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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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会儿,刘庆最关心的还是——究竟是什么奏书竟能让少帝如此失态?
虽然是第一次来朝,但是,刘庆对这位少年并非完全不知。
——这位少帝是孝武皇帝的少子,自幼便有聪慧之名,八岁即位,虽然未曾主政,但是,也一直有明君之像,之前几番事故,对他的帝位都未曾有半点动摇。
这次入朝,几番接触,刘庆更是觉得这位少帝颇为早慧,行止有矩,进退得宜,虽然不知其有无帝王之明,但是,至少在言行上,这位少帝还是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的。
刘庆无法不关心奏书的内容,心中更是惴惴不安,隐约感觉到自己此时恰逢其会并不是巧合,更不是好事
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刘弗陵。
在最初的震怒之后,按捺下沸腾的怒意,刘弗陵心中便陡然兴起了莫名的违和感觉。
——此奏的确是让人无比震惊,但是,其中的内容再如何大逆不道,也终究只是文字,况且还是上书……霍光何至于如此焦急地呈上?
——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及?
刘弗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不禁冷笑不迭。
——霍光什么时候会在乎这些儒生妄言了?
刘弗陵翻看过起居注(注),也看过有《太史公书》。
时至今日,刘弗陵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皇考对儒家的那些经术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
——什么天命?
——他是天子
——他的意愿就是天命
——尽管正是他让儒生们那些理论越来越为人所信……但是,他自己又何曾真的信过那些?
——若是信,他的皇考又怎么会那些对等董仲舒的灾异推说?
……
——若是信,他的皇考又怎么会那样对卫青?
元朔二年三月丙辰,时为车骑将军的卫青以“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之功被封长平侯,然而仅仅不过二十天后,三月乙亥,晦——日有蚀之
——他的皇考怎么做的?
——益封
——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
——这不过是第一次
——有一就会有二
元朔六年,十一月癸丑,晦,日有食之。春二月,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定襄,然而斩首不过三千余级。卫青没有还朝,休士马于定襄、云中、雁门,寻求再战。
——他的皇考怎么做的?
——赦天下
——诏告天下的理由就是“大将军巡朔方,征匈奴,斩首虏万八千级”
——为了显示决心,他的皇考都能把元朔五年春那个一万五千馀级的战绩再算上一回,再赏上一回了
——当然这种算法也不过第一次,自然也有第二次
月余之后,夏四月,卫青复将六将军出再出定襄数百里。这一次,汉军得首虏一万六千馀级,然而,右将军苏建与前将军赵信并军的三千馀骑遭遇单于兵,几乎全兵尽没,赵信降敌,苏建独自逃回。
——他的皇考又如何处置了?
——的确,此战,卫青未益封,然而,不益封又如何?
——元朔六年六月,天子诏曰:“朕闻五帝不相复礼,三代不同法,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盖孔子对定公以徠远,哀公以论臣,景公以节用,非期不同,所急异务也。今中国一统而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巡朔方,征匈奴,斩首虏万八千级,诸禁锢及有过者,咸蒙厚赏,得免、减罪。今大将军仍复克获,斩首虏万九千级,受爵赏而欲移卖者,无所流貤。其议为令。”
——于是,有司奏请置武功赏官,以宠战士。
——万九千级……
……
——日蚀又如何?
——哪怕是日蚀之后又遇极磊的挫败又如何?
——总之,他的皇考不信,那么就再大的凶兆也什么都不是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皇考对鬼神之说是多么迷信,但是,事实上呢?
刘弗陵无法不冷笑。
——也许……
——也许,唯独在某些事情上,哪怕是鬼神,也无法让他的皇考兴起半分动摇之心
——而在他的皇考身边侍奉了近三十年的霍光又能对那些经术推算之说有几分信任?
——天命?
——天意?
——天子不信,便什么都不是
——如今……霍光不信……便什么都不是
——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信了,也没有用
刘弗陵的心越发地冷下来。
——这份大逆不道的奏书绝对不可能让霍光如此失措
——这次的事情,霍光根本不相信是天意
——霍光之前的态度已经说明,他怀疑那些异像乃人为了
……
——这样的霍光……想做什么?
——这份奏书……又能说明什么?
冷静下来,刘弗陵便再次看向了手中一直未曾放开的简册。
这份奏书的内容并不多,刘弗陵却反复看了几遍。
这位少帝是早慧的,不过看了两遍,他便已经将这份不算长的奏书背下来了,然而,对霍光的想法,他仍然一片茫然。
“大将军……”刘弗陵攥紧了手中的竹简,慢慢地开口,“大将军以为此奏当如何处置?”
刘弗陵说得很慢,但是,语气却很平静。
刘庆不禁讶然。
——这是示弱吗?
尽管刘弗陵从未明言,也没有任暗示,但是,刘庆很清楚,这位少帝对秉政的大司马大将军并非丝毫没有心结。
——君为尊却无权,臣为下却掌天下大权。
——这般错位的情形终究是大患。
——更何况,霍光与皇帝并无亲戚关系。
——周公总归是成王的叔父……
刘庆眨了眨眼——霍光仅仅是皇后的外祖父……
——牵扯上外戚的身份……更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这对君臣直到现在都没有不睦的迹象,但是,刘庆并不认为,这对君臣能够善始善终。
——这般情形下,刘弗陵示弱……
……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迹象……
刘庆想到这些,霍光同样想到了,不过,他并未思忖多久,在少年天子说完自己的疑问之后,他不过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道:“陛下,此奏乃符节令所上。”
刘弗陵一愣。
刘庆也是一怔。
上官皇后同样是一片茫然。
——上奏之人……有什么特别吗?
——符节令……
看着紧皱眉头的少年天子,霍光垂下眼,又说一句:“奏书乃内官长代呈。”
——内官长……
刘弗陵顿时变了脸色。
93、眭弘之奏
93、眭弘之奏
符节是少府属下的官署,掌虎符竹符。
文帝二年,汉初与郡守为铜虎符,竹使符。调兵用铜虎符,其余征发用竹使符,各分其半,左与郡守,右在天子。遣使至郡,持半符节勘合以验真伪。符节令、丞即司其事。
虽然秩位并非显赫,但是,这却是实实在在地要职。哪怕是皇帝想要从郡国调一兵一卒,也必要经符节令或符节丞才得进行。
——这样的职务,霍光怎么可能让外人掌管?
内官初属少府,后来改属主爵中尉。主爵中尉于孝景皇帝中六年更名为都尉,至孝武皇太初元年,又更名为右扶风,职掌也从掌列侯更为治内史右地。于是,内官署被置于宗正属下。
内官的职掌更加重,其主分寸尺丈引,所以度长短也。
——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长短也。本起黄钟之长。以子谷秬黍中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而五度审矣。其法用铜,高一寸,广二寸,长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用竹为引,高一分,广六分,长十丈,其方法矩,高广之数,阴阳之象也。分者,自三微而成著,可分别也。寸者,忖也。尺者,蒦也。丈者,张也。引者,信也。夫度者,别于分,忖于寸,蒦尺,张于丈,信于引。引者,信天下也。职在内官,廷尉掌之。
——说白了,内官负责制造符合朝廷要求的尺子,确定长度标准,然后交给廷尉颁行。
——这个职务看似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事关标准,自然也是不可轻忽的。
——尤其是对于军务来说,更是极其重要的。
……
想清楚这两个官职的详情,刘弗陵便明白自己为何有违和的感觉了。
——这两个职务都是霍光不可能放手的位置。
——能任职符节令与内官长的,也许不是霍光的心腹,但是,绝对是对霍光言听计从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的……上书……
刘弗陵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了。
刘弗陵想明白这些的时候,刘庆与兮君也都反应过来了。
——这份让皇帝甚感愤怒的奏书竟有九分是出自霍光的授意了。
想到这儿,刘庆与兮君同时想到一个问题——这份奏书究竟写了什么?
刘庆少年为王,行动自然有些随意,不免就抬头多看了几眼少帝手中的简册。
——简册并不长,应该不是什么长篇大论。
“河间王”
刘弗陵何等敏感?他立刻就看向颇有几分坐立不安的诸侯王。因为是长辈,虽然比刘庆年少,但是,刘弗陵的语气丝毫不留情况。
——哗
少年天子将手中的简册一拢,随即便掷向了刘庆。
“河间王尽可一览。”少年天子冷笑着言道。
刘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离席,稽首请罪。
刘弗陵的神色依旧森然,但是,并没有更愤怒的表示。他冷笑着瞥了一眼身边的皇后,随即冷淡地言道:“皇后亦欲知此奏,河间王何妨为中宫一诵?”
少年天子的语气冷淡,不过,与之前的冷笑之言并无太大的区别。刘庆定了定神,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却见皇帝只是看着面前站着的大司马大将军,根本连一眼都懒得给自己。
刘庆心中一动,目光转而制投向皇帝身边更加年少的皇后。
“皇后……”刘庆刚开口,就见皇后微微颌首致意:
“有劳河间王。”
“诺。”刘庆低头拜首,应了一声。
禁中燕宴,河间的臣妾自然不能入内,不过,也不会真的让堂堂的诸侯王亲自去拾地上的东西。
听到皇后开口,便有宫婢极为机灵地上前,将河间王席前的奏书拾起,随即双手奉呈给河间王。
刘庆接过奏书,却没有立刻展开,而是又镇定一番心神,才缓缓展开简册。
看过刘弗陵之前的言行,刘庆也明白——这份奏书中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话,因此,他看得很慢,生怕因为一时激动,而在殿中失态。
尽管做了这样的准备,当看明白符节令所奏为何时,刘庆仍然是骇然变色。
“陛下……大将军……”刘庆惊呼一声,再次跪下伏首。
“臣不敢奉陛下之诏。”刘庆定了定神,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正在对望的君臣二人这才移开眼,分了几分关注给仍然长跪在殿中的诸侯王。
——不敢奉诏?
——何事?
连刘弗陵自己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白刘庆为何这样说。
“无妨”刘弗陵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再次冷笑,“大将军即呈此奏,此奏自是无涉禁忌。”
尽管刘弗陵这样说了,刘庆仍然没有答应。
——少年天子说得好听,但是,谁知道日后会不会以此问罪?
——先帝连腹诽都问罪,谁知道这位少帝会如何?
——更何况……
刘庆不由暗暗苦笑——他就不该失了谨慎
——他只是好奇而已
——他可不想涉入汉室君臣之间的纠纷。
兮君皱着眉打量跪在殿中的刘庆,随后又看向自己的外祖父,见霍光神色平淡,她心中稍定,略一思忖,她便笑道:“大王乃上之至亲,燕宴之言,不足为外人道。”
——这是给保证了。
听到皇后这样说,刘庆却先是一惊。
——这位皇后竟是如此聪慧吗?
——竟然轻易便看懂自己的顾忌?
——虽然自己的心思并不难想明白,但是,这位皇后才十一岁……
虽然惊讶,但是,毕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刘庆随即便恢复了平常的心态,仍旧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