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院里出生的男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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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孩子,几乎是在玩耍打闹中长大的。
玉娘见到颜罗玉回复了原来的样子,从心底感到欣慰,她不想让他的童年就从萧路君那件事开始蒙上阴影,那段时日,他看着颜罗玉郁郁不欢的样子,她的心比被鹰龙强压在床上时还要痛,她也为此哭过,这在红珠是知道的,红珠也就陪着她落泪,问她:玉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玉娘只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还是孩子,会很快忘记的。
可是,颜罗玉真的会把半年前发生的一切忘记吗?
从表面上,他现在的确是忘记了;他只是个天真的孩子。
红珠也就不再追问半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玉娘便安心地继续打理妓院,没有了萧娘的帮忙,她比以前辛苦了许多,妓院的大事小事都得她去处理,孩子都是红珠和绿翠带的。
如此,日子在平淡中混过。
又是一年的中秋,和往年不一样的是萧路君已经不在了,罗薇罗喜两姐妹也不出来与她们同聚一桌,赏秋的月,照着的院子里只有六条影子。
红珠叹道:“到现在才觉得以前的人都错了,月圆并不是人团圆的时候,其实应该是这样的,所有的月圆都照着人的离别,每一轮月亮都见证着人们消逝的足迹。”
玉娘叹息,忽笑道:“红珠,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我还以为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会吟诗作对的千金小姐哩,嗯,你说这话,是有些道理。”
绿翠道:“三夫人说得很对的,绿翠已经记不起爹娘的样子了,我是九岁的时候被卖出去,我的干爹夺去我的初夜之后就把我卖到了这里,我已经记不起和家人过的中秋了,离别得太久了,所有的事都会忘记的吧?”
罗芙道:“二娘,什么是离别呀?是不是像萧娘一样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不会回来?可是萧娘明明是被他们埋到土里的?”她曾听玉娘说过萧路君是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她却明眼看着不是这样的,所以就把不懂的问题摆上了台面。
玉娘有些后悔不和她说实话,虽说她现在不懂,但她总有一天会懂的,也许很快就懂得世间的一切了,那时,她会不会认为二娘是故意说谎骗她呢?
红珠道:“芙儿,那是因为萧娘睡着了,人睡着了就能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芙儿睡梦的时候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吗?”
罗芙道:“是这样吗?可是,萧娘睡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醒?芙儿可没有这么懒睡的,萧娘是个喜欢赖床的人哩,不好啦!”
看着她的天真,玉娘红珠绿翠无言,罗紫玫又在她母亲的怀里睡着了,颜罗玉从碟里取出一只月饼,大口大口地咬着,玉娘道:“玉儿,现在还不到吃月饼的时候,要先给月亮爷爷吃了,我们才能吃的,你怎么就吃了?”
颜罗玉道:“萧娘说过,玉儿要多吃月饼才能长大的,玉儿要快点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玉娘眼神一黯,叹道:“好吧,你要吃就吃,别咽着了。”
她知道此刻的颜罗玉又记起了萧路君的死,那是不能忘记的,只能是在他幼小的心灵无意识地沉埋着,一旦碰触,所有惨痛的记忆,立即复苏。
有些事有些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玉娘抚摩着罗紫玫的黑发,抬头望月,又是轻叹。
红珠怀里的罗芙朝颜罗玉做了个鬼脸,道:“贪吃!”
颜罗玉不敢看她,埋首吃他的月饼,两滴泪悄然滑动,落在他两手捧着的月饼上,他一口把含有泪水的月饼咬在嘴里。
绿翠看了玉娘好一会,道:“二夫人,绿翠有件事要和你说。”
玉娘道:“说吧,绿翠,什么事?”
绿翠道:“我想,我想到外面去。”
红珠惊道:“绿翠,你要离开我们?”
“不,不是的。”绿翠连忙解释:“我说的是妓院。”
红珠更是大惊,道:“绿翠,你是说,你还要到前院去做?”
绿翠垂首道:“嗯。”
红珠道:“这不行,我们怎么能让你再去陪那些臭男人?说什么也行,我不准!”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用说了。”红珠断然截住绿翠未曾说出口的理由,她不需要知道任何理由,她只知道不能再让绿翠掉入火坑。
绿翠不言语了。
玉娘道:“绿翠,你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圈子里跳出来,为何又要跳进去?”
绿翠看了一眼红珠,转脸对玉娘道:“我知道夫人的苦处,也知道妓院近来的生意不大好,而且姐妹们也走了许多,我想帮帮夫人。”
玉娘道:“你这么年轻,又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你能帮我打理妓院吗?”
绿翠道:“打理妓院是绿翠能力不及的,绿翠虽然什么也不懂,但绿翠一付年轻美好的身体,以及拥有一些还算入得眼的姿色,绿翠如果到前院去,生意或许会好些也说不定。”
红珠断然道:“不管什么,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玉娘也道:“绿翠,找个好人家嫁了,别想这些事,如果妓院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我会置几亩田地过活,你虽是罗刚买来的,但罗刚已经去了这么多年,我们从来都是把你当姐妹看待,你要到前院去,我们也会心疼你的,知道吗?”
绿翠自嘲地笑道:“像我这样的女人,还能找到个好人家吗?绿翠想也不敢想的,哪怕嫁出去之前,他不知道我的事,久了他也会知道的,男人是什么东西我绿翠会不懂?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嫖妓,可是让他们娶一个妓女作老婆,打死他们都不愿。男人都是爱面子的人,他不能够让别人说他的老婆是妓女的,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耻辱。如果去当富人老爷的小妾,倒不如一辈子在夫人身边来得好。”
红珠道:“那你就留在我们身边,也不用到前院去呀?”
绿翠叹道:“我懂得两位夫人对绿翠好,就因为如此,绿翠更要为夫人们做点事儿,而绿翠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
玉娘道:“真的要?”
“是的。”绿翠坚定地答道:“我已经想过了,想得很明白,我曾经是那样,也就不怕再回到过去的样子,或许我生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言语中,多少有些哀怨。
红珠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
绿翠幽然道:“因为夫人对绿翠好。”
玉娘睁大双眼盯着她,道:“就这么简单?”
绿翠道:“没遇到夫人之前,从来没有人对绿翠真正好过,对于绿翠来说,有人对绿翠给予一种真心的爱惜,已经是很不简单的事了。”
玉娘放软了口气,道:“你不后悔?”
绿翠道:“后悔那是将来的事,我只知道现在我必须这么做。是的,后悔?我这一生,要后悔的事,太多了,我真后悔来到这世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不出生,可是我没得选择,我还是后悔了。为这事,将来若我后悔,也终于是我绿翠选择的,要后悔,总也是自己种的因了。其实后悔不后悔,对于一个妓女来说,并不具有多大的意义,怎么说,她都是一个曾向任何男人张开双腿卖过的女人呀!”
三个女人开始沉默,在沉默中,玉娘朝绿翠点了点头。
一个作姐姐的对即将准备牺牲的妹妹的——很沉重的一个点头!
第九章 风雨之前
事情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过去,生活在平静中,重复着。
人们在平静中,往往对生活本身没有多少思考,生活也多少会变得迟钝仍至在某种意义上的停滞,只是有一点是必须提醒的,太久的平静,往往覆盖着太多的动的因素,在平静的海的表面下,总是酝酿着人们未知的汹涌波涛。
颜罗玉已经十一岁,很多以前他不大懂的事,如今他已渐渐地明白,两姐妹已经不大和他打架了,她们都到了发育增长期,就连罗芙的个子也比颜罗玉高出许多,她们要学习着怎么迈入少女时代了。
少女,一个像征着女性最美好的动感的名词,她向人们展示着她的青春、活力,只要是女性,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都梦想长驻在少女时代,扎着麻花辨的小女孩从小就梦想着少女时代的到来,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有时也会静静地回想她们的少女时代并且希望她们脸上的皱纹在一朝醒来之后会在镜子中消失。这就是少女,男女老少都梦想着的、有着她恒久的迷惑力和不变的赞颂性的——上帝的杰作。
罗芙和罗紫玫正是在向她们的少女时代进军,她们要学习少女应有的洁净、羞涩、矜持,她们绝不能再对颜罗玉大打出手了,那样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虽然打架让她们觉得自己不输于男孩,但打架有失作为一个女孩子的仪态,她们终于也懂得原来女孩子是要很注重自己的仪态,哪怕是一频一笑,也要让人觉得像个女孩子才行。对于这些,罗紫玫就很能做到,罗芙却总是不知不觉地失了她的仪态,她有时还是要和颜罗玉撕打在一起,这就使她在事后总是问自己:为什么刚才会那么冲动?
罗薇是这个家庭里最不合群的一个,她不承认她的两个后娘,也不服从她们,她向来都不怎么爱理会人,也不喜欢别人管她的事,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可是玉娘每每和她说起这事,她就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要找男人我自己会找,玉娘也就由得她。相对来说,罗喜比罗薇要好,她还时常喊玉娘和红珠作二娘三娘,颜罗玉叫她作二姐的时候,她也会应,她已经十九岁了,是个本性善良的女孩,一年前,她就跟着玉娘帮忙玉娘打理妓院的大小事务。妓院经过两年多,生意也比以前好了些,玉娘忙不过来,她主动提议要帮忙,玉娘也就同意让她跟着学习,也好有个帮手。
初秋的风,来得有些闷热。
罗薇从外面走入玉娘和红珠的房里,道:“二娘,前院来了个道士。”
妓院里进来了个道士或和尚之类的确够稀奇,玉娘却脸不改色地道:“是男人就行了,你急什么?”
罗薇知道玉娘会错意了,她道:“不是的,二娘,他指名要见你。”
玉娘心中暗惊,道:“是吗?她有和你说要见我是为何事吗?”
罗薇道:“我没问,我见他神神秘秘地,好像真有什么事,就叫他在厅里等着,我就进来了。”
红珠埋怨道:“罗薇,你应该问问他什么来头,就你粗心!”
玉娘笑道:“红珠,别说罗薇,她还是个小女孩,很多事不懂是理之所在,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她下床穿好鞋,牵住罗薇的手,“走吧,让我们去看看这个到妓院来的道士有什么搞头,但愿不是坏的。”
罗薇道:“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他的来意不凶,只是有点神秘兮兮的,很有礼貌,人看起来也挺和善的。”
“这样就好。”玉娘真怕三年前的突发之事又重演,她和罗薇进入前院大厅,厅里的其他男客身边都有妓女的陪伴,不见绿翠在,那个中年道士也坐在大厅里,就他没有妓女的陪同,他闭目打坐在椅子上,玉娘一进来,他就睁开了双眼,待玉娘和罗薇走近,他就向她们打招呼道:“两位女菩萨,请坐,贫道等候多时矣!”
玉娘坐下,善意地笑笑,道:“不知道长到此有何指教?”
道士道:“贫道法号道虚,指教不敢,只是刚才贫道路过此地时,觉得此地阴气极重,我原以为此是女流之地,阴气重些本无可厚非,可是仔细一推算,发觉并非如此简单。”
玉娘听了,心中也紧张起来,道:“请道长指点。”
道虚故作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才对玉娘道:“此地说话不方便,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玉娘道:“我们到里面去说吧。”说罢,她让罗薇继续照看妓院,她就起身邀请道虚进入后院,三个孩子都睡了,玉娘便和道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她道:“道长,你请说吧。”
道虚道:“贫道先问菩萨,你家里是否有个生于阴历七月十四的孩子?”
玉娘道:“是的,道长如何得知?”
“贫道是学法的,当然能够推算一二。”道虚接着又举起左手作了个推算的手势,口中喃喃有语,玉娘却不知他呢喃的是些什么,只听他又道:“这个孩子是个男孩,他其实并不是你所生,据我的推算,他一出世便失去了母亲,而他的父亲也没有个确切的形像,很模糊,我想,这孩子应该也没见过他的父亲,或许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是不是这样?”
玉娘心中的震惊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面前这个道士就好像看着颜罗玉长大一样知道颜罗玉的身世,颜罗玉的确是出生在鬼节,可是这跟此宅的阴气有何相干?她道:“道长的神算真高明。”
“混口饭吃而已。”道虚被玉娘的一赞,果然有些仙风道骨了——真真飘飘然也!
玉娘一笑,道:“道长说的阴气与这孩子有关?”
道虚脸色一正,道:“是的,这孩子出世那晚,正值万鬼出动,集万股阴气——也就是地狱之气——于一身,所以他命犯阴煞,所有与他接近的人,都会受到他的牵累,而奔向地狱的方向,他就如同阎罗王派出的招魂使者,在阳间,他就代表阎罗王,也即是阳界的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