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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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贺试探地道:“臣亦知掖庭乃后宫之地,故做此安排?”
“不妥。”兮君轻声道。
张贺一怔。
——居于宦者署还不好?
兮君按住身侧的凭几,来回轻抚了一会儿,才慢慢言道:“宦者署掌禁中侍使,掖庭亦可使令,不便。”
宦者署说白了就如掖庭署属下手宫人一样,负责在禁中各处侍使,掖庭恰好就在禁中。
听到皇后这样说,张贺立刻就明白过来——宦者署与那些后宫来往太过密切。
……的确不妥!
张贺不由拧了眉——难道真的要让刘病已迁出掖庭?迁出未央宫?
“宦者署反不如掖庭署。”兮君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贺一怔。
“先帝遗诏乃命掖庭养视,岂可令曾孙长居宦者署?”兮君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
张贺又是一怔,不过,他随即就明白过来了,立刻低头请罪。
兮君又看了倚华一眼,感觉十分满意。
——张贺真是太配合。
因此,兮君没有再绕圈子,而是直接说了:“吾以为,曾孙居掖庭庐舍为宜。”
——宦者署出入虽方便,但是,因为都是宦者,掖庭宫人都是常来常往的,反而不如掖庭署,因为在少府寺中,职责亦繁,嫔妾宫人反而不能随意来往,唯一不方便的也就是出入宫禁了。
——不过,那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张贺十分恭敬地稽首,应了:“唯。”随即就想退下了。
兮君很认真地摇头:“掖庭令,我尚有一事未言。”
张贺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中宫可是指宫人?”
——这也是禁中最受关注却无人敢议论的事情。
——就在昨日,中宫大批宫人被问罪,却没有如以往一样,输暴室,而是被直接幽于中宫的永巷狱。
——中宫永巷的监狱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启用了……
——禁中岂不能不惊?
——如此不同寻常,又有谁敢议论?
兮君点头。
——中宫有永巷,但是,宫人皆属掖庭,中宫的永巷宫人也只是从掖庭署挑选而已。
张贺垂下头,眨了眨眼,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中宫给他寻的诏见理由。
——只是不知道,这是中宫自己想到的,还是出自她身边的人……
虽然心思飞转,但是,张贺并没有迟疑,十分恭敬而利落地说明了调配宫人的情况。
兮君也只是寻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方便张贺对外说而已,因此,根本没有细究,听了听便让张贺稍后自行与中宫永巷长议定事宜。
张贺连忙应了,随即就听到年幼的皇后冷淡地言道:“椒房宫人尚且怠慢若此,禁中别处岂非更甚?”
虽然兮君未曾明言,但是,张贺还是立刻就稽首请罪:“皆臣之过。”
——调配宫人,掖庭署责无旁贷。
兮君摆了摆手——她又不是要问罪张贺——随即便道:“禁中宫人当严加教训。不宜侍使者当即处置,不可怠慢。”
兮君语气平淡,但是,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张贺心中一紧——宫人……
张贺也不是愚蠢之辈,刹那就想到了很多很多,因此,他应诺之后,便低声道:“臣有负于上矣……上亦如此教训……”
听到这句话,兮君的脸色陡变。
——当真是……
倚华抽了抽嘴角,也没有太意外,最感意外的竟是刘病已。
到这会儿,那个议论,他也知道了。
他常年在市井厮混,又如何会不明白那些议论的深意——虽然大汉民风甚为宽松,男女私通非常寻常,但是,这种事情也多是在女子未婚时发生。
——与人妻通jian是重罪。
——刘病已还真没有见过,谁会往自己妻子身上扯那种事的……
——倒是有不少男人,舍不得夫妻之义,哪怕是事实,也只会当不知道,却绝对不会容他人议论……
少年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女孩。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兮君看向他,看清他的神色,又不解地扬了扬眉。
——何事?
刘病已摇了摇头,不想当着这么多说。
兮君见他不愿说,便没有再追问,雷劈头看向张贺,沉稳又带着几分冷漠地询问:“上教训何事?”
张贺半点都没有犹豫,立刻便说了出来:“主上诏:掖庭侍使宫人对后宫贵人若有轻慢,不可姑息。”
兮君抿紧双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中宫……”傅母离她最近,看到皇后紧攥的双拳微微颤抖之后,她不禁担忧地唤了一声。
听到傅母的声音,兮君稍稍转头,看了傅母一眼,双拳不再颤抖,却攥得更紧了。
傅母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殿外传来内谒者的通报:“上诏中宫至宣室见。”
听到这个消息,傅母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中宫?”倚华轻声询问。
——若是不想应诏,总是有办法的……
“备辇。”兮君断然地言道。
——她倒想知道,刘弗陵现在诏见她,究竟想做什么!V
82、上可违先帝遗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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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皇帝的路寝正殿,位于未央前殿之北,是皇帝起居办公的地方,在孝武皇帝立内朝之前,能入宣室与皇帝奏对议事便是受皇帝信任的标志。
自然,宣室并不是后宫可以踏足的地方。
——包括皇后。
因此,尽管皇帝有诏,但是,兮君并没有去宣室殿。
——她甚至没有出金马门。
还没有出椒房殿,倚华便轻声地提醒了兮君——皇后不宜幸前朝——微讶之后,兮君便直接吩咐车辇至温室殿,同时让传诏的小黄门去宣室回禀刘弗陵。
——她只是皇后,没有必要逾矩。
——她不犯错已经不受待见,如何能自己撞上去?至于刘弗陵的心情……
——她哪里还顾得上?
中宫上下都是如此想法,自然无人多说一个字,因此,传诏的小黄门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诺离开。
——皇后凭的是正理,就是皇帝怪罪,也自有一番说辞,他又能如何再言语?
因此,小黄门也只能硬着头皮将皇后的话回复于年少的天子。
宣室正堂是十分敞亮的,但是,似乎是太敞亮,阳光洒入殿内,反而让人看不清少年天子的脸了。
小黄门跪在殿中,因为迟迟等不到少年天子的回答,忍不住战栗起来。
——现在的未央宫中,又有几个人不清楚帝后之间几乎可以称为对峙的局面呢?
——十岁的皇后已经很久不曾亲自上食了。
——不是皇帝未诏,而是皇后一直称病。
现在,这些消息都只是禁中流传,半点都没有泄出禁门,谁还会想不到是谁的意思吗?
这种情况下,皇后这般拒命……哪怕是占着理,谁又知道这位少年天子会如何想?
小黄门愈发地紧张地起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咽着口水。
“备车,朕往温室行。”
少年天子总算开了口,所说的内容更是让殿中诸人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宫中,又是入金马门去,自然也不必用法驾、大驾,不过是左右随侍,道上称跸,一干近侍中臣簇拥着皇帝的车驾往温室殿行去。
金赏与金建,一个是奉车都尉,一个是驸马都尉,又都是侍中,自然在随侍之列,虽然有心沟通,但是,因为周围有太多人同行,两人不过交换了几个眼色,直到到了温室殿前,天子下舆、入殿,一干侍中近臣都在殿外候命,兄弟俩才有机会轻声说上两句。
他们兄弟俩与刘弗陵自幼相伴,虽然近来颇有些疏远,但是,终究与旁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刘弗陵能用的人太少了,因此,他们对刘弗陵近来的举动还是很清楚的。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两人才更加惊惧。
金建低声问了一遍:“大将军可曾言语一二?”
金赏是霍家婿,这几个月更是被金建催着往霍家走动。
他们俩毕竟年轻,虽然主持家业多年,但是,事到如今,又如何能有什么主见?商议再三,也不过拿定了与霍光亲近这一个主意而已。
金赏苦笑:“大将军待我与以往一般无二。”
凭心而论,霍光对他们兄弟已经是颇为照拂了,无论他与刘弗陵如何,都不曾牵涉他们兄弟,如今,倒是他们兄弟想……左右逢源……
金赏并非寡情之人,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每次见到霍光,便先怯了三分,如何能玩弄心机,打探消息?
金建如何不知道兄长的心性,听到这个答案,也没有太失望,只是抿紧双唇,认真地思忖着。
见弟弟如此,金赏更觉得愧疚,垂下眼,半晌才低声道:“还是……不……”
金建猛地瞪向兄长,让金赏顿时语塞,话说了一半,便再说不下去了。
盯着兄长瞪了半晌,金建颇有些无可奈何,只能移开眼,却在看见殿门时出了神。
“建?”金赏轻声唤了一下。
金建恍然回神,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盯着紧闭的殿门,轻声道:“阿兄可见过皇后?”
金赏一怔,却还是答了:“见过。”
金建收回目光,垂着眼,低声问了兄长一句:“皇后为何不助上?”
金赏又是一愣,半晌都没有回神。
金建没有再多说,他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多年,有些话,点到为止,根本不必多说。
“……建……”
金赏忽然轻唤了一声,让金建一愣,随后才应了一声。
——他还真没有想到金赏会唤他。
金赏又踌躇了一会儿,才道:“……罢……稍后再说。”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金建点了点头,并无异议,片刻之后,才道:“阿兄以为上此行……可能如愿?”
金赏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答道:“……若是如愿,我也不必再言;若是不能……”金赏的目光黯了黯,眼中隐约闪过几分懊恼之色。
金建稍感惊讶,不过,他没有追问,而是低声道:“上此举……过矣……”
旁人不清楚,他们如何不清楚那位少年天子做了什么?
温室殿的东厢内,屏退侍御,帝后相对而坐,同样的年少稚气,同样的神色阴晦,同样的……沉默……
两人都不肯先开口,仿佛先开口便先输了一阵似的。
兮君心中更是存着恼意,根本连正眼都不肯看刘弗陵,就更不必说先开口说什么了。不过,这么多年的皇后教养让她并没有多么出格的举动,仍旧是低眉顺眼,肃手端坐,一派高贵优雅的姿态。
刘弗陵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真的是女孩,她甚至没有认真地妆点自己,长发垂在肩后,除了一副玉制的耳珰,周身都没有一件首饰,衣裳也只是最寻常的锦绣纹。
——就是这样简单到近于无礼……
刘弗陵的唇角抽了抽。
“颀君……”
终究是刘弗陵先开了口。
——他的皇后……还只是一个孩子……若真的较劲……孩子有时候是最倔强的……
“妾谨聆上命。”兮君一派恭谨。
刘弗陵再次抽了抽嘴角,随即便眨了眨眼。
——这是……恼了……
意识到这一点,再想到其中可能的缘由,刘弗陵竟有些愉悦的感觉了。
“颀君。”定了定神,刘弗陵再次唤了一声,随后却不等兮君开口,便直接道:“君可知宫中近日有议论言及君?”
兮君一怔,随即便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是顿时便气极了。
——他居然还敢问她?
纵然气得心口发疼,兮君仍然只能按捺下满腹地恼意,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回答:“妾今日方还宫。”
听到这样的回答,刘弗陵的神色微变,眼中刚刚稍褪的冷意又浮了上来。
“既然如此,中宫何以严处宫人?”刘弗陵冷言。
兮君猛地抬眼,却不过一瞬,便重新垂下眼,随后以平静的语气道:“宫人有所轻慢。”
说得轻描淡写,兮君心中却已是怒不可遏。
——这位少年想怎么样?
——让她承认宫中有人议论她……?
——简直是莫名其妙!
刘弗陵被皇后的态度弄得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问错话了,只是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皇后不知亦无妨。”刘弗陵十分生硬地往下说。
兮君不由又愣了一下,随后就听到刘弗陵道:“禁中不宜有外臣。掖庭之中皆朕之嫔御,更不宜有外臣。”
说着,刘弗陵便看了兮君一眼,却见兮君听得很是认真,更是频频颌首,一副赞同的样子。
兮君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