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第2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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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氏郑重道:“以后二嫂但凡做这种事,我很乐意替您打打杂跑跑腿。”
林谨容笑起来:“有三弟妹这样能干的人打杂,我还愁什么事不能成?”话音未落,那边几个孩子便起了争端,福娘号啕大哭,毅郎和力郎都板着脸,瞪着眼,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让谁。
康氏苦笑:“又打起来了,不知又是为了什么糊涂官司。”言罢与林谨容一道,自去给三个孩子断官司。却是为了一只蚂蚁,力郎说是他的,毅郎也认为是自己的,结果那蚂蚁被福娘给踩死了,俩孩子都挺生气,却不能把气出在妹子身上,于是便看对方不顺眼。
俩孩子打架,最先要骂的当然是大的那一个,康氏正要责骂力郎,就听林谨容哈哈大笑道:“不就是一只蚂蚁么?也值得两弟兄动手?有那打架生气的功夫,要多少只都捉来了,谁想要?我去捉给他!”
毅郎最先响应,抱住他娘的脖子道:“我要!”看看趴在康氏怀里犹自抽泣的福娘,劝慰道:“别哭了,分你!”
“别哭啦,没人怪你。”康氏拍拍福娘的背,羞力郎:“看吧,害羞么?还没你小四弟大方。”
“我大方。”力郎也往林谨容怀里扑:“婶娘我也要。”福娘虽未开口,却是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又讨好地看看康氏。
林谨容与康氏便带着三个小尾巴,一起蹲在地上捉蚂蚁。找了半日找不到,反倒发现了另外两种虫,大人孩子大呼小叫,闹得不可开交,豆儿唇角含了几分笑意四处一张望,就看见宋氏带着仆妇站在远处朝这里看,便低声提醒林谨容和康氏:“两位奶奶,二太太在那边。”
林谨容倒也罢了,康氏脸上却是露出几分不自在来,二人对视一眼,都决定起来见礼,可待她二人起身,却见宋氏早悄无声息地带着仆妇去得远了,只余下一个背影。
樱桃碎步从小道的另一端走过来,行礼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还有林三爷也来啦。”
林谨容忙叫豆儿和潘氏抱起毅郎,与康氏作别:“我先去了,我族兄大抵是寻我有事。”
康氏看看天色不早,笑道:“我们也该走啦。”
林谨容牵着毅郎走到花厅门前,毅郎远远看见林世全,就笑着扑了过去,要林世全抱,林世全忙把他抱起来,弹弹他的小鼻头,亲昵地道:“泥猴儿,刚才做什么去来?”
毅郎哪里和他说得清楚,比划许久,不耐烦了,又朝陆缄怀里拱。
林谨容亲手送上茶来,含笑道:“适才和他三哥为了一只蚂蚁打架呢,还把福娘给吓得大哭。”
陆缄就问毅郎:“是真的么?”
毅郎将手扭了两扭,有些不好意思地蒙住眼睛,身子往后仰,又扑过来,一头撞在陆缄怀里,抱着陆缄的脖子小声说了两句。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慢慢地说。”陆缄抱起毅郎,示意林谨容:“三哥有话要问你,我带孩子在外面玩,省得他闹腾。”
林世全这才得了空问道:“阿容,茶肆那边为何不肯续约了?还有马上就是夏天,来进香药的行商会很多,从这里调钱,会影响生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但里面的不理解和质疑却是掩盖不掉的,林谨容看看不肯走远,就在门口带着孩子玩耍的陆缄,知道陆缄也在等自己回答——她在尽力为减少损失做准备,但在他们眼里却是不可理解,所以必须得给个合适的理由。因笑道:“要开茶肆还不简单么?这茶肆在这里果真是赚不得多少钱,我是打算等二郎孝期满了后,看是否在京城开一个,交给秦有打理才有点意思,我不想浪费人力财力赚这种小钱啦。”
口气虽大,却也不是没道理,林世全想了片刻,勉为其难地点头:“茶肆的事情是小事,毕竟也真赚不了多少,还挺费心力的。可香药铺子呢?这才是我们的根本!也是毅郎将来的倚仗。”
林谨容道:“三哥,你觉得像现在这种情况好不好大做生意?能不能大做生意?年成不好,诸事不顺,还是先缓缓。重点做好华亭县那边的生意,香药,尽量做到不存货,盘活一点,有多少卖多少。”
林世全还有许多疑虑,林谨容却不想和他解释了,看定了他的眼睛,小声道:“三哥,信我。”
信她。林世全一凛,回想起当初她做的那些事情来,事后都证明,她很有远见,虽则还是不赞同,却也闷闷地忍了。
第429章 师徒
送走林世全,林谨容方问陆缄:“今日所获如何?”
“不太好。”陆缄把毅郎交给潘氏,示意林谨容与他并肩而行,把日间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游山时遇到的那位姓金的仁兄么?”
林谨容见他神色忧虑深沉,有意调笑道:“记得,他当时正在骂安抚使么。但天色昏暗,隔得太远,我竟是不曾看清楚他的容貌。”
陆缄配合地一笑,却笑得不好看:“他大名叫做金大俊,他听说逼死了人,便约了几个同窗,跑去府衙替那家人出头,要求安抚使严惩当日当值之人,不然就要上万民书,直达天听。”
林谨容道:“然后呢?”
陆缄叹道:“然后么,安抚使大人似是被他吓到了,赶紧把他们几个请了进去,表示一定照办,替那户孤儿寡母申冤。只是需要些时日,请他们宽容几日。”他想到后来看到金大俊一群人得意洋洋地从府衙里出来时的那种情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林谨容也跟着叹了口气,俞宗盛能做到一方安抚使,哪能轻易就被几个穷酸书生给吓到?如此低姿态,就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能看出不过是怀柔拖延而已。不过两日,想必那原告就不敢告了,说不定还连影踪都找不见,彼时看这几个书生还能如何?
陆缄道:“我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欲过两日便去拜见这位安抚使大人。”在这之前,他还打算先去探探知州的口风,毕竟当年他把秧马、踏犁引入平洲之时,这位知州表现出的是关心民计民生的一面,哪怕这位知州只是因为这事儿让自己的政绩上去了才表示感谢,他也该去试试才是。
林谨容也没什么可说的,沉默半晌,只得一句:“小心。”
陆缄趁着下人不注意,将袖子掩了,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林谨容反握回去,表示支持。陆缄没追问林谨容生意上的决定,林谨容也没追问陆缄具体要做些什么,夫妻二人都沉默着,却彼此心意相通,都觉着对方站在自己身后支持着自己。
是夜,林谨容研墨,陆缄挥笔,写到半夜时分,成就了一份建言书。林谨容拿过去瞧,觉着虽然句句指陈利害,却条理清晰,难得更是文采斐然,言辞中肯,已然极不错了,陆缄却还不满意,左改右改,折腾到天边泛白方才去躺了躺。睡不得一个时辰,便又起身反复修润誊抄不提。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陆缄所料。他两次上门求见知州,都不得见,每次的回复都是,知州陪同安抚使大人外出巡察去了,还没回来。门子很客气,却多问不出一个字,长寿连番追问,方得了一句话:“过些日子再来吧,这些日子是怎么都见不到人的,真的是不在府里。”
那便是刻意避开不见客了。陆缄不说深谙这其中的门道,却也晓得自己只能等待。城墙照修着,每日都有人被勒索得破了家财,每日都有人逃走,每日都有人哭闹,就是平洲的春耕也受了影响,那婆媳几人却不曾再出现过。陆缄使人去打探,邻里都说是自那日后再不曾归家,无人知晓去了哪里。
而这日午后,陆缄正在城外的粥棚里监管施粥,就看到一群衙役推着金大俊等几个书生,骂骂咧咧地进了城门。金大俊还是早前那副雄赳赳的模样,一边走,一边骂:“我是举子,谁敢对我无礼?”他身后那几个却是已经萎靡了,蔫巴巴地垂着头,走也走不动的样子。
那几个衙役呵呵只是笑,其中一个短眉豹目的彪形大汉一手夹住了金大俊的胳膊,点头哈腰地道:“举子老爷,您说得对,所以小的只是扶着您……”口里如此说,动作表情却是半点敬意都没有,强拽着金大俊往前走。
陆缄朝长寿使了个眼色,长寿匆忙赶上去拦住了,赔笑道:“几位哥哥这是要去哪里?这几位看着是读书人,究竟犯了什么事?”
那彪形大汉环顾四周,大声道:“犯什么事?他们读的圣贤书,做的肮脏事,竟然寻衅滋事,挑唆人破坏朝廷的防务大计!如今有人告发了他们,这便要拿了他们去过堂问罪!说不定是番邦弄来的探子狗贼也不一定!”
长寿听这帽子扣得有点吓人,不敢再问,忙退了回去,寻到陆缄,便要将这事儿说给他听,陆缄轻轻一摆手:“我都听见了。”
长寿见他脸色不好看,不敢多言,只好立在一旁拿了扇子轻轻给他搧着,不时又递过一杯茶,陆缄巍然坐着不动,看着远处幽蓝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得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辆牛车慢吞吞地朝着城门这个方向驶来,行至粥棚前停住了,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长寿眼尖:“这不是诸九么?二爷,是诸先生的车啊。”话音未落,陆缄已然起身迎了上去。
长寿忙叫人备了凉茶,恭恭敬敬地送过去,陆缄就在车边与诸先生说了几句,亲手侍奉诸先生饮过了茶,示意长寿将茶具收起:“回去同二奶奶说,我同先生去一趟知州府衙。夜里若是晚归,不必挂怀,也不必惊慌,不会有大事。”
长寿忙把手里的家什一并扔给长宁,道:“二爷,小的陪着您一道去,有个什么也好周全。”生怕陆缄拒绝,又道:“小的不进去,就在门房里候着,门房与我也算熟。”
陆缄道:“那你先回去送了信,再去门房候着吧。”言罢自上了牛车,与诸先生一道进了城。
长寿快速吩咐了长宁几句,翻身上马,打马自回府去寻林谨容报信不提。
牛车缓慢行驶,车轱辘“吱呀、吱呀”地怪叫着,诸先生笑骂同是白发苍苍的车夫:“诸九,你这懒货!我虽穷,却也不见得就没油给你润润这车轱辘。一路这般叫着,吵得我耳朵痒。”
诸九不以为意,回头笑道:“先生,这怪不得小人,您太久没有出门,要出门前也不曾知会的小人,小人没准备。”
陆缄自然知道诸先生非是穷得没有油润滑车轱辘,诸九也非是懒惰不曾保养车,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而已,便下意识地翘了翘唇角,露出一张带了几分笑意的脸来。
诸先生看了他一眼,道:“这就对啦!早前那副模样看着就似是去讨债的,谁看了也不会太喜欢。”
陆缄有些窘迫,怪道:“先生!”
诸先生摸了摸头上少得可怜的头发,突地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陆缄听了这句诗,忍不住看定了诸先生,低声道:“先生……”
诸先生摇摇头,骂道:“金大俊这个傻子!早前是我放着他做的,这时候少不得要把他给弄出来才对得起他父母。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陆缄从袖中取出自己写的那篇建言书递给诸先生看。诸先生看过后,轻轻叹了口气,直接将那建言书给撕成了粉碎。
陆缄大惊:“先生!”
诸先生抬起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声:“早前我还觉着大抵能起作用,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恶毒小人,不会记你情,只会与你结仇,你又何必?”
陆缄抿了抿唇,低声道:“可是……”
诸先生随手将撕碎的建言书往窗外一扔,淡淡地道:“敏行,你没有辜负我给起的这两个字就已经够了。稍后,你只是一个路遇先生,随侍在先生身边的学生而已,明白了么?”
被撕碎的建言书犹如翩飞的蝴蝶,随风飞得到处都是,陆缄的脸涨红起来,眼神越发深幽:“先生,学生也是土生土长的平洲人!”
诸先生“嗤”地笑了一声,一挥袖:“我与你打赌,猜猜看接下来他们将要做什么。”不等陆缄回答,他就道:“我猜他必让恶狗拦道,不见你我二人,先将金大俊等人打入大牢,极尽吓唬折腾之事。等金大俊等人失了锐气,再让那几个女人当堂反咬金大俊,好生折腾这几个傻子一番,好给后头的人一个警示。接着,我们再去求见他,他便立刻见了,温厚不已,先景仰我一番,再夸赞你一番,说是误会,给你我个人情面,顺顺当当把金大俊等人给放了。你信不信?”
陆缄说不得信,也说不得不信,只是苦笑:“先生,那就这样算了?真叫学生缄口不言?”
诸先生道:“犹如烹茶之道,火候不到,水不沸,无以泡出一壶好茶。再缓缓吧。”
师徒二人一同行至知州府衙前,却不见知州府衙前有什么热闹,反倒别样的清净,金大俊等人也不见了影踪。诸先生命诸九:“你去递名刺。”
门房好半天才出来回话,规规矩矩地同诸先生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