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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长乐夜未央-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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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一次,刘病已并没有注意到兮君的沉默,他低着头,脸上已不见懊恼之色,而是一派肃然,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
    兮君看了他一会儿,便移开眼,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投了一旁紧闭的车戾,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径自沉默着。
    两人都兀自出神,同乘的两名长御自然也没有再出声,直到马车忽然停下,那些许的震动才让兮君与刘病已回过神来。
    本以为是准备休憩了,但是,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前来禀告,请皇后下舆,兮君不由奇怪,却也没有作声,而看向了同乘的长御。
    两名长御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倚华膝行数步,叩了两下车戾的木框。
    “小君有何令?”车外随侍的宦者仆射立刻询问。
    ——因为是微服出行,“中宫”一称自然是不能用的,中宫上下商议了一下,便定了“小君”这个称呼。
    ——虽然,“小君”也指皇后。不过,如今也有人用来称妻子、女君,毕竟,这个称呼不似“朕”、“夫人”等被律令限定了。
    倚华低声问道:“小君问何故停车?”
    宦者似乎也不甚明白,沉默了一会儿,又似乎向人询问了之后,才低声禀报:“前导诸人为往何处休憩争执。”
    兮君不由皱眉,轻声道:“何人前导?”
    听到是皇后亲询,宦者的语气也更加郑重了,同时也压低了声音:“今日乃食官前导,私府次之。”
    ——这种安排也就是为了方便。
    兮君微微皱眉,仍然不甚明白,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倚华看了一眼皇后,见其无意开口,便低声问了一句:“二者各执何见?”
    显然是之前已经问清楚,宦者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答道:“食官欲往传舍,私府长以为不宜,当往食肆、逆旅。”
    倚华愕然,车内其他人也同样如此,好一会儿,兮君才没有好气地道:“去逆旅!”
    车外的宦者连忙应了一声,刚要派人去传话。就听到车内又传出一句话:“食官勿前导。”
    虽然语气不重,声量也不高,但是,兮君的不悦是十分明显的,宦者不由心中一紧,连忙应了一声便匆匆让人往前传令。
    退到一边,那名宦者仆射狠狠地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心中不由暗暗地嘀咕了一句:“中宫脾气渐长……”
    有同样想法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车舆中,不说倚华两人,就是刘病已也不由惊讶地望着兮君。
    兮君素来温柔和顺。因为年幼腼腆,也就与左右亲近之人会多说几句,却很少训诫,直接发作人的情形就更少了。
    倚华她们还好一点,毕竟,皇后偶尔几次发作,她们都算知道,刘病已却是第一次见到兮君真的因为不悦属吏的作法而作出处置。
    怔忡之后,刘病已心中却是若有所悟,怔怔地望着兮君,半晌都没有说话。
    很显然,皇后的不悦也让一干随从都紧张了,动作当即便迅速了不少。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郭穰便亲自过来,恭请皇后下舆,伺候着皇后进了旅舍,食官长更是亲自侍奉皇后用膳,都陪足了小心,看得刘病已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虽然刘病已与兮君甚为亲密,但是,也不可能同席用膳,因为这家逆旅屋舍狭小,刘病已甚至没有被请到堂上,而是被一名食官领着,在西厢用了一些饮食。不过,中宫上下也知道,这位小公子身份不同,因此,西厢中也只安排了他一人。
    因为他们一行人甚多,刘病已用过饮食之后,就被前来收拾的宫人告知,还要等不少时间,那名宫人很是乖觉,陪着几分小心,建议刘病已不妨休息片刻。
    刘病已漫不经心地应了,却没有让对方铺设床衾,而是直接请那名宫人退下。
    见刘病已如此。那名宫人也没有再多作纠缠,立刻捧着棜案退下,等出了门,转身就看到长御倚华正站在阶下,神色冷淡地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那名宫人陡然颤栗,捧着棜案,半晌都挪不动步子。
    见宫人停步,倚华反而走了过去,没有出声,也没有停步,直接就从宫人身边走过去了。
    等倚华进了西厢,那个宫人才长长了吁了一口气,随即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西厢中,倚华正面带寒霜地盯着她的背影。
    “长御?”刘病已有些不解地唤了一声,“此人有异?”
    说着,刘病已的语气也郑重了起来。
    倚华微怔,随即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刘病已一番,最后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曾孙长成矣!”
    语带感慨,颇似亲长。
    刘病已不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也明白了倚华的意思。
    ——他是在宫掖之中长大的,身边除了宦者,就是宫人、宫婢,对那些人的想法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禁中宫人都是官婢出身,自是微贱之人,即便是蒙皇帝青眼,也未必能得显贵。
    ——大汉百余年,除了一个卫子夫,哪一个宫人能得后宫高位的?薄太后生下皇子也不过是姬,就更不必说哪些连名份都没有的宫人了。
    ——那些宫人中,稍聪明一些的,都会把目光投向那些可以入侍禁中的官吏。
    ——那些人不是出身显贵,就是前途无量,哪怕是当个偏妻、小妻,对于她们来说,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至少,她们的子女不必再成为奴婢……
    刘病已哭笑不得:“何至于此……”
    他自认为微不足道,自然不曾往这件事上联想。
    倚华失笑:“曾孙,汝属籍宗正。”
    ——只此一条,哪怕他日后不出仕,生活也当无忧。
    ——宗室是免事算的。
    刘病已一怔,随即就听到倚华道:“此乃婢子等疏失,此后定当改之。”
    倚华也是方才才注意到这一点,心中恼火之余也有些后怕。
    ——若是在禁中出了这样事情……不必作实,只须有一些流言……便可以当成大不敬之罪了……
    倚华的神色顿时又冷了一些。
    ——那个宫人……这件事……
    (正月初一,恭贺新禧!祝各位朋友兔年大吉了!)V
78、不安
    汉制,官吏得出入禁中乃无上宠信。
    纵然是公卿、列侯、将军、大夫等位。亦是无诏不得入禁门黄闼,惟侍中、左右曹、诸吏、散骑、中常侍可入禁中,随侍皇帝。
    因此,大汉宫禁虽然森严,却并非如后世一般,将前朝与后宫完全隔离,后妃与官吏还是有很多机会相见的。
    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因为与中人jian而获罪的也是大有人在,远的不说,就是孝武皇帝时,前有韩嫣,后有李夫人之弟李季,甚至于平阳侯曹宗也是“坐与中人jian,阑入宫掖门,入财赎完为城旦”(注1),失去了曹家传承六世的列侯之爵。
    平阳侯有爵位,有传了六世的万户封邑租税——平阳侯始封一万六百户,至曹宗失侯时,共二万三千户——才仅是“入财赎完为城旦”,韩嫣与李季却是死罪,李氏更是因此被族(注2)。
    这个罪名绝对是不能等闲视之的。
    刘病已今年十三。若是在寻常编户齐民家中,早已经成婚了。
    倚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看起来……
    ——真的不能再等了……
    这样想着,倚华的心中便拿定了主意,随后才看向刘病已。
    既然拿定了主意,倚华也就把原来想说的那番话咽了回去,而是询问了一下刘病已的休憩得如何,又格外叮嘱了一番。
    刘病已也知道,倚华来见他的目的不会仅是如此,不过,见她不说,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在送倚华出去时问了一声何时能再动身。
    “至少一个时辰。”倚华笑着答了,随即便让刘病已止步,自己则往正堂走了过去。
    正堂上侍奉的人不少——否则倚华也不能拖身往刘病已那儿去——都围着兮君一个人,这会儿,兮君也刚刚用过膳,正在盥洗,食官长还想往前奉承,却被兮君具了一眼。
    “中……小君……”食官长见皇后仍然没有消气,当即便跪了下来,叩首请罪。
    食官长一跪,同在堂上的诸食官自然都跟着跪了下去,其他人也都不敢吭声了。
    郭穰就在皇后身边,见食官长跪了下来,他连忙往旁边让了一步。
    兮君不是不想教训,但是,看了看堂下伸头张望的逆旅主人。她只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事还家再论。”兮君冷着脸说了一句。
    食官长的心里陡然冷了大半截。
    ——回去再论……完全是最糟的结果了。
    食官长原来是想借机让皇后悄气,至少不要再惦记着这件事了……
    虽然十分失望,但是,看了一眼皇后阴郁的神色,食官长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而知趣地领着人退了下去。
    看着食官诸人离开的背影,虽然之前与食官长争执,但是,郭穰此时并不觉得得意,相反,同为宦者,见皇后如此不留情面,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了。
    这样想着,郭穰不免一时出神,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年幼的皇后正看着自己,当即便出了一身冷汗,想告罪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一旁的长御见皇后并无责怪的意思,才壮着胆子,对郭穰笑道:“小君赞郭君思虑周密。”
    ——原来是好话……
    郭穰心中稍安。然而,看了看现在的情形,心中也不由一紧,连忙谢罪:“臣失仪。”
    ——无论如何,总是先谢罪为好。
    ——尤其是兮君的心情并不甚愉悦……
    不过,很显然,私府长的运气比食官长好太多了。兮君对他的谢罪并不在意,摆了摆手,道:“无妨,君且退。”
    听到这句话,郭穰惊讶不已,不过,寻思了一下,还是十分乖觉地退了下去。
    郭穰一退,兮君也对堂上诸人挥了挥手:“君等亦退。”
    侍奉的诸侍御却是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他们还没有休憩呢!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倚华没有动,兮君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正在退下的诸侍御见状,心中都稍稍安定——倚华的意思是,她方才已经休憩过了,然而,这样的举动毕竟与皇后的命令相悖,诸人心中也着实不安。
    与旁人不同,见倚华单独留下,郭穰却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倚华一眼,然而倚华并没有回应他的注视,这让郭穰心中更加笃定了。
    出了正堂。郭穰便停了一步,自有私府属吏上前,低声询问。
    “那位公子在何处?”郭穰低声问了一句。
    属吏立刻向西厢指了一下。
    郭穰往门户紧闭的西厢看了一眼,正在思忖着,就听属吏低语:“此公子与中宫……未免亲密过矣……同室、同乘、同席……”
    郭穰当即皱眉,脚步也陡然停下,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只是冷淡地瞥了那个属吏一眼,看着那个属吏心惊肉脚,正在惊疑不定时,却听到郭穰淡淡地问了一句:“此言从何而来?”
    ——他自认为御下尚可,他的属吏应当不会议论这样的话才是。
    也的确如此,听到主官问了这个问题,那个属吏却是松了一口气,在郭穰身后肃手答了一句:“从骊山汤启程时,臣经厩舍时,闻厩中有人议论。”
    郭穰不由皱了一下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何人?”
    属吏面lou难色,不过,下一刻便释然了,因为郭穰淡然地补了一句:“汝可上书。”
    “诺。”属吏松了一口气。
    ——此时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就是真的把人得罪死了。
    ——最怕的是,他说了。对方就没有事……
    郭穰也是一步步迁至此位的,自然明白属下的顾虑,更不会让属下陷入困境——若是那样,日后还有谁会为他效力?
    不过,这件事着实诡异,郭穰的心中很是不安,又向前走了几步,他还是停了步,犹豫再三,还是让属吏先行,自己则留了下来。
    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郭穰还是觉得,这件事必须立刻解决了。
    ——解决的方法也只有一个。
    “请将曾孙迁出掖庭。”倚华在兮君席前伏首进言。
    兮君一怔。
    “何故?”
    ——这件事不是早有定论了吗?
    兮君知道自己的这位长御不会在刘病已的事情随意进言。
    倚华抬眼看了一眼兮君犹带稚气的容颜,不禁踌躇了一下——那些话……真的方便对皇后说明?
    这样思忖了一下,倚华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曾孙年已十三,已长成。掖庭乃天子后宫。”倚华如此言道。
    “十三?长成?”兮君又是一怔,望着倚华,颇有些目瞪口呆。
    倚华低声道:“县官年十二,已纳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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