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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遗天宫情记-第54章

小说: 遗天宫情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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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一个玉珏腰佩,头上黄金头冠镶明珠,横插翡翠长簪,手上戴一枚玉石印鉴戒指。整个人华贵优雅,面如美玉,唇如璎珞,只那双眼淡淡地透着忧郁,不时又流光一转暗自计较懊恼。不是贞佑侯高云意是谁?
  
  他终于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真是她——还活着么?”他摸了摸下巴:“还像当初一般否?不听话就该打。”
  
  他突然大笑起来,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笑得全身颤抖。
  
  …………
  
  “好好学,怎会手爪这么苯?”教习的嬷嬷正在对惜心大声呵斥,换来的是惜心毫不犹豫非常鄙视的一个白眼,气的嬷嬷几乎就要冲上去给她用板子。
  
  结果不知怎的那嬷嬷就摔了个大跟头,摔得眼冒金星分不清南北。“哎呀,嬷嬷,张嬷嬷,”小丫头冲了出来:“怎的摔了,宝绵这就给您扶起来。”说着不由分说就将那嬷嬷给扶架到偏房换身衣裳。
  
  “哎呀,我的大姐唉~!”宝绵冲着她大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不是歌女么,学个琴就这么难啊。要换我早八百年前就学会了。”
  
  惜心白她一眼:“那你替我学了吧。”
  
  “唉,唉!那怎么行。”宝绵咋咋呼呼地跳起来,“要是侯爷哪日想起召见你唱曲来着,你去唱难还要我在一旁弹琴不成,到时候侯爷是看你啊还是看我啊。”
  
  “看你!”惜心冷冷道。
  
  “唉,那可不行,人家怪不好意思。”宝绵羞答答低了头。
  
  惜心却被她逗笑了:“反正我不学那费劲东西。”
  
  “哎呀,不行,不行。”
  
  远远地楼阁上,高云意凝神听着这对主仆的调闹声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一副懒样子果然真的是她,低头看着管事呈上的画像,虽那画师只是匆匆偷看了几眼,却画得颇有神韵,那不就是当初那个骄傲又闹腾的遗天宫宫主么,终于——流落到他手中了。
  
  “告诉他们,若是教不会就别想要那双手了。”他冷冷吩咐起身而去,身后的管事恭敬地答:“是!”
  
  “听说原来的嬷嬷被赶出侯府了,还听说两只手都被夹伤了,怕是好久都教不了琴了。”宝绵吓得半死。
  
  “哦,不是给了锭金子么,也用不着再教了。”惜心道。
  
  宝绵愕然,她惴惴不安地扭着裙角,“那小姐你会认真学吗?”
  
  “你说呢?”惜心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小姐,求你了,你就乖乖地学吧,你再不学好,管事的也要将我折了双手赶出府去。”宝绵脚下一软差点给跪下。
  
  惜心笑了:“赶了你,我巴不得。”
  
  宝绵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用心服侍她两月就是这么个下场,突然两眼一酸就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进嘴里,看得惜心哈哈大笑:“那厮哄你呢。好了,无论怎样,我学就是。” 宝绵抽抽噎噎地老久都不停。
  
  低头暗叹,什么时候宫外的血脉这么蠢了。高云意啊高云意,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竟弄了个养嗣的女孩子,算你心狠。
  
  她无奈地抓过了琴。
  
  
                  高侯爷 
  “侯爷,信!”
  
  管事的将一只信鸽捧到高云意面前,恭敬退下将门带好。
  
  高云意端详那信鸽,圆圆的眼煞是可爱,只是有些肥胖,想来那人定然很急,连半天也等不得。
  
  季烯心,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我对你没有什么可内疚的,这天下又有什么能争得过皇权,要怪就怪——你是你吧。他将扇子一收斩钉截铁道:“抓紧了教,十日内我要亲自检视。”
  
  教习的黄嬷嬷怎么也不能把那嘴给闭上,“十日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双苯爪,十日内要用来服侍侯爷的尊耳,妈呀,最后不会割了她的耳朵来抵偿侯爷吧?
  
  就她教习这么半月来,头发白了一半不说,就连四周的虫子就没了踪影,连花都落光了只剩叶子。
  
  惜心冷笑着,那侯爷真是个好定力的,自己用了内力混了巫咒在那琵琶里头,大半侯府的人听了都难受不说,一到夜间还噩梦连连,他竟然高坐交椅不闻不问。
  
  温宗活着的时候曾说过她是聪明绝顶之人,区区琵琶倒难不了她,只不过一步步接近了,她却觉得真相实在令她心酸,一曲婉转的水边行从她手中流动而出,几个无所事事的歌女都扭头望她的屋子,突然便和着那曲唱起来。
  
  宝绵咧着嘴笑起来,教习嬷嬷松了口气。
  
  隔着高大的屏风,高云意紧紧抓着扇子看进来的身影,果然是她,那通身流转的气息一如往昔叫他无法探视内心,他自然认得出。
  
  他们又见面了,虽然隔着一扇屏风,虽然隔了整整五年,可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都是命运绳上的蚂蚱,没有人能逃脱。
  
  “为什么不留在宫中,永不出世?”他忍不住问。
  
  “不出来就没事了吗?从古到今,根本没有完全的安宁,侯爷,你若乖乖地做的公子莫非就能幸免了吗?当初你贞佑侯家有子是巫族血脉又是如何叫宫内姬以神他们知晓,又是谁授意了要你父带人扫荡遗天山庄以致尸横遍野,更将你们蒙蔽了害我五年好睡?这些都躲得过吗?”惜心淡淡一笑:“侯爷,还是让惜心为你弹上一曲吧。”
  
  “伊齐惨死,邬永兄弟巨变,况羽倾已经贵为驸马,你也做了侯爷,只是,谁能预料自己死的那一天!及时行乐而已~~!”她将那琵琶用指一滚,一个炸音响过,弹得杀气十足。
  
  高云意抿着唇,几乎要将手中的扇子都捏得粉碎:“你知道。”
  
  “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区别。”她答,琴声没有断。
  
  高云意沉默:“你恨我?”
  
  “不,”一个长长的余音:“我恨当初太小,没来得及对你说——对不起。如果再来过,我绝不会点了你入山庄,我会让你安静地在侯府中长大,长成翩翩佳公子,来往鸿儒间,有诗词传唱红粉佳人口。”
  
  惜心指尖一转,接着弹秋愁,哀怨的曲调叫半个侯府的人都有抹泪的冲动:“如此,终于等到我巫族覆灭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被捉住,或死或伤,我被押解到京城来,在囚车上站笼里,过路的人都对我扔石头烂菜叶子,当然有钱人才会对我扔鸡蛋,但应该很少。也许等你走亲会友在路上遇着我,我的脸还是干净的,你会一眼看见我说‘姑娘,好像从前咱们认得似的’。而我会对你笑一笑,轻轻摇摇头随着囚车走远,你也许会难过一会儿,然后记起来还有位佳人在何处等你。你会匆匆离去,我不能回头,而你不会回头。”
  
  “然后,谁都没有遗憾了。是么?”
  
  高云意的扇子掉在地上,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生动的画面,画面上有流动的人群,和大声的嘲笑怒骂,他几乎能闻到众人的汗臭和蔬果烂掉的气味,他着急地在人群中挤,突然抬头看见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是她被高高囚在站笼里,用无比熟悉的眼光看着自己,可自己竟然忘了她是谁。
  
  她被人群拥着远远离去,而自己永远都想不起来,这个与自己在梦里一同修习,无言也能交流的人就这样再也没有记起。
  
  突然他的心就像炸开一样难受,有的东西一旦丢失就再也找不回来,少年时的欢笑,在梦中遨游的愉快,制造噩梦砸得熟睡的人惊呼连连,他握着她的手飞跃在屋顶上,忘记了使命忘记了一切。
  
  但是,这一切记忆要像切断线一般断掉,她忘记他,他忘记她,奔向不同的方向,越来越远。
  
  可以就这样吗?
  
  砰的一声,管事在外间颤了颤身。
  
  高云意将那屏风生生震碎去,金丝云纹鞋踏着那碎片走过去,一手夺过了那琴狠狠砸碎,他看着那双眼如春水潋滟:“我记得你,永远记得!”他的手紧紧地抱住惜心。
  
  “可我忘了。”
  
  “没有关系,我派侍卫给你找回来。”
  
  惜心回抱他的臂弯只觉得无比凄凉,即便眼泪都快忍不住,她还是答了一声:“好!”眼前这个人有叫她想痛哭想呐喊的欲望,更有对他的无限抱歉。经历了伊齐的悲剧和邬永兄弟的失落,她即便丝毫想不起那些关于此人的从前,还是从心底原谅了他所做的一切。何况是一个几乎在悬崖边沿的人正以他的体温环抱着她,告诉她即便发生再多的事也不要忘了她。
  
  他们就那样相互拥着互相取暖,就如冬日里没有火炉。惜心仿佛看见了他们的将来,目下可以互相欺骗,但毫无疑问地没有明天,他是高侯爷,她是巫族之女,朝廷要犯,若是两相遗忘也是幸事了。
  
  高侯爷每日里都召见新来的歌女,在侯爷的书房或是在湖心亭中,侯爷仿佛傻了般,就是提笔望着那女子笑,笑得一刻不停,那歌女也笑。侯爷要为她作画,只是整整十日过去也未见动一笔,然而那歌女也就如此端坐着,从来无不耐,甚至不曾问一句。
  
  管事的只觉得侯爷笑得撕心裂肺,那歌女笑得没心没肺。
  
  侯爷嫌弃她素净无一件宝饰,就将几代侯爷夫人留下的妆奁盒子统统从府库里拣出来送到她面前。那歌女甚至连谢也无一句,随手将侯爷夫人的凤钗取了玩赏一番又丢回去,如此将珍饰一一拣出来看又一一扔回,最后只一句:“普天之下,唯有侯府那朵夜王牡丹尚且值得一戴。”惊得下人目瞪口呆。
  
  但侯爷却微微一笑,将自己珍视的花亲手一剪子断头,亲自插在了她发间,盛宠如斯,叫宝绵眼红得滴血。
  
  教习嬷嬷也只是长叹一声,侯爷也是个重色的,瞧那架势就是将来正经的夫人也比不上了。
  
  
                  孔雀王 
  管事的记不清埋在此地的已经是第几只信鸽,只知道侯爷一接到信鸽便将那鸽子捏死叫他埋了。
  
  他抱着灰羽的鸽子走过前庭直到侯爷正房里,年轻的侯爷依旧对着那空白的宣纸执笔凝思。
  
  “侯爷,信鸽。”他将那信鸽放下退出,“这是第几只了。”高侯爷突然发问,管事的如实答到:“今儿这是第十只了。”
  
  “哦,整整十只了么?”高云意的声音飘忽如梦。
  
  他将信鸽抱起,拆出了信筒中的纸条,慢慢地打开里头竟然空无一字,高云意瞬间脸色苍白,果然蛮不过去,那边已经知晓。他苦笑着一把将纸条揉碎了,抚摸下那信鸽的小脑袋,“对不住你那些兄弟姐妹,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是夜,一府邸的人都睡得昏天糊地,高云意站在惜心的房门前,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们相对无言。
  
  “侯爷…”
  
  “叫我云意。”
  
  “云意,你想过离开么?丢下你的爵位,丢下家人就像你从前曾想做的那样。”
  
  “烯心,我做不到了,我的兄长幼弟皆因我失去父母,我怎么能罔顾他们生死,伊齐不肯就范死在邬永手下,可即便邬永就范了,还不是那般下场,于我只是个小小侯爵,祖上的荫蔽到如今已经毫无权势可言,不过是人家手里的臭虫,想捏死就捏死。”
  
  “烯心,陪我喝杯酒吧。”
  
  他缓缓让出身子,露出桌上那锦绣河山鹤嘴白玉壶:“喝了这酒,从此就各不相欠了。”
  
  他亲手将酒斟进白玉杯中,双手捧着递给惜心:“烯心,是我对不起你。”当初只有他是一心一意做了卧底的人,但也是他最为巫术玄秘所迷,日夜摇摆不定。他可以一面假装被邬永所制,一面又痛骂邬畅软弱,他可以一面咬牙对烯心下杀手,一面以五年的忏悔来祭殿她,更可以送她一杯酒,告诉她即便不能忘记却绝不会因为她改变一切。
  
  烯心笑了,她接过那酒杯:“云意,你曾喜欢过——那个幼年的宫主么?”
  
  高云意看着她唇哆嗦了下。
  
  酒杯碰倒她的唇,“云意,我们真的要丢弃从前么?”
  
  她等不到回答,高云意的紧紧攥在袖子里,一口气喝掉了那杯酒:“我们都回不去了!——如你所愿。”她将白玉杯子摔碎在他脚下,几步走得怪异,一下软倒,高云意接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一家人都那样死去,于你有要守护的族人,于我真的有丢不开的人。”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对不起,我们的梦就做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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