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与深邃-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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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十坪大、位在敦化南路国父纪念馆附近巷弄里,芳香诊疗师巫心宁的个人工作室。舒柏昀曾经是巫心宁的心理医生,巫心宁因右脑长了恶性肿瘤,无法开刀处理,因而服用类固醇等药物控制病情,却因此水肿胖了好几公斤。
长肿瘤的压力加上水肿后的自卑感,曾造成巫心宁重度忧郁。在诊疗的期间,舒柏昀发现巫心宁的嗅觉特别灵敏,甚至可以用气味来记忆人事物,于是在舒柏昀的建议下,巫心宁开始研究芳香精油,不仅成功治疗了自己的忧郁症,还成为专业的芳香诊疗师。
巫心宁在按摩油里加上五滴摩洛哥玫瑰、四滴苦橙花、两滴橙花精油,可以治疗舒柏昀沮丧的心情。心情沮丧不仅是因岑子黎带给她的压力,还有她对舒擎峰的失望。
舒柏昀感觉自己像个标上价格的商品被交易了出去,从小缺乏父爱就算了,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不问女儿的感受,只写一封e…mail通知她,三个月后的结婚典礼他会回国参加。
「放轻松,妳的肩膀很紧绷。」巫心宁边按摩边说。
舒柏昀半裸上身,背朝上,躺卧在一张长椅上,试着放松身体,维持均匀的呼吸,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
结束按摩之后,舒柏昀和巫心宁喝着花草茶边听音乐边聊天。
巫心宁叹了一口气,忽然说:「我最近开始作化疗了,妳有感觉我的头发比以前少吗?」
「没有呀。」舒柏昀关心地问:「安德烈怎么说?」
巫心宁的主治医生是安德烈,他担心肿瘤有蔓延变大的现象,怕是渐渐压迫到她的视神经,有失明的可能。
上个星期四,她在帮一名女客户做芳疗,莫名其妙眼前一片黑,还差点昏倒。
「医生建议我开刀,可是开刀的风险不低,成功率只有五成。要是化疗无法控制病情,我才会考虑开刀。」巫心宁说。
一半的机率等于是将一个铜板往上抛,猜测人头或数字的机率,说来轻松简单,却是一个二十五岁生命继续存活或死亡的机率。舒柏昀凝视着巫心宁平静的神色,忽然问:
「蔡钧彦呢,妳有和他商量吗?」
「没有。我们协议暂时分手。」巫心宁似乎不想提起这个比自己小五岁,还在大学念书的恋人,决定换个话题问:「妳呢?冷酷无情的总裁先生这个麻烦解决了没?」
所谓「冷酷无情的总裁先生」是舒柏昀和巫心宁对岑子黎取的别称。
「还没。不好处理,他有着难缠的个性。」
「妳对他解释清楚了吗?他是不是很生气?」巫心宁问。
「我解释得很清楚,他却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舒柏昀将整个情况详细说明。「他竟然完全不想解除婚约,还硬说就当喜帖上的名字印错了。」
「妳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巫心宁只是随口一问,却令舒柏昀眉头深锁。
「一点感觉都没有绝对不是正确的说法,岑子黎一直都带给我很强烈的印象,只是里面的感觉不全都是好的,负面的部分也很多。」
「有好的?说来听听。」巫心宁还以为岑子黎把婚姻当作交易筹码,除了冷酷无情之外就没有别的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优点。
凝视巫心宁好奇的表情,舒柏昀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她略显羞怯地犹豫着。
「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喂,快说,不要吊我胃口。」巫心宁追问。
「他很会接吻。」舒柏昀想起订婚宴那天,她以为岑子黎只会蜻蜓点水地吻她一下,没想到他的吻既深刻又缠绵,还带着说不出的柔情。
巫心宁瞠大双眼,一副「妳确定?」的神情,只见舒柏昀一脸的懊恼。
「跳过这个话题,我们换别的。」
巫心宁不打算放过她,笑着说:
「那妳还犹豫什么?很会接吻至少可以让爱情持续一段时间了。」
舒柏昀收敛笑容,正色说:
「或许吧,不过他要的是结婚,连爱情的边都扯不上。而且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天差地远,我不能因为他很会接吻就嫁给他吧。」
「说的也是。」
「我想,换作是妳,妳也不可能靠一个吻就决定结婚,更何况我一开始只是想帮助应老先生。」
「按照妳的说法,我想我们冷酷无情的总裁先生可能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惹人厌。」
「严格来说,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舒柏昀将花茶一饮而尽。「不过,似乎也不需要太深入了解,我很确定他绝对不会是我的心灵伴侣。婚约非解除不可。」
巫心宁好奇地问:
「妳已经想到脱身的办法了?」
「心理学上有一种治疗法叫当事人中心治疗法,也就是说完全站在个案的立场去协助他,尝试从他特殊的状况设想,试着让他成长。」
「所以?」巫心宁等着她说下去。
「他要一个能为他带来商业利益的未婚妻,我就帮他找一个条件比我好的女人取代我。」舒柏昀流露得意的微笑。「这是妳刚才帮我按摩时,我想到的办法。」
「妳是说……」
「替他物色一个未婚妻。或许我可以帮他找到一个和他人生观一致、思想接近的女人;而且,幸运的话,他们会相爱也不一定。」
「妳是说找一个女人给岑子黎?」巫心宁挑起眉,笑了起来。「或许这不失是个办法。问题是,妳要上哪里去找?」
舒柏昀早已想好管道。她母亲费珍珍经常参加时尚派对,照理推算,应该知道不少商界名媛淑女的背景资料。最困难的,就只剩下说服岑子黎接受她的介绍;她没有十足把握可以说服他,但至少这次她是站在岑子黎的立场设想,照理来说,他应该没有拒绝她好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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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永远比女儿重要。
在复兴北路精华地段的巷弄里,费珍珍开了一间名人二手精品屋。舒柏昀走到巷口不远处,透过玻璃窗望见母亲和某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正亲密地低声交谈,耳鬓厮磨。
舒柏昀始终搞不清楚母亲复杂的交友情况,似乎随时都在更换情人,至少舒柏昀每次看到的都不是同一个男人。
从外表上判断,男人大概四十五岁左右,却穿着紧身T恤和图案前卫夸张的牛仔裤。至于母亲费珍珍,岁月的痕迹丝毫没有留在她脸上,多亏了现代医学的进步,抗皱、抗斑的美白针、注射玻尿酸和雷射手术的发明。
精品屋门上挂着铃铛,舒柏昀推开门时故意用了点力,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空间内,费珍珍和那个男人仍然不为所动,甜滋滋地腻在一起。
眼角发现是舒柏昀,费珍珍颇感讶异,稍稍推开男人一下。
「来买衣服?」费珍珍问。
「不是。」费珍珍不准舒柏昀在别人面前喊她「妈」,当然是怕被舒柏昀叫老了,舒柏昀简短说一句:「妳有空吗?我有事找妳帮忙。」
费珍珍打发男人去买饮料,娇嗔地对他说:「天气太热了嘛。」
男人很识相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角偷瞄了舒柏昀一眼,这才走出精品屋。
「什么风把妳吹来的,怎么这么久没见妳的人,一开口就要我帮忙?」费珍珍话里带着一股酸味。
舒柏昀凝视着面容姣好的母亲,微微一笑。「是妳太忙,我不敢打扰妳。」
「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想结婚,托我帮他介绍合适的人选。妈,妳可以列一张家世背景好一点的名单给我吗?年龄最好在二十五岁左右。」
「是男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
「男的。」
「说到结婚,为什么妳订婚了却没通知我?妳是嫌弃妈吗?」提起这个,费珍珍就哀怨起来。「我独自把妳养这么大,妳竟然连订婚宴都不让我去。」
「妈,妳怎么会知道?」订婚宴女方的亲戚都是应老先生找来的,整个过程可说非常低调,尽量不让其他人知道,舒柏昀也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不过就连范廷桦都发现了她订婚的消息,她母亲会知道应该也不用太意外。
只是,到底消息是怎么走漏的?舒柏昀疑惑起来。
凝视舒柏昀沉重的脸色,费珍珍指着桌上贴的一张杂志剪报,没好气地说:
「杂志社不是去拍摄妳的订婚礼服?妳穿的是GIORGIOARMANI的高级订制服,难道妳自己都忘了?」
舒柏昀凑过去看,她真的不知道订婚现场有杂志社来拍摄这件事,幸好没写出「应可柔」的名字,只说是岑氏集团总裁未来的新娘,要不然舒柏昀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伪装他人身分一事。
「妈,妳确定这是我吗?」舒柏昀准备抵赖到底。「这个人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订婚了不告诉妳,没想到这世上有人长得这么像我。」
看着舒柏昀眼神闪烁的表情,费珍珍微挑起修整完美的柳眉,狐疑地说:
「不是妳?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看错了,可是妳的未婚夫岑子黎亲自打电话来向我道歉,说婚宴太仓卒,而我当时又在国外,所以才没通知我,还送我了一个价值不菲的柏金包,现在妳又说报上那个人不是妳,到底是怎么回事?」
俗话说,扯了一个谎,就得扯一连串的谎,此刻正活生生印证在舒柏昀身上。舒柏昀苦笑起来,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无奈地说:
「好吧,确实是我。不过,妈,别再提了,我跟他不合。」
「呃?订婚不是没几个月,你们分了?」费珍珍诧异地问,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发生在费珍珍身上的婚姻次数多到连她自己都懒得数。
「我们没打算结婚,就别再提这件事了。」舒柏昀说。
「真可惜。妳穿不到结婚礼服,亏妳遗传了我的基因,真该当名模,而不是什么心理医师。」这大概是费珍珍最感遗憾的事。
舒柏昀可不认同母亲的想法,对她来说,智慧比外表重要多了。
费珍珍不知想起了什么,转换话题直率地说:
「结婚取消是妳的事喔,柏金包我早收下了,我可不打算还给妳的未婚夫。」
「妈,还回去啦,我不想欠他人情,我再买一个新的给妳不就好了。」舒柏昀说。
「妳说得好听。妳知道我喜欢哪个柏金包吗?」费珍珍将包包宝贝地抱在胸前。「这个要四十万,我女儿这么小气,哪舍得送我!」
「这要四十万?」舒柏昀不可思议地叫出声。几块皮拼凑起来竟然比她家客厅的义大利沙发还要贵。
「妳不知道这个花纹多特别,而且还是限量的,全球只有十个人能拥有。」
两人还在对话,这时,男人买了三杯珍珠奶茶正要推门进来,费珍珍看见之后,连忙凑近,附在舒柏昀耳旁警告地低声说:「不准在他面前叫我妈,他以为我才36岁。」
男人推开玻璃门,进到精品屋,舒柏昀微扯嘴角保持微笑,礼貌性地朝他颔首。在离去之前,朝着费珍珍说:
「我不多聊了,妳名单列好了,请传真到我医院。」
「OK。」费珍珍眨眼,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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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空气燠热窒闷。
位于阳明山山区的独栋别墅,灯火通明的正在举行一场小型音乐发表会,穿着粉红蛋糕裙的十岁小女孩正襟危坐的坐在钢琴前,以不熟练的手法弹奏李斯特的钢琴练习曲。
在座的宾客无不盛装出席,各家精品名牌尽出,身穿昂贵礼服,优雅端坐,假意聆听音乐。
舒柏昀穿着FENDI及膝短洋装和同品牌高跟鞋,配戴拥有圆润光泽的珍珠项链,这些全是她生日时父亲寄来的礼物……
舒柏昀不记得弹钢琴的小女孩是她「未婚夫」的外甥女还是侄女。岑氏集团家族成员庞大,堂系表系的亲戚多不胜数,她向来弄不清楚他们的身分,也似乎没有弄清楚的必要。
为了和岑子黎当面详谈,舒柏昀才答应出席这场荒谬的音乐会,没想到她的「未婚夫」却不在宾客中。她环顾四下,不见他的身影,似乎用完晚餐后,他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坐在这群矫揉造作的宾客中,听着小女孩把李斯特练习曲弹得七零八落,舒柏昀得勉强控制住自己,才不会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她不是有意侮辱小女生,如果是在某个黄昏午后,经过小女孩练琴的窗口,无意间听到李斯特练习曲,即使技巧生疏,但一个个音符仍然具备某种美感,或许还能为她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但绝对不是坐在这里,穿着GIVENCHY或PRADA,盛装的程度宛如是在听世界三大男高音演唱歌剧。
趁着休息时间,舒柏昀悄悄离开钢琴室,她必须找到岑子黎,并且单独和他谈一谈。
为了充分了解岑子黎,舒柏昀翻阅了好几本报导他的商业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