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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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开心得泪流满面,却腿一软瘫倒在地。
她连续数日不敢合眼,这一刻终于累得熬不住了。
这中间她阿玛孟特穆都督,她二哥董山贝勒也都进来瞧过。主要是怕她身子累垮了,说为了这么一个包衣小子不值得。她便洒了泼,断起脸盆将二哥给泼了出去。
父兄见她如此坚决,便也都无奈,只得由着她。
塔娜心疼她,劝她去歇歇,塔娜说她自会帮着格格好好照顾那包衣小子。她却还是不放心,最后只是挤在他身边儿,侧着身儿,不敢挤着他,勉强地睡了一觉。
就是这个晚上,她竟然听见了虎子在昏迷里小声地哭。
她先时以为自己是睡迷糊了,立起耳朵听了良久,才确定不是幻听。
那是不是说他是清醒过来了?
她一欢喜,便直接从梦里腾地坐起来。
瞧见的却不是他醒过来了,而是他揪着被子,小声儿地,哭了一脸的眼泪……
这不是她认得的那个包衣小子。
她认得的那个包衣小子,是被吊在马厩房梁上,被孔武有力的家臣,用皮鞭子蘸着凉水整整抽打了一天,被打的浑身上下没几块完整的皮肉,却还是不肯屈服的硬骨头;
她认得的那个包衣小
子,是一天到晚尖嘴滑舌,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贼得跟个猴儿似的家伙;
她认得的那个包衣小子……是能在夜晚抱着小马驹,带着恬然的微笑入梦的。
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悄悄小声哭泣的——孩子?
她侧耳细听,听见他原来是在梦里喊“娘”。他说“娘,你去哪里啊,儿子好想您……”他还嘀嘀咕咕地说:“爹,儿子不孝,儿子只能在女真忍辱偷生,今生都不知道何时年月才能替家人报了这血海深仇……”
还有他一个一个在昏迷里呼唤过去的人名……
爱兰珠便愣住了。
袁。
一个一个的名字,都是袁姓。
她惊得从炕上直接掉到地下。
袁家死于她二哥与蒙古联手,就算外人不知,她如何能不知?!
她死死捂住嘴,只能劝慰自己说:也许错了呢?这世上姓袁的多了,不是只有辽东总兵袁国忠一家。他也不过是恰好姓袁罢了,一定不会是——袁家的子嗣。
可是她虽说如此宽慰自己,却也从此便对他更加小心地保护,唯恐被二哥知道他的身份。家里的兄长,大哥宽厚,二哥却刻薄。只可惜大哥死于战场,于是继承阿玛的只能是二哥。
二哥跟叔叔之间的卫印之争尚且不休,更何况是对世仇袁家的公子……她便恨不能如影随形,将他拴在身边儿,一言一行都瞧清楚了才放心。
饶是如此,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也许是看她对这个包衣小子太过爱护,阿玛和二哥不敢拦阻她,便将塔娜叫去问话,就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塔娜也是一根筋,没作细想,便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都给说出来了。
塔娜也是感念虎子的英勇,于是言谈之间便将虎子的骑术和勇敢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却不想,董山由此生疑!
只因为汉人多不善马术,更何况是这样高超的马术。且女真多年与袁家军对垒,对袁家军的训练及战术甚为了解。于是董山便从塔娜的描述里,窥出了袁家军的苗头来。
只不过董山并不能凭此一事便确定虎子就是袁家的后代,只担心兴许是袁家军哪个将领的亲属也说不定。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这个少年与“袁”字挨边儿,便叫他不能不小心提防。
董山倒是没想到妹妹早已窥破其中关窍,他先用软的,哄着妹妹说,这样的包衣小子总住在她的屋里也不合适,毕竟男女有别,说要将那小子挪到其他屋里去,自会吩咐人好好照应着。
董山自是没想到,爱兰珠断然拒绝。那一刻甚至要与他拼命一样。
他心下的疑心便不由得更重。
这般将养了大半个月后,虎子这才终于好了。可是爱兰珠却瘦了一大圈儿。
况且这半个月来两人几乎就是同吃同睡,院子里那班半大孩子便传出些闲话来——说的不外乎是格格看中了他,留他在屋里,夜晚干那偷偷摸摸的事。
更有的传,说半夜起来撒尿,就总听见格格的屋里发出异样的动静。仿佛是格格疼了又舒坦了,而那个小子一直闷哼,撞得炕上的柜子都跟着吱吱呀呀摇晃不休。
虎子便激了。他自己怎么着不要紧,人家爱兰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闺女,更是格格啊!
他便跟那烂嘴丫子的打成一团。
461。26输就输在先动心(2更1)
他是真的急了,发了狠的,于是揍人就使了真本事。却不成想,这一切便都落在了董山的眼底。
董山原本对他的身份已是起疑,这般看他本。能之下使出来的手段,就更能看出是袁家军的路数。
爱兰珠扑出来,原本放下心来没准备帮虎子,因为那几个小子都不是虎子的对手;可是爱兰珠却一眼瞧见了廊檐之下二哥的目光……她便心下一惊,急忙上前将虎子拽起来,低喊:“别打了!”
虎子还意犹未尽,爱兰珠就将他扯回了屋子里该。
她进门来不及脱鞋就上了炕,窝在窗边捅开窗户纸偷偷盯着对面廊檐下的董山看。
虎子先时就算没留意爱兰珠的想法,这会儿却发觉不对劲了,便也收了声,凑过来跟爱兰珠一块儿看。
果然瞧见董山见他们两个进屋之后,悄然点手唤过一个手下来,凑在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声什么,然后那个手下就也下意识回头瞄了一眼爱兰珠的房间,便点头转身离去。
二哥的那个手下,爱兰珠知道,是最擅打探消息的蹂。
她便跌坐在炕上,目光里一片茫然。
虎子眯眼凝视着她,缓缓问:“二贝勒爷他,怎么了?难道对我生了疑心?”
爱兰珠也吓了一跳,连忙遮掩:“不是。我二哥他为什么对你生疑啊,你就是个包衣奴才,犯得着我二哥对你生疑吗?”
他又岂肯信,一径追问。
她只得编了句瞎话儿,就说因为那几个烂嘴丫的小子胡说八道的,让阿玛和二哥担心她的名节。毕竟也到了年纪,总要考虑到将来的婚嫁。
虎子哂了一声:“如果是这样,那倒也罢。我从此只在马厩里睡,再也不登你这屋门;你有话也只叫塔娜去传给我知,我再也不当面与你说话就是。”
她一听就急了:“你好狠的心!”
急完了背过脸去:“我也知道你说这不过是狠话,不过是为了解决眼前这为难。可是你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还能有什么法子?”他也苦笑:“那帮小子传的话说得都那么有鼻子有眼儿了,连什么柜子桌子被顶撞的响动他们都众口一词,说得惟妙惟肖。”
爱兰珠便反倒坚定地抬眸盯住他。
“既然他们都说了,难道你就不敢索性跟我坐实了么?”
虎子当场被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呢?你疯了?”
爱兰珠这话说完了,就更坚定下来,从炕上串下来,伸手便捉住了虎子的手。
“我没疯,你也听得懂我的话!”
女儿家的脸,纵然再多坚决,终究也还是红了。
她有些气喘,只得避开他的目光:“……难道你觉得,跟我坐实了,还委屈了你不成?”
情势明摆着,二哥已经派出手下去打探他的消息,也许他身份的秘密便再瞒不住几天了,到时候阿玛和二哥一定不会放过他——唯有斩草除根,袁国忠一家的死才不会传到大明去,才不会让大明有理由惩戒他们。
她也想偷偷放他跑了。
可是一来舍不得他这么走了,从此天涯两分,再难相见;二来,他孤身一人就算跑,又如何能跑得过二哥的手下?这周围的地界都是他们建州三卫的地盘,他逃不出去的。
于是她便想索性趁着这股子流言孤注一掷,用自己护住他。
只要她跟他生米做成了熟饭,她便自然闹着嫁给他。只要他成了她阿玛的女婿、她二哥的妹婿,那至少和二哥便不能再杀了他。
彼时这已是她唯一的办法,她只能孤注一掷。
缺不料,虎子却笑起来,摇头道:“你别胡闹。这样的事岂能如过家家一般,你说我说就这么定了的?”
她心下狠狠一沉,怔怔抬头看他。
“难不成,你心下竟然对我,没有半点的喜欢?”
虎子皱眉,诚实点头。
也许是男子情窦开得本就比女子晚,也或许从一开始虎子的心中便隔着她是女真的身份……当然更要紧的是,虎子从没有想过要长久留在女真苟活。他一直在暗中准备,等待时机,然后离开女真,直奔京师。
他心下最大的愿望还是揭开家门惨案,让朝廷为爹昭雪,然后他寻得机会替爹报仇。
他从未曾想过儿女情长。
爱兰珠如遭迎头一棒:“那你为何舍命救我?”
他愣了一下,只得据实说:“就算那一刻遇险的是塔娜,或者是你这院子里任何一个人,我也都会如此相救。危机在前,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听后登时大恸,一把掀翻了炕上的炕桌,将桌上的杯盏全都朝他扬过去,绝望大哭。
“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两人闹翻,再加上流言不息,更要紧的是他瞧出了董山对他起了疑心……这般一想,便觉得在女真再也没有半点停
留下来的意义。
他自己暗自准备得也差不多了,跟马厩里的马儿们也都成了好朋友。于是他当晚瞧瞧牵出马厩里的一匹脚程极好的马,便悄然离开了女真大院儿。
从家门遭难,到两次重伤都养过来,他在女真大院里这一细算也已经呆了大半年。
人非草木,他也在跨上马背的那一刹那,忍不住回眸望去。
来不及跟她说一声告别,便也不说了吧。总归此一去山高水长,也许再也没有了重逢的机会。
他这一路做好了防范,若真的遇上董山的追兵,随时准备拼命。却没成想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静,让他顺利入关南下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实则他刚走不久就被发现了。是马厩里的马儿们走漏了风声。马儿们夜晚都警醒,见着虎子拉着一匹马出去,半晌都没有回来,马儿们都是战马都有战斗素养,于是便都发出警告的响鼻。
女真是马背民族,对于马儿们的反应极为敏。感,便有人来查看,发现少了虎子,也少了一匹好脚头的马。
这便层层禀报上去,大院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爱兰珠一听就明白是他跑了,她呆呆在炕上坐了半晌,才伸手一把哗啦抽出腰上的小弯刀。
院子里董山调兵遣将要派人去追,爱兰珠走到大院门口,朝门口打横一站,便将弯刀横到了自己脖子上。
她目光清凌凌望向阿玛和二哥,甜甜一笑:“今晚上不管是谁,想要出这个院门,那就从我尸首上踩过去。”
董山大惊,上前呵斥她:“你别胡闹!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我当然知道!”她毫不留情面地瞪回去:“不就是个汉人小子,不就是会点马术和功夫么?二哥,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建州左卫指挥佥事,你犯得着被一个包衣小子就吓成这个模样么?”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跑?”
爱兰珠怆然一笑:“简单。二哥见过哪个汉人小子肯心甘情愿当咱们女真的包衣奴才的?但凡得了机会,他必然要跑。”
“再说,大院里流传着的那都是什么混账话啊!他再不走,难道要被他们冤枉死么?”
她转头望向父亲:“阿玛,说句实话,他是我放走的。那匹马也是女儿许给他的。他好歹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女儿不想让他继续当包衣,女儿就放了他走了。”
“如果阿玛和二哥还当我是你们的女儿、妹妹的话,这次的事就容得我做主一回!倘若你们觉着跑了个包衣小子是坏了规矩,你们便治我的罪好了。”
她说着含笑凝视众人:“总归,谁敢出这个门,我就死在谁面前!”
那个晚上,她就那么决绝地立在门口,立到天亮,纹丝未动。
他就那么走了,决然地走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与她说。可是她却还要横刀立在这大门口,以自己的性命要挟,为他堵住所有的危险。
她觉着她可真傻。
可是她却也觉着……她尽管伤心,却也并不后悔这份傻呢。
她不怕累,也不怕为了他而跟父兄闹翻,更不怕因为此事又会在她的“刁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