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无疾-第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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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手下们也已经自身难保,这一代的大司命们俱不是年轻人,年纪最小的在杀人一道上也浸淫了几十年的功夫,手中天蚕丝犹如阎王手中的法宝,每挥舞一下,便是一声惨叫,刹那间一间好好的屋子便成了修罗地狱一般。
直到蒋进深被云旗用天蚕丝捆住手脚倒拖着拉回到窦太妃身前,这场杀戮才算是结束。
“你倒是能跑!”
外面火光大起,窦太妃却视若罔闻,一只脚踏上蒋进深血肉模糊的脸面,脚下一个用力,蒋进深顿时闷哼一声,昏死了过去。
“绑了他,送回京去!”
***
偏院火光大起的时候,陈武正在和一位族叔“晓以大义”。
“我们原本是和萧家的铁骑山庄、方家拉拢的几位藩王一起起事的,如今铁骑山庄归顺了朝廷,方家眼看着也是自身难保,只要朝廷腾出手来处理掉北方的战事,眼见下一个就要对准徐州,此时京中有使者来招安,我等明哲保身,以待来日……”
“哦,来日?什么来日?族中举全族之力,在此一举,你说降了就降了,朝廷给什么封赏?拿什么补偿?不要给我们说这些虚的,你陈武万户侯跑不掉,我们这些人难道一个个就成流寇贼首不成?”
陈家一位族老嘿嘿冷笑。
“堂伯到底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陈武见这些人嘴上说来“商议”,一个个却咄咄逼人来者不善,也有些着恼。
“你说我此番得个万户侯,就算我得了什么侯爵王爷,这辈子也是出不得京的命,有什么好说道的!”
“既然你也知道出不得京,这陈家下一任族长的人选,你还是早早指定吧。”陈家资历最老的族老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一位中年男人。
“陈兴年纪、资历、才干都够了,又是你堂弟,族中基业交给他,我们也算是放心。”
陈武一生经过多少风浪,哪里会被这种阵仗吓倒,摸了摸胡子,敷衍道:“堂伯这话说的就早了点,如今正在商议如何对待朝廷的招安,还没到那一步,谁知道下面如何,我若卸了族长的位子,元家那么多旧部,难道陈兴使唤的动?”
“你让他们听陈兴的便是。”
几个年轻一点的族兄沉不住气,抢着开口。
“你去了京里,难道还要把这些人马便宜京中不成?”
“铁骑山庄成了黑甲卫,我这些旧部为何就不能成银甲卫、青甲卫?”陈武自负一笑,“就算我蛰伏京中,这些人也不见得就会蛰伏,待我他日东山再起,这些就是我陈家的根本。”
“说到底就是好处你一个人占了,亏我们来吃!什么都捞不到!”
一个小辈阴阳怪气地开口。
“真当我们是要饭的,打打闹闹一场就讨口饭吃!”
陈武知道不放点血摆不平这些人,思忖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陈家根本,不在外祖留给我的那些人马,而是两处银矿,若诸位能随我率族人旧部一起归顺,他日我入京之时,这两处银矿的收益,日后就由各位平分,如何?”
“你当真舍得?”
几个知道关系的族老齐齐吃惊,其余挺都没听过这秘闻的小辈更是满脸震惊,竟不知道族中还有这种生钱的所在!
“有什么舍不得,我陈家根本未损,之前冲锋陷阵的都是些收拢的流寇贼首,牛头谷一战也损得七七八八了,再打下去就要伤本家的元气,何必死斗,打仗可不只是打人,打的是辎重粮草,北方大旱,如今皇商重起,限制我们的粮草,难道真要打去南方蛮夷之地掠粮不成?不如现在起出银子买些粮草,等乱局平复,抛出粮食,也能添补些损失。”
时人买卖多用铜钱,银子是官府和经商所用,若逢乱时,银子反倒吃香,趁着这时候最后再赚上一笔,也算是发了一笔战争财。
这话说的几位族老心中痒痒,可一想到陈伍燕之前跟他们说的话,这些人却不得不将心一硬,猛然摇头。
“不行,你若归附了朝廷,势必就会想着自己的前程,今日这族长之位,你是卸也得卸,不卸也得卸。要想继续坐下去也行,你就休要再提归降之事!”
他们尝到了打仗的甜头,手下人马四处劫掠,与盗贼无异,各个如今家财万贯,财产也都渐渐转移了出去,自然是不愿意看到就此收手的结果。
“我还以为各位族伯兄弟来是想好好商议的,却没想到竟是为了如此!”陈武眉头一拧,不愿再多费口舌。
“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自行……外面是怎么回事?”
陈武听到外面有喊救火之声,几步奔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看,只见西北小院方向火光大起,女儿陈伍燕指挥着家人灭火来回奔波,心中一慌。
西北小院的方向,正是窦银屏的住处!
“你们要降要战,悉听尊便,但我麾下儿郎和我一起是要降了。陈某说话算数,归附之日,族中公产与那两处银矿还于族中,我那些人马是当年外祖所留,和陈家无关!”
他匆匆丢下此句,抬脚就要离开。
“大伯,你为何急着要走?”
那阴测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陈武脚步不停,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我看您是担心藏在小院里那招安来的朝中来使有事吧?她要是有个万一,你就做不了万户侯了是不是?”
那晚辈越说越是激动。
“当初您说拿下天下,陈家共分之,这才多久啊?”
“你……”
陈武面如沉水,蓦地回首。
“你这小辈,也敢如此和我说话?!”
“你这样降了,可还记得被你扮成秦王的那个可怜虫?我哥哥就是听了你的花言巧语,才去做了那掉脑袋的勾当,现在你说走就走,也要问问我们答应不答应!”
面容阴骘的男子突然上前几步,将手一抬,亮出藏在宽袍大袖中的小/巧/弩/机,连发出四枚弩/箭。
这弩/箭既短又小,偏偏快若闪电,陈武是突然顿足,没想到还有这等杀器等着他,当下立刻扑倒,却已经来不及了,胸前、腹部各中了一箭,满脸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主公!”
“族长!”
“你疯了!”
“天啊!是神/机/弩!”
陈武倒地之时就觉得胸口一阵酥麻,他所学甚杂,对医毒之理皆为通晓,知道那箭支上抹了剧毒,只能苦笑一声,闷哼道:“以为我死了,这陈家就是你们了?儿郎何在?”
“主公!”
几个彪形大汉扑在陈武身边,大声嚎哭。
“主公,你稍微坚持一会儿,带我等去找家医……”
其他族人没想到有这样的变化,再扭头见那带来的小辈,只见他满脸疯狂,被陈武的家将乱刀加身,不叫反笑,犹如鬼魅一般。
“我哥哥死啦,你要招安,又何必匡他?你又何必匡他?!可怜我那哥哥啊……秦王该死!你更该死!啊哈哈哈哈!”
“杀,杀了他!”
几个家将听得眼眶通红,直把一口牙齿险些咬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不,神/机/弩只有方家和朝廷有,留下,留下细细盘问……”陈武已经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变成一块石头,连舌头都在打抖。
他不肯相信表妹先来招安,又安排了这么个人来给他一柄神/机/弩,死死要留活口。
“主公,你且别说话!”
家将和护卫们将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族老们控制住,其中一位最为魁梧的家将将陈武一把抱起。
“我们带你去寻郎中!”
陈武此时浑浑噩噩,哪里还听得见什么声音,腹部和胸前的麻木不停的往上蔓延,他连脖子都已经僵了,料想到了头部的时候,就已经离死不远。
哪家将也是一条大汉,胡须都已经花白,却一边抱着陈武猛跑一边流着眼泪,口中不停反复着“若是付大哥在此,怎么会如此,怎会如此”,身后一群甲兵仓皇跟随,直奔中院郎中住处。
陈伍燕此时在外面佯装指挥家人救火,实际上早就把前后院的人都指挥调开了,见着父亲亲信之一的孙老将军抱着父亲出来,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前去。
“孙伯伯,我爹这是怎么了?”
若是平时,这家将恐怕会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回答一番,如今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脚下脚步不停,把挡在身前的陈伍燕直接撞了出去,闷头只顾着往前跑。
后面几个甲兵见陈伍燕捂着肩头满脸愕然,好心匆匆说了几句。
“主公被厅里的族人行刺,中了毒,孙将军去找人救命,大姑娘,你就别添乱了,去厅里看看吧,那些人还被我们的人围着呢!”
陈武要有个万一,陈伍燕作为他唯一的子嗣,也就是他们日后的主公,所以这些甲兵也没想太多,只觉得此时要有人主持大局,作为血亲的陈伍燕最为合适。
陈伍燕听到那甲兵说什么,当场呆若木鸡,身子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只是人人都当她是听到父亲遇刺害怕,还有下人好心想要上去搀扶。
“行刺?怎么会行刺?说好只是绊住他不让他离开的……”
陈伍燕喃喃自语。
“不,不会,不会……”
她向着厅堂疾奔。
父亲才是她最大的倚仗,蒋进深也好,那么多家人也好,皆是因为她是陈武的女儿才会听从她的,如果父亲有个万一……
陈伍燕心中苍冷一片,脸上表情却越来越麻木。
她本就不是闺阁中娇滴滴的什么女儿家。
院子那边已经起火,夫君那边应该得手了,不管父亲如何,她现在该做的,绝不是问明白答案。
她要把父亲的人马牢牢抓在手里才是!
***
后院起火,陈家的下人被陈伍燕一阵胡乱指挥,等到了小院的时,下人住的房舍早已经烧了个干净,所幸主屋和几座库房都未烧毁,只是烟和火光看起来吓人罢了。
可等他们一进入主屋,却吃了一惊,只见满地横尸,大多是陈家人马,还有几个甚至能喊上名字的,都是陈伍燕夫妻身边的亲信,见着这幅惨状,当场就有下人大喊大叫着直奔前院,要去找陈武禀报。
然而陈武这边却已经是自身难保,被打横抱着的陈武一路直入中院家医的住处,那郎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良医,一看到陈武灰青的脸色就吃了一惊,再伸手探脉,脸色倒比陈武中毒的颜色还要难看。
“还能……”
孙姓家将是眼睁睁看着陈武的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不敢相信。
“是苗疆蛮人用的毒,无药可医,我先阻滞他的血脉,让毒不能上行,留口气安排后事吧。”这郎中在陈家伺候了几十年,也不是什么外人,说的直接。
他取出银针,将陈武的心口附近连刺了十七八针,又拿出一根长针从他头顶插/了进去,这才感慨一声,渐渐退开身子。
陈武只觉得脖子上的麻木稍微好了一点,舌头也不在僵直,左右环顾一周,轻轻问:“我是要死了吗?”
“主公,你这毒并非中原常见之毒,如果有时间让我慢慢研究,也能找到解药的方子,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那郎中悲戚之色大起,似是无法接受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
“我阻滞了你的气脉,可人的气脉不顺原本也是活不成的……”
总而言之,怎么都是离死不远。
陈武又悲又悔,似是不能理解为何会是如此,大约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他脑中晃过无数东西,最终只开口说了一句。
“西院那边可好?去个人看看,若见到我表妹,让她来见我最后一面罢……”
“什么最后一面!”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快的笑声。
“你是知道我抓了蒋进深,要求情吗?”
原来是窦太妃解决了蒋进深的人,准备离开陈家了,却听大司命说陈家突然起了乱子,过来看看究竟。
她有大司命作为底牌,陈家来去自如,几下翻墙走壁,就找到了乱起之地。
陈家的家将不知道这群人什么底细,拔出兵刃就要阻止这些擅闯院子的不速之客,却听到“吱呀”一声,孙家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前。
“主公有令,放他们进来。”
这些甲兵护卫刚刚遭遇主公行刺,不知未来如何,惶惶不可天日之间突然听到主公还能下令,顿时露出喜色,让开一条道让窦太妃领着几个大司命和侍从进了屋。
这一进屋,窦太妃吃了一惊。
“表哥,你怎么了?”
她几步奔到他的榻前,伸手一摸脉门,入手几近无息,触手又是冰凉,身子猛地一抖。
“你,你怎么会……”
“我活不成啦。那群兔崽子反了。”
陈武苦笑,“家中有内贼,我终日大雁,反被雁啄了眼睛。”
“你先别说话。”
窦太妃低头一看,见他腰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