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第4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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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谁是英雄?”
问英雄,谁是英雄?鼎剑侯喃喃重复,转头准备拂袖离去,忽地抬头望天。
高楼上歌姬见客人离去,正要上来为公子更衣,却见天空中忽有电光一闪,正中迷楼琉璃屋顶,喀啦啦一声裂响!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公子舒夜如同飞鹤般掠出,在琉璃屋顶上一点即回,指间夹了一支金色的箭。箭上缚着一张帛书:“昆仑大光明宫星圣女沙曼华,致意敦煌城主高舒夜座下”。
那是一封战书。约定三日后的正午时分,在敦煌城外的祁连山顶,一决死战。若她侥幸赢了,他便要打开敦煌城门,让明教东去中原;如若她败了,便立刻领着教民返回昆仑光明顶总坛,再不踏足中原。
信写得很短,他却怔怔看了多时,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
终于是来了。毕竟还算侥幸——在轰走了墨香那家伙后,才收到了这封信。不然那人见了这封信、一插手,只怕他安排好的一切就要大乱了。
公子舒夜也不去寻笔墨纸砚,只将手指在剑锋上割破了,就着血写下两个字:如约。然后扣起食指,屈指在金箭末尾一弹,那一道金色的闪电便沿着来时的轨迹,呼啸着穿过重重高楼和玉树,一闪不见。
那头,送客的舞姬转过头来时,那位神秘的来客也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八章 梅霓雅
敦煌城外,一顶顶帐篷在沙海里撑起,那些帐篷都向着居中的一顶金色帐子围拢。
中间的金帐里,数百名教徒围住一个女子,匍匐在地,神色虔诚而欢喜。连自视甚高的长老妙水都恭恭敬敬随侍在侧,听着那褐发女子的命令。
那女子是个西域胡姬,年纪已过三旬,有着蜜色的肌肤和深蓝的眼睛,虽然容貌不见得美丽,可那高爽的额角和决断的眼神,却隐约有男人也不可企及的魄力——那便是从回纥日夜兼程赶来的月圣女梅霓雅。也是明教中仅次于教王的权力人物、回纥的公主和教母。
旁边一名黑衣人递交上一支金箭,上面写着战书的回复。
“哦,果然不出所料,高舒夜还是应战了。真是奇怪,为何还要提前到日出时分?这下非要令父汗的大军冒着危险,白日里急速赶来不可了。”千里穿越沙海奔赴敦煌,梅霓雅眼里居然没有丝毫的风尘困顿,只是冷定地问左右,“星圣女还没醒么?”
那些衣衫褴褛的教民还没来得及回答,帐子里影子一动,如疾风闪电般一掠而回。那名黑衣人单膝下跪,朗声回答:“尚未。”
那是和月圣女梅霓雅一起前来的十二名黑衣刀客之一,据说那些在回纥担任可汗贴身侍卫的黑衣客都是出自昆仑光明顶的修罗场,是十年前那一场浩劫后重新培养出的精英,个个技艺惊人。而月圣女梅霓雅,则是这一群被驯服之兽的主人。
“哦,看来金针对她的脑部有很大影响啊。”梅霓雅微微蹙眉,看着手下带回的那一支金箭,喃喃道,“我不过对她施行了一个小小的术法,怎会至今还没醒来?”
长老妙水小心翼翼地躬身,忧心忡忡:“月圣女,前日星圣女和敦煌城主已交手一轮,处于下风——属下以此判断星圣女无力带领教徒穿越敦煌,必须要劳动月圣女前来。只是……属下很担心,这次祁连山的决斗,星圣女只怕依然不是高舒夜对手。”
“这小妮子做事向来糊涂!”梅霓雅不置可否地冷笑,“倒真是可笑……那家伙的武艺还是沙曼华教的,十几年后徒弟反而超出了师父?”
长老妙水低声回答:“月圣女应该知道,当年一箭射穿高舒夜胸口之后,星圣女足有两年未能握弓,武学荒废。此消彼长,也是自然的。”
梅霓雅继续冷笑,眼里有一种蔑视,她扬起了浓眉:“那小妮子,什么事都做不好!难怪教王一开始就有命:若沙曼华不足以击破敦煌带领教徒东去,那么事情就交由我来负责——我心中已有计划,你大可放心。”
“是。”长老妙水畏惧于月圣女的口吻,只好低首听命。
这边黑衣杀手重新入帐,单膝下跪:“禀告月圣女,星圣女即将醒转。”
“好!”梅霓雅一拍案几,立刻起身,“带我去看,快些!”
长老惊讶于月圣女的急切,迟疑着要不要跟过去看看。然而,在她撩开沙曼华休息的那个帐子门帘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将醒未醒的沙曼华被月圣女拉了起来,靠坐在帐子中心的木柱上,神色茫然。而月圣女梅霓雅神色肃穆,碧蓝色的眼里浮动着妖异的光芒,注视着尚未真正醒转的沙曼华,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声音绵长而诡异。妙水稍一细听,便觉得神志一阵模糊——慑心术!月圣女居然在对星圣女施行慑心术!
长老妙水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几乎脱口惊呼,然而她终于忍住了。直到梅霓雅将慑心术施完,让将醒不醒的沙曼华继续睡去,她才吐了口气。
月圣女转过头看到了长老震惊的表情,嘴角却泛起了一丝笑意:“怎么?很惊讶?”妙水不敢对视她冷锐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月圣女所做,必有道理。”
“妙水,你倒是越老越会说话了。”梅霓雅哈地笑了出来,将沙曼华放回褥子,低头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点点头,“我对她施行慑心术,也是为了让她弃除杂念,可以全力对付高舒夜。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法子?”
妙水一震,不敢回答。
梅霓雅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你道三妹败落是因为技不如人?当日高舒夜负她,她怒极了,连射十三箭——以她的箭术,若不是心中不忍,又如何会十三箭还射不中那人心口?十年前怒极攻心之时犹是如此,十年后,我怕这个傻妮子更是连弓都拿不起来了。”
老妇讷讷不发一言,心下暗惊:执掌光明界的三圣女只是名义上的姐妹,虽然在昆仑绝顶一起长大,相互之间却少有往来、甚至勾心斗角。但没想到,月圣女梅霓雅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却比自己这个亲手带大她的人更了解。
梅霓雅凝视着沉睡中的沙曼华,眼神凌厉:“不要再手软啊,沙曼华!十年前因为你的轻信,让光明顶流满了鲜血——十年后,我令你一见到那人的面,不要听他的任何狡辩之词,只管拿起银弓金箭,射他心口!”
沙曼华仿佛做着什么噩梦,身子轻轻挣扎,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却说不出话来。
妙水伏地听命,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万一星圣女输了呢?如何对拜月教交代。”
梅霓雅冷然道:“输了也就算了——她只要能牵制住高舒夜一日,便已足够。拜月教不足虑,我教在中原受到围剿,他们作为盟友却在南疆袖手旁观!我教和拜月教已然交恶,所以不必投鼠忌器。”漠然冷酷的话语,让旁边的长老妙水不自禁全身一震,低下头去。她知道,月圣女是完全把孤苦无依的星圣女当成一枚可弃的棋子了!
仿佛也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凌厉,梅霓雅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当然,能活着回来更好,毕竟培养星圣女,教中也费了很大心力。所以三日后,由你陪星圣女去祁连山——等决斗完后再陪她赶上我们的队伍!”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一名黑衣刀客单膝跪倒在帐外,手里托着一卷羊皮纸,低声禀告:“月圣女,敦煌城内有密信送到!”挥斥方遒的梅霓雅,一听到那个消息居然喜形于色,长身而起:“快送上来!”
柔软的羊皮在案上一寸寸展开,旁边的长老妙水蓦然脱口惊呼:“天,这是……敦煌城防布兵图!”梅霓雅大笑起来,神色欣喜,手指点着羊皮卷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图形:“真是天助我也,在这个时候,给我们送上了这样一份厚礼。”长老妙水吃惊地看着月圣女:“是谁?”
梅霓雅微笑起来:“绿姬。那个高舒夜忽视了的女人。她本是回纥人,为饥寒所迫,自小被卖入敦煌高氏府上为奴。但后来瑶华夫人疼爱她,那小妮子也把夫人当母亲看。后来,瑶华夫人为了除去世子高舒夜,入了我教,信奉了明尊。”长老妙水恍然大悟:“原来当年我教虏走高舒夜,便是为此?”
“是啊。”月圣女冷笑点头,“原本是要杀了他的,偏偏教王觉得他资质出众,便留下他做了修罗场的杀手。结果惹来多少麻烦……本来我们虏去高舒夜,瑶华夫人便可立连城为世子,这样敦煌城便是我们明教的一个分舵了——偏偏高舒夜在昆仑呆了十年,居然逃回来了!所有的部署一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
说着当年的事,月圣女梅霓雅不禁咬牙:“瑶华夫人被缢死后,绿姬和总坛失去了联系——外无援助,内无同党,只好蛰伏起来。她视瑶华夫人如母,因此恨公子舒夜入骨,时刻不忘反噬,便主动联系总坛,说愿意为杀死公子舒夜尽力。可那时总坛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再顾上敦煌的事情,也只好任由那小子当上了敦煌城主。”
手指点在羊皮地图上,那里密密麻麻的底图上用朱笔圈出的,便是各处城门、水渠和兵营分布。月圣女梅霓雅赞许地点头:“难为她忍了那么久……这次终于抓到机会,把最重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声音顿了顿,梅霓雅一扬头,“三日后,我们便直穿敦煌东去!”
长老妙水仿佛被月圣女眼里的光芒镇住,片刻后才低低道:“可即便公子舒夜离开了敦煌,我们又有地图,可敦煌驻守着十万神武军——我们如何带着这么多教徒东去?”
梅霓雅微笑起来,眼里有锐利的光:“神武军号称十万,实际兵力不过五万有余——而我从父王那里要来了五万骁骑。出其不意的突袭,对付敦煌足足有余。”“什么?”长老妙水这一次再也压不住地惊呼出来,“圣女你……你调动了回纥军队攻打敦煌?”虽然梅霓雅是回纥可汗的长女、明教在回纥的教母,但若说要调动如此庞大的军队为明教东去中原开路,似乎也匪夷所思。
将手上的羊皮卷收起,梅霓雅冷笑,气势夺人:“回纥如今已是西域霸主,而中原大胤王朝内乱丛生,国力衰微,却还要灭明教,杀伤我国商旅教民无数——我父王早已窥测敦煌多年,苦于没有合适机会将其一举收入囊中,以便彻底控制这条丝路——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哪肯错过?”
白发苍苍的长老这一回是彻底呆住了,看着月圣女。
从霍青雷那里偷印了模子,打出钥匙开启秘柜之后,所有能找到的情报都已经秘密送出去了:水文分布图,敦煌城防图,城中兵营分布图,甚至敦煌内府的详图——都被她送到了城外明教的手上。月圣女梅霓雅派使者告诉她:在公子舒夜前去祁连山赴约决斗的时候,她便会带着明教人马进入敦煌——待杀了公子舒夜,连城便可坐上城主的位置!只为那样的许诺,她窃取了情报,力图和梅霓雅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敦煌。
然而此刻,绿姬坐在昏暗的瑶华楼里,却对着手上最后一枚银色的小钥匙发呆——这枚钥匙究竟是开启哪个柜子的?其余的钥匙都一一使用过了,那些柜子里装着不同的军机秘密,只剩这一枚,她完全不知道对应何方的秘柜。
按这串钥匙排列的顺序,这枚银色小钥匙应是最近才被霍青雷串到腰绳上去的——可究竟是开哪个柜子的?绿姬细长双眉紧蹙,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叹气声和脚步声,她连忙收起钥匙,转身看着踱来踱去的葛衫少年。被软禁在这里好几天,高连城没有了当日刚到敦煌时的那种锐气和煞气,仿佛被消磨了锋芒一样,每日在瑶华楼里心事重重地叹气,仿佛心中也在天人交战。
“少主,为什么总是叹气?”终于忍不住,绿姬道,“放心,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但高连城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是茫然,开口问了一句:“绿姨……当年我母亲…真的要杀舒夜?”“是。”绿姬坦然回答,“夫人一心为你,自然容不得他。”
高连城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有些烦躁地转过头去,低声道:“为什么?我又不想当城主!你们为什么要杀舒夜?”绿姬诧异地看着高连城,显然不明白这少年为何这般死脑筋:“夫人是为你好啊!谁不想当敦煌城主,安享荣华?掌握了敦煌,就控制了丝路,控制了中原和西域的命脉!少主,夫人只得你一个孩子,自然盼着你能得到一切。”
“那也不能杀我亲哥哥啊!”连城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们把舒夜虏到昆仑去当奴隶,又在他伤重时刺杀他?为了权势,骨肉相残——你们怎么连这种事都做得出?”一个耳光重重落到他脸上,将他的话语打断。
葛衫少年定定看着动手打他的绿姬,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