法,故无人知此事。”
    杜延年解释得很详细,霍光知道其必有缘故,也没有催促,只是认真地听着。
    杜延年的语气更加谨慎:“去岁六月,赦天下。吴自出系狱。廷尉与少府治此案,皆以为‘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也’,即以赦令除吴罪。此番侍御史治实,却以为“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争,与反者身无异。侯史吴故三百石吏,首匿迁,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吴不得赦。”奏请覆治,又劾廷尉、少府纵反者。”
100、“大将军对君侯不满?”
    100、“大将军对君侯不满?”
    尽管已经有过两次大赦,但是,元凤元年的谋反案仍然一直在处理。并不是霍光穷治不舍。
    ——事实上,燕王等人死后,霍光便一力宽宥了,别说宗室子,就是官吏也鲜少真正被牵连诛及的。
    ——比如苏武,其子苏元是实实在在地与谋之人。按律,谋反之罪,本人腰斩,父、母、妻、子弃市。廷尉奏请逮捕苏武,霍光不便驳回,便直接将此奏搁置不议,自然也就无人再追究此事了。
    虽然霍光无意株连太过,但是,汉家自有制度,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否定的,当然,他不在意也并不代表反对。比如说,让廷尉一直无法中止追索谋反案的原因之一——收孥之事一直没有完成。
    ——燕王、长公主,甚至上官家,都是当朝显贵,家赁甚多,奴婢成群,当日事起突然,霍光也不可能太关注那些细节,自然也多有逃脱的。
    ——另外,就是像这一次侯史吴的案情这样的,当年曾经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藏匿过涉案罪人的。
    反正,直到元凤三年,当时负责治谋反案的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等人仍然经常处理谋反案相关的事情,一直以来,他们的处置也都没有出过问题,因此,这一次,被御史奏劾,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徐仁毕竟在宫中,又是丞相之婿,消息自然比王平更灵通一些,但是,接到消息,徐仁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起侯史吴是谁,就不必说案情了。于是,他立刻去了廷尉寺。
    廷尉寺并不在未央宫,不过,官寺离得也不算太远,但是,徐仁赶过去时,王平仍然没有得到消息。徐仁也不敢大意,让王平摒退了所有人,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原委。
    “侯史吴?”王平听着也是一怔,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印象,随即起身唤人去寻案卷。
    “少府勿忧。”廷尉史受命而去,王平才转头劝慰徐仁,“若仆所记未错,此案乃左冯翊所上。”
    听到这个话,徐仁心下稍安,不过,两人的心情终究是不轻松,因此,也没有交谈,各自坐在各席上,都沉默不语。
    等廷尉史将案卷送来,徐仁虽然着急,却也没有立刻伸手——这毕竟是在廷尉寺正堂。
    简册的封检上都写着编号,王平依次打开,每看过一卷便让掾史递给徐仁。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两人才把侯史吴案相关的简册都看了一遍,随后,两人相视一眼,却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侯史吴当日自出,是左冯翊收系的,问案之后,也是由左冯翊上奏,奏记上也列出遇赦等情况。他们两人不过署了可字。
    ——虽然深究起来,也不是没有问题,但是,这种情况,他们的罪责总是有限的。
    ——不说别的,只说侯史吴系狱之处从来就不在中都官狱,而是一直在左冯翊狱。
    这会儿,王平与徐仁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朝议之日,侍御史的奏书正式发下,王平与徐仁当朝免冠称谢,随即离开未央殿,然而,当天,两人的抗辩奏书便送至了北阙公车司马处,第二天,被呈进尚书台。
    因为事涉反案,王平与徐仁又都位居九卿之位,公车司马也很乖觉地将两人的奏书特别放到的最醒目的位置,还与交接的尚书特别提了一句,因此,尚书台诸人根本没有碰那两份奏书,而是直接送到了霍光在宫中理政之处。
    霍光正在与张安世议事,接下奏书的是杜延年,因此,尚书笑着说了一句:“公车属吏言,少府奏书乃丞相府少史送交。”
    杜延年是与人为善的性子,尚书才敢这般多话。不过,这个消息却让杜延年心中咯噔一下,莫名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虽然心中感觉不对,但是,杜延年面上仍是一派和煦的笑容,一边接过奏书,一边道:“少府乃君侯郎婿,稍加照拂亦人之常情。”
    那名尚书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请杜廷年画押,随后便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待尚书离开,杜延年转身登堂,刚转过屏风便停了下来。
    霍光与张安世在内室议事,属吏都在堂下,堂上再无旁人,杜延年敛了笑容,瞪着手中的两份奏书,半晌没有动弹,只觉得烫手得厉害。
    隐隐约约地,杜延年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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