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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冷香(三部) 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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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乱点头,拿了衣裳要退下。
「白风,朕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抬起头来,皇帝目光灼灼,精光四射,与刚才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判若两人。
「朕知道从你受封接册以来,有无数的疑问。」皇帝居然很通情达理的说:「朕欠一个解释,本来朕以为这不必要,但是现在看来,如果早些说,一切可能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我不急着问他的解释,我先问:「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问,顿了一顿,嘴角有一点苦涩的笑意:「总之,是会不一样。」
我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茶杯。
我不知道哪里会不一样。
皇帝接着说:「第一次知道你,是亦妃呈了一首诗上来。『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看到那首诗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吃惊,但也知道,她绝写不出这样的诗文来。无独有偶,第二日贤妃也呈了一首诗,工丽精巧,写的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心里更觉得疑惑。」
他把一张纸向我推近了些:「你看看这张。」
那张纸显然曾经折成很小的一迭,但是又重新摊平压直过。
上面第一句是「锦瑟无端五十弦」,我的记性不算太好,可是也绝对不是今天事明日忘的烂记性。这首诗我印象很深,因为,这是我在冷宫卖的最后一首诗。
来接诗的,不是太监,可我也没有看见他的脸。
「库银的事,原是朕没有想到那么多。刘福借机将库银亏空的事扯上来,令你……」
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原来那个库银是他给我的!
那天跟我买诗的是他!
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朕随裴德去看你,你形容委顿,憔悴不堪。虽然你陆陆续续卖过不少字,可是依然被逆境所困……」
我磨着牙,说的好听!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原来我曾经想过,留一位没有什么背景,不致引来外戚之祸的女子在身边,可是……我身边并无可以与我并肩站立的人。
朕想过立一位侍君,而这时,恰好遇到了你……」
我心里也明白,但听他说出来,还是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早猜到他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
他喝了一口茶,眼光垂下去:「大礼那天晚上……本来并不想,但是……」
我脸上一热,急忙摆摆手:「那个就不说了。」
皇帝握着我的手却紧了一紧:「那晚是我对不住你。」
我脸简直要烧起来一样。说话就说话,为什么一定要扯到那件事!
皇帝的紧握的手有些抖,好像,也在紧张似的。
为什么呢?
心里突然冒出疑问。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坦诚相告,偏偏今天把什么都说开?
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将要出什么事?
而且,他的概括能力太好,三言两话把所有事都一带而过。觉得他说的太简略了,好像略过了所有过程,略过了……一些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明白的重要事情。
我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决定?」
皇帝的手在桌角轻叩,很有规矩的声音,然后他说:「上一次没有同你商量,立你为侍君。这一次,朕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我看着他,听到他说:「白风,你想不想做皇后?」
我想我是听错了,要么就是皇帝说话口齿不清。
居然听到「皇后」两个字。
「皇上你……」
「白风,朕想让你做皇后。」
第九章
「我不要!」我回过神来,一口拒绝!
皇帝一哂:「白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前天你怎么说来,人无德不立,事无理不行。你今天怎么无理取闹了!」
我被他堵得说不上来话,茶倒端上来了,皇帝拈起杯,小小啜了一口:「你慢慢想,不答应总得有个不答应的理由。」
他一甩袖子,悠悠闲闲喝茶。我坐在锦圈椅里,弓着腰瞪着眼,恨不得踢他两脚。
皇帝倒不介意我怒目相对,居然把茶啜得「笃笃」响,大失体统……
「我知道,你也知道,这后宫中,暗流涌涌。」皇帝忽然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说:「哪个宫墙根儿下没有埋骨?哪宫的梁上没挂过冤鬼?
「朕不是不知道,只是纵然知道,却无处入手整肃。王朝代代更替,朝例政局代代不同,后宫却分毫不变,屹立不倒……
有如万年坚冰。」
他声音低沉,我脑子一下冷下来。
「你想我做什么,不妨直说。」我慢慢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和我商量,直接升我,我也不会以死相抗,不过也不会积极的想做什么事,你既然这样说,必是有什么事得我主动去做。」
皇帝击掌一笑:「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白风凡事大而化之,心中却样样清楚。」
我冷冷一笑:「清楚有什么用,世人皆醉你独醒,难道你好快活么?你我都心知肚明,在刘嫔那个盒子里下欲断魂的不是小小宫女,可是所有人都装不知道。
「那个要杀我的人,还是好好的活着,说不定明天就再送我一盒子毒药。你想让我早死早超生,直说就好,零零碎碎这么磨,我怕我还没磨死先磨疯了!」
皇帝静了一刻,说道:「我知道你的委屈,也知道你害怕,是朕的过失,令你有朝不保夕之感。只是,常言说,外敌易破,内贼难辨,心魔更是至死方消。
「大留朝几百年来,外族不得侵犯我国土,长治久安之下朝堂上藏污纳垢,后宫更是不见血的屠场……朕并不是不想整肃,
可是独木难支,一个人终究是力不从心。」
皇帝看着我,我抬头看看他。
「现在日子不是一样过,为什么又提……皇后之议?」
「皇后」两个字我说的艰难无比,话从舌尖上滚出去,身上的汗毛全体起立敬礼。
皇帝说:「朕是少年登基,至今已经整整八年,后位空虚,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看着,一心谋夺。虽然一延再延……却也不能一直延下去。」
我在自己手上掐了一把,回过神来,真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说来说去,都是你的好处。我呢?」我盯着他看:「当这个皇后,我有什么好处?」
皇帝目光深邃明亮:「不知道皇后想要什么好处?」
话都说开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说的对,我无依无靠,没家世、没背景、没能力,在这里其实我能依赖的,只有他。他若不护着我,我死得只有更快更惨。
我其实没办法拒绝。我慢慢抬起头来,轻声说:「我听说第一代的柳侍君,也曾统领后宫,甚至超逾皇后。太祖过世后,他与皇后一主内一主外,扶持幼主,处事理政……他凭的是什么?」
皇帝声色不动:「柳君辅佐太祖登基,功高昭着。」
我点点头:「嗯,这个功劳我没有。」
皇帝却道:「太祖还在生时,柳君便是居住在宣德宫,他有枚印章,着朱印色,签发政令,无所不从。这章一直供在宣德宫后面的书礼堂。太祖曾说,宣德昭明这四个字,与天子之玺也不差多少,历代皇后不知道有多少想这枚章而到不了手的。」
我看着他,不说话。
皇帝嘴角上扬,笑的淡然从容:「今晚你若点头,那枚章便是你的。」
我沉吟不语,皇帝疑问:「怎么?不够么?」
我点点头:「我还要样东西。」
「什么?」
我抬起头来:「我不管你这个整肃想整几年,又或是还拿我想当别的用处。我和你订一个期限,我可以帮你做你想做的任
何事,只限三年,从今天算起,三年之后,我要自由。」
皇帝没有说话,屋里突然间静的怕人。
「不行。」
我抱着茶杯冷笑:「怎么不行?我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之处?难道说你把我推上高位,集众怨一身。将来等你整肃完了,大事底定,决定鸟尽弓藏的时候,我呆呆的任你处置了,以平息肯定有的众人怒气?
「我不想死,也不想关一辈子的碧桐宫,又或是不明不白缺手断脚、瞎了眼少了舌头─比照前朝的鲁义君那么活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鲁义,是大留朝的前朝姜朝的一位男妃。很厉害的一个主儿,惊才绝艳,文的武的一把抓,是武状元文探花,被皇帝一眼看中点了侍书,宠冠后宫。这个人很有才能,虽然身在后宫,却为皇帝出了许多惩奸除弊的良策。
只可惜他触动了几大士族和外戚的利益,被既得利益的皇帝最后赐了一碗忘前尘。喝那个药,从此变了傻子。
一想到那个人,就觉得心寒。他相貌好,身材好,皇帝舍不得杀他,美其名曰是念着旧情,留他性命,不伤他身体,其实最大的得益还是皇帝吧,平了众人怨气,美人还是美人,虽然是变傻的美人,但一样可以取悦他。
皇帝目光灼灼看着我,我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我没有什么筹码和他谈判。
「如果三年不够,五年也是可以的。」我不放弃讨价还价,有点希望我都要争取:「我可以保证以后我如果出宫,绝不会泄漏一分不该泄漏的事情,只做个平头百姓,绝不会对您再会有任何妨碍。」
皇帝沉吟一时,说道:「朕现在先不敲定此事。三年,便三年。三年之后,如果你还是抱定主意要出宫的话,朕便答应你。」
我狐疑地看看他,三年之后?难道他以为过三年皇后的生活我就会改主意?这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岌岌可危的荣华富贵,我怎么会留恋?
这话模棱两可,到时候他反口不认,我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自己处于一个无力的地位。「好,」我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三年为期,只盼皇上到时候不要忘记今天应承我的事情。」
皇帝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得意:「好,一言为定。」
屋里又安静下来。
外头裴德的声音低声道:「皇上,侍君,时候不早,请早些安歇。」
皇帝没动,我也没有动。
这种紧张严肃的时候,谁睡得着?
我眨眨眼:「你打算什么下旨?」
皇帝说:「本月廿八,日子是极好的。」
我点点头。
该来的,就来吧。
册后之礼……咳,不说也罢。
总之,从天不亮,一直到天全黑,我就没得闲下来过。不过最大不同的一点就是,上次我去开元正殿拜皇帝,这次去,是和皇帝一起坐着,下面朝臣拜我。
足足的一天,没有一刻闲暇,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头人脸、人后脑勺人后背脊,一片红红绿绿、灿烂耀眼。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屋里明烛高照,灯影摇红,满眼看去全是大红和明黄,极刺眼的颜色。
在外臣们三呼万岁之声中,终于离开正殿,回返宣德宫。
累赘的礼服一层层脱掉,虽然是隆冬,但是屋里烧了地炕,温暖如暮春四月。衣服宽掉之后,摸一把,居然还出了一身汗。
皇帝涵养极好,一样是累了一天,他还四平八稳坐在椅上,我则是一头扑在榻上。
懒懒翻个身,把锦丝玉履踢掉。
皇帝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认的笑意和温柔:「辛苦你了。」
我没好气地拖长腔:「彼此─我说,晚上没什么其它礼场了吧?我快累死了……」
屋里没有旁人,外面也静静的,与我封侍君那晚不同。
不想去理太多,没有正好。我现在无论如何是折腾不起,骨头非散架不可,脚踝痛得很,小腿不自由地微微颤抖,太累了。
皇帝走过来坐在床边,我把自己往里移一移,给他腾个空。
他和衣卧下,手自然地伸过来揽住我:「好了,起来梳洗再睡。」
我闭着眼点头,只是懒得动。
洗是一定要洗的,头发上擦了很多头油之类的东西,今天还出不少汗。
待浴水备好,我的眼睛也张不开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自己扔进了桶子里面。热水一蒸,疲倦更重,无力感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我连小指头都懒得动,本想唤人来服侍,可是竟然连张口的力气都找不到。
模糊的感觉到水波动摇,水面又升上些,已经漫过了胸口,水压陡增,呼吸有些不畅。勉强睁开眼看,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褪了衣服跨进桶里,不知道是眼光迷蒙,或红烛柔暖,他光滑的肌肤上被镀了一层橘红,肌理分明,骨肉停匀。
他不动声色移近我,本来轮廓分明的脸庞,在一片朦胧中显得有些暧昧的柔和。
「别睡着了……」
「不……用你……管……」
耳旁听到他一声轻笑,头发被掬起来轻柔搓洗,皂角胰子和香精被搓出了细细白沫,柔腻的沾了满头。十指轻柔按揉头部的皮肤,舒服得我长长吐气,身体更加放松。
「舒服么?」
「嗯嗯,左边一点……唔……嗯,再往下一点……」
热水暖暖地从上面浇下,我满足得连脚趾都蜷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张开。
意识越来越昏沉,还是能感觉到从水中离开,身体被拭干了水,放在温暖柔软的床褥间。
「白风……」
谁在说话?说了什么?
神智屈从于肉体的疲惫,无能分辨。
屋里暖融融,窗上明亮。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屋里一股沉郁的香气,皇帝在的时候,屋里都烧着龙涎香,香味宁气安神,我却不是很喜欢。
今天倒不用早起的,主要是吉期之内,不必守那些规矩。微微转头,皇帝睡在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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