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丞相:红妆娇-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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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大笑中的人忽地止住了笑声,惊讶地看着少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然而少年始终是面无表情,也没有方才的冷傲。
“好,爽快!”不再多想,阿瑞亲收起了案上的羊皮,朗声道,“那么——”
“即刻行动。”少年蓦然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在意阿瑞亲诧异和探究的眼神,只是挥了挥手,“但是,那个君澜是本少主的了。”
“这个简单,劫持她后便是少主你的。”阿瑞亲恍然大悟,微笑起来,“事成之后,解药自当奉上。”
少年冷哼了一声,长剑一挽,消失于漆黑的夜幕。
。
楼阁里,残灯摇红,沉香绵延,重重幕帘后,有人沉沉昏睡着,嘴里微弱地发出昏乱的梦呓。
孤鸿池坐在床沿,长久地凝视着一直握着他不放的女子,眼神却空明,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往日。
少年时的他疏懒散淡,狂傲不羁,一直游历江湖。十七岁的时候,他在紫州认识了云霓。
情何以堪 (3)
想到了这里,似是有一缕温温凉凉的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开来,然而想起十年前的事情,他的沉痛和无礼仿佛穿透时间渗透出来。
那段时间,是他这二十几年里最快乐的日子啊——把盏言欢,快意恩仇,身边有云霓的陪伴,少年听歌,红烛罗帐。
今时今日的他依旧会为当时的旖旎风光而迷醉。
然而快乐的日子是如此之短,和云霓从相识到相知竟然不过短短六个月的时间。从云霓满身鲜血地倒在他怀里愤怒不甘,苦苦哀求他帮她报仇的那一刻,那个少年就已然死去。
从此便开始了他仇恨的道路。
一切,只是浮世中一场幻梦而已?
而后的十年里,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过来的。十年的时间漫长而痛苦,然而在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一天一天在他的身边长大,他就越发痛恨起自己的心软与妥协。
最后竟然连自己的感情也一分分地陪葬了么?
他忽然又想起了师傅的临终前的叹息:“内心只有仇恨的你将何以为继啊。”
孤鸿池有些茫然,很想问那个死去的人:师傅,在面临难以抉择的时候,你是如何抉择的,是否和我一样苦痛不堪?
窗外,夜如泼墨,残烛昏黄的光渐渐燃尽,地上的影子慢慢变成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床上的人手指动了一下,眼睛渐渐睁开,神色恍惚地看着他,嘴唇开阖着,仿佛想说什么,然而终归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醒了?”孤鸿池发觉了她的意图,抽出了被紧握的手,淡淡地说道,“不要说话。”将床边几上的一碗润喉汤递给她,“先把它喝了。”
刚刚转醒的人怔怔地接过他手中的碗,抿着嘴唇浅浅地喝了几口,然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讲什么。
长长的沉默。君澜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相对无言。
“龙锦腾一直在找你。”良久,孤鸿池忽然说话,起身站到了窗边,眼睛望向沉沉的夜色,“他已经知道你在川州了。”
一惊,君澜手里的碗盏跌到地上,粉碎。她阖上眼,睫毛下却有了微微的湿润。
“我本没打算把你送回那里,折磨你到死。”孤鸿池望着窗外,用力握紧了手指,忽然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低低笑了起来。
君澜的脸色蓦然苍白如死,白皙的手指几乎是痉挛般拽紧了被子,“你……恨死我了吧,我剥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我,我可以还给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情何以堪 (4)
“还?你拿什么还!”孤鸿池霍然转过身来,看着床上的女子,眼神冷厉如刀,冷冷道,“君澜?彩璧尘?还是沧海神女?应该叫你什么?”说到后来,男子忽然冷笑起来,“你这一辈子永远也还不了!”
君澜陡地一震,那一瞬间,她的眼里忽然有了某种坚毅的表情,许久,她才微微吐出了一口气:“我拿命来换,这样什么事都没了。”
孤鸿池刚要走过来,听得那样的话,却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样苍白而清丽绝伦的脸,和他相伴了十年……十年来,阴暗的天空下,她在他的心里宛如一条藤蔓,纠缠着错综复杂地生长起来。那般令他痛恨的感情却成了失去云霓之后仅剩的温暖,如何让她拿命来换?如何让她拿命来换!
“以命抵命?云霓能活过来么?”有些艰涩地,孤鸿池神色复杂地笑了起来,扶住窗棂的手忽地一按,喀喇一声,窗棂粉碎,“别傻了,那样只会多一份痛苦,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窗棂断裂的声音把门外刚刚奔入,正准备跪地禀告消息的侍从吓了一跳,那个急急奔入的侍从手里捧着一封书信,“魔域宫少主夜之墨致龙啸堡堡主孤鸿池。”
封皮上,写着这样一行字,让孤鸿池忽然变了脸色。拿起那封书信,孤鸿池定定地看着,眼睛里忽然起了无可抑制的变化,抬头看着床上坐着的女子一眼。
“那是什么?”直觉此事和自己有关,君澜起了身,拿过他手中的信,看了几个字便变了脸色,脱口低呼,“要我明日到碧瑶楼换你的未婚妻雪樱?”
“碧瑶楼?在川州三百里开外绿洲上的碧瑶楼么?”孤鸿池的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神情难辨,“别去。”
“你的未婚妻雪樱……”君澜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下去。然而她只是沉吟了片刻,便迅速做了决定,“我去,我会让她平安回来。”
“不行!就算去送死,你也得死在我的手里!”孤鸿池眼神一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企图用言语激退她。
“我去,你是我的大哥啊,我不去,死的就是你的未婚妻。”君澜挣脱了他的手,微微一笑,“沧海神女,早该死了,留在这世上徒留祸害。”
那种赴死般的神情让女子苍白的脸有了惊心动魄的艳色,孤鸿池怔了一下。然而在下一刻,他眼里的焦急终究转化为一种狠意,一咬牙,说出了一句话:“当年你被卖到青楼是我主使的,你的小鱼姐姐也是我害死的!沾衣也是我吩咐她接近你的恩师的!”
“什么?”这样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将意志坚决的人彻底打醒,“你说什么?”
情何以堪 (5)
“我说,你被卖到青楼是我主使的,那个小鱼的女子也是我买通了嬷嬷将她凌辱致死的。”孤鸿池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嘴角缓缓浮起了一丝冷酷的笑,“沾衣是我救下来的,让她接近你的恩师,做了他的义女,我让你身边所在意的人都一个个死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孤鸿池看着脸色苍白的君澜,微微苦笑,“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你的大哥呢?所以你不用为了我去救雪樱,我自有办法。”
君澜紧咬着唇,拽着衣袖的手指不停地发抖——仿佛这样便能抑制住此刻内心激烈的情绪。
“我去,我现在就去。”过了许久,她依旧神色坚定,“我会让她平安回来,大哥。”言毕,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出了房间。
“你!小澜!”孤鸿池在身后唤她,声音里已然有了不曾出现的颤抖。
君澜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咬着唇,一步不停地走向大门,在转身的一刹,眼角蓦然划下了一道泪痕。
房间里重新点燃了灯火,摇摇曳曳。
男子低下了头,一滴泪水溅落到了地上。‘
她坚忍如黑珍珠,纯善如水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她的眼前死去?这次去她必是怀着赴死的心去碧瑶楼,从小看着她长大,他如何会不知?
他怎么可以让她去赴死?怎么可以!
孤鸿池剧烈咳嗽起来,用手支撑着额头,忽然莫名低笑起来。
故人何在 (1)
天已经快亮了,大漠的上空,有朝阳微微跃出了天际。
夜之墨披衣站在碧瑶楼的厢房里,年轻的眼里有了一种极不相称的迷惘和苦痛。
君澜……会是他么?小澜么?自那一场灭顶之灾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温暖清浅的人了。
成为魔域宫少主之后,他曾派人去往锦都寻他,然而却传来了君青云葬身在火海,小澜辞官远走故乡的消息。那个时候,他像发了狂般出动了整个魔域宫的弟子在这个茫茫沧海大陆上寻他——他知道,小澜是孤儿,怎么会有故乡!必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天见可怜,他终于还是活着回到他的身边来了……
“我叫君澜,小弟弟,你叫什么?”记忆中,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抱着书卷,隔着书架对他说话,满脸都是对书的迷醉。
那时候,他刚刚赌气从房间里偷偷地跑出来,躲在这个书阁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他陡然一惊,转脸隔着一册书看过去——那双眼睛是这样的清亮动人,令他忍不住迷醉了起来。
“我,我不是小弟弟,我已经十一岁了。”男孩忽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举足无错起来,“我,我叫梁子游。”
“梁子游?恩师的孩子?”隔着书架,另一边抱着书的人微笑了起来,“和我一般大呢,那我应该叫你声师兄呢。”
男孩用力地绞着手指,长期的自闭陡然碰到了一个让他喜欢的人,忽然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只是低头沉默地听着他的问话。
“子游,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另一边的人抱着书走了过来,一直低着头的男孩看到了那双雪白雪白的锦靴,他抬起头来——外面的光线无声无息地穿过门缝和细孔,映照在了那人的身上,如雪的白衣泛起了淡淡的光晕来,有了不属于尘世的光泽。
“你经常到这里来吗?”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坐到了他的身边,始终微笑着,一双清浅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男孩子摇了摇头,低下了头来,眼里有了黯淡的光,“我除了在房间里,从来不出门,今天是我第四次跑出来,我,我生病了。”
“怎么没有听恩师提及过?”白衣男孩手上握着书卷,缓缓在书面上摩挲起来,看着那个内向的男孩,眼里有了不解。
锦衣男孩手指忽地握紧了衣袖,许久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才闷闷地说出了一句话,“父亲不喜欢我娘,所以就不喜欢我。”
“啊?怎么会?恩师待人很好啊。”白衣男孩放下了书卷,有了一瞬间的迷惑,“我看恩师待师母也很好啊。”
男孩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故人何在 (2)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空荡荡的藏书阁里,从此便经常有了他们两个人奋发研读这些积满灰尘的书卷。
他爱好武学,向往书中所描绘的江湖侠士的忠肝义胆,快意恩仇,因此选的也大多是《流星桩》、《洗髓经》、《唐门秘籍》、《天罗心法》等高深的武学书,偶尔照着书上学会了一招半式便欣喜不已。而她喜欢研读和他完全相反的文书,她只爱看《帝王谋略》、《沧海史记》、《王侯将相录》之类的书,似乎对别的毫无兴趣。
藏书阁里烛光摇红,隔着高高的书架,他们无声无息地成长,从陌生到熟悉。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越来越迷醉于那双温暖明朗的眼睛,小澜安静从容,心也渐渐平和明朗,而他则越来越心浮气躁,只有在看见小澜时才会露出安心而平静的笑容。
他从小就性情孤僻,不与人亲近,孤独的天空下,除了每日垂泪的母亲相伴,便只剩下那个对他始终微笑鼓励的少年。
每一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美丽得胜过女子。这是一个内敛明净的少年,即使在他踏入官场之后,也出尘不染。
但每一次见他,他都要极力地克制自己畸形的感情,他知道,他和他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那样阴暗不可告人的情感怎么可以侮辱了如此纯白的灵魂?
直到太尉一夜之间的灭顶,他被魔域宫的人掳走,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成为魔域宫的少主,他才去寻他。然而在得知他突然消失的消息之后,他忽然有了种疯狂的念头,就算是不容天理,他也要寻到他,将他挽留住。
那种念头是如此的强烈,在昨夜得知他在龙啸堡后,积压沉淀多年的感情终于爆发出来,一瞬间冲出了世俗的枷锁!
如果那样的感情不爆发出来的话,终究会将五脏六腑吞噬一空的吧。
夜之墨抬头望着窗外微微亮起来的天空,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就快来了吧。
小澜……小澜。
天色慢慢亮了一些,站在窗下,虽然披着长衣,少年身子却忽然在清晨的寒气中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欣喜还是害怕。
“少主,那女的不吃东西。”耳边忽然有人禀报,打断了他这一刻难得的回忆,“她说宁可死也不能让魔域宫的人得逞。”
“滚!”被打断了思绪,少年莫名地暴怒,扬手一挥,一掌便将手下打得飞了出去。
。
踏着清晨的微光,君澜来到了川州城里最负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