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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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块终究微微一动,面上搭着的麻布滑落,露出一双凄冷的碧眼。
目光滑上兰芽面庞,隐有微波。
陈桐倚好奇打量两人,笑呵呵说:“兰伢子你和虎子来得晚,故此不知慕容名姓,亏你还一直用‘冰块’相称,呵呵。”
虎子不知慕容典故,可是却被兰芽的神情惊到,隐约明白其中当有关窍。更何况兰芽此时竟然这样泪眼含情地相望……虎子便懊恼,一把扯住兰芽手腕,迫使她转眸来只望着她:“终究是个鞑子,姓甚名谁又有什么差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冰块清冷一笑,反唇相讥:“君为族类,奈何也落得这般下场?”
“你!”虎子炽怒,扬拳便要打。
39缇骑四出
牙婆子听见了动静,便在外头骂,“哪个不想活了!道上处处是锦衣郎,你们还叫嚷!”
牙婆子话音未落,拉车的马匹就是一声惊嘶!
隔着青布车厢,只听得外头道上,沙沙,宛如爆豆子急雨一般袭来一片马蹄声。
兰芽紧张地抓住虎子衣袖。虎子便低声安慰,“兰伢子莫怕,有我呢!”
马蹄声来得急骤,却也停得急骤。随即车外静寂无声,车厢内少年们紧张的喘息声便缠成了一团。
良久,外头静寂里忽然扬起一个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哪?”
那嗓音阴柔冷魅,仿佛在冰屑里开出的血花。
兰芽便更是一抖!
只从这嗓音,便能辨出是紫府的阉人!
“哎哟,哎哟哟。”刘三儿忙不迭跳下车去,打恭道:“草民拜见公公。岂敢惊动公公!”
“嗯。”那宦官只是轻轻一哼,“看着你倒也面善。”
人牙子忙殷勤回话,“小的叫刘三儿,在府中供奉。许是小的有幸入过公公法眼?”
“刘三儿?”
旋即那宦官身边便有人上来附耳解释。宦官便也一笑,“原来是你。”说着瞄瞄那几辆大车,“这样说来,这回又送了些好孩子来啊?”
刘三儿的嗓音里便生了些得色,“自然,自然。给府里办事,哪里敢不尽心拣选好的!这些孩子,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
“怎么回事?”虎子在车厢里小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跟兰芽嘟哝,“怎么听着不似他们从前跟咱们应承过的,说要送我们进大户人家当小厮和书童的?怎地还与那阉人扯上关联?”
果然,牙婆子也仿佛赶紧跳下车去拦着他男人,“低声些!别让他们听见!”
陈桐倚也附和:“如此听来,倒似是要送咱们进紫府的!”
兰芽也是面色一白:“如此看来,刘三儿竟然是专给紫府送人的!”怪不得,牙行里的尽是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车里的少年都惊动了,一听便都要炸开!送进紫府的男孩子,必定是要净了身去当阉人的!哪个男孩子愿意自己从此断子绝孙?
“他竟然骗咱们,咱们跟他拼了!就算饿死,也不能变成不男不女的!”便有几个鲁莽的,伸胳膊挽袖子就要反抗!。
车内这一折腾,外头的宦官便听见了。他瞄着马车,“打开,让本官先行验看。”
刘三儿不敢怠慢,连忙并婆子和后头几辆车的伙计,挨个将马车打开车帘,叫少年们下车。
夜色幽暗,外头锦衣马队的每匹马头都悬着一盏羊角明灯。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散出刺眼的明光,照得少年们一张张脸无可遮掩。
兰芽紧张地扯紧虎子的衣袖。虎子便也将兰芽藏在身后。
这一躲一藏,便被宦官瞄见。宦官甩镫离鞍,眯着眼睛朝兰芽的方向走过来。
“本官奉朝廷旨意,沿途缉拿犯官子女。这些孩子的身份可都查清了,都干净么?若有身份不清不楚的,送进了府去,刘三儿你的脑袋可不必留着了!”
40风华绝世
“哎哟,看公公您说的!”刘三儿赶紧作揖,面上已是变了颜色,“草民岂敢!”
宦官一步一步走到兰芽眼前儿,原本想看清兰芽,却被虎子打横里一挡。
暗夜静寂,锦衣郎马头上羊角灯独明。灯影摇曳里,锦衣宦官眯起了眼睛,细瞧虎子形貌,“哎哟,这孩子生得倒是英伟!若好好调。教了,难说将来不是沙场猛将!”
如今宦官无孔不入,朝廷派驻各地的驻军里,都有宦官身为监军。眼前这位宦官叫冯谷,就曾在辽东做过一任地方监军的,因此对武将资质倒也有些见识。
灯光幽幽,面对冯谷一张没有人色的大白脸,虎子倒是丝毫不惊。只是手臂拢着背后的兰芽,不让她被冯谷给吓着,“公公抬举。若来日小的真有这个机缘,倒是要跟公公谢恩的。”
“嗯~~,好小子!”
冯谷也没想到这个不过十岁来大的小子非但不怕他,反倒进退有度,而且很有知恩图报的义气,“你叫什么名儿?将来说不定本官抬举了你!”
虎子口齿伶俐,“小的没家,爹娘早在逃荒路上饿死了,便也不知自己名姓。只知道从小有个小名儿叫虎子。”
“虎子。嗯,好。”冯谷点头,“名儿取得甚好!”
冯谷说着,却没放松眼睛,一径还在拐着弯儿地瞄虎子背后的兰芽。
兰芽越发慌张。
“你还往哪儿跑!”冯谷猛地一伸手,虎子护卫不及,兰芽被冯谷一把给提了出去!
“啊——”兰芽一声惊叫!
“放开兰伢子!”
虎子激了,小老虎一样上来就厮打。怎奈冯谷手下几个锦衣番役挡着,他竟然救不回兰芽!
“哎哟,啧啧啧。”冯谷一连串地咂舌,一双眼睛在兰芽面上绕来绕去,“好孩子,你怎么生了这么副相貌哟。真真儿的,叫爷心痒痒!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儿?爷定好好儿地疼你,啊!”
宦官虽然被阉割,可是有些掌权的太监却也没少了干坏事。面貌娇美的小男孩,自然是他们的最爱。
兰芽在冯谷掌中辗转惊叫,“放开我!”举目四望,谁能救她?
虎子却被那几个番子隔着,救不得她。
陈桐倚等几个少年也被这遽来的变故惊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敢上来救她!
就在此时,寂静夜色里忽然扬起一线声音。凉,却有诡异的绮丽。仿佛漫不经心,却能直刺进你心底去。
“若论以貌取人,大人何苦选他?”。
周遭的人同时一静,都不由得循着那声音去望。
只见一堆破衣烂衫一摆,冰块缓缓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步一步,他自己摘下覆面白纱,露出一张脸来。
这一瞬的星月风华、锦衣明灯,都不及他轻轻一瞥的万分之一。他不笑亦不恼,仿佛眼前事都与他无关,却万事都逃不过他凤目那旖旎一转。
从不知究竟什么才是人间“绝色”,那是因为从前没见过他。
兰芽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41疏帘碧影
“你?你是谁?”
冯谷见了那少年,仿佛一惊,都顾不得掌中擒着的兰芽,便松了手,只专注凝神走到那少年眼前去,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那少年。
冰块别开面颊,眸子凝望路边暗寂树丛:“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芽忽地明白冰块想要做什么!她嘶声惊呼:“冰块!不要!”
冰块微微顿了下,回眸望来,眸色清寂如天边残月。
却终究,缓缓向她勾起唇角,妖冶一笑。
他笑了,他竟然冲她笑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此情此景,何等残酷!
兰芽便不顾一切扑上去,一把攥住冰块的手,已是满面眼泪:“冰块你别这么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你要明白,此一去将意味着什么!”
“冰块求求你,不要为了我这样……”
冯谷见兰芽要坏好事,便向手下番役使了个眼色。几个锦衣郎便走上来,左右制住兰芽。
冰块只淡然将衣袖从她指间扯出,清冷一笑:“以色事人,本是我今生命运。迟与早,又有何分别?”
说罢,冰块便迎着一脸yin笑的冯谷走过去。冯谷急忙迎上来,伸手搭住冰块肩头,状极狎亵。
两人一同进树丛深处去,兰芽的指甲已是抠入掌心。恨不能自己此时死了!
虎子瞄着兰芽面上的神色,忍不住哼了声,“故弄玄虚!他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咱们说,非要进那树林说?”
“虎子你闭嘴!”
虎子竟以为,冰块与那阉人进路边树丛去,真的只是说几句话?!
兰芽却一张小脸儿绷得如同寒冰,一双眸子仿佛燃着火焰,直直瞪着那树林深处。却怎奈夜色太深,她穷尽了目力,也看不出一二。
虎子瞪着眼睛站在一旁,震惊又委屈地盯着兰芽良久,“兰伢子,就为了他,你竟与我吼?”
灯光里,兰芽面色苍白地闭上了眼睛,“……他是为了救我。”
虎子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他方才也是拼了命地要救兰伢子啊。只不过他笨,他没能救下来!虽然都是为了救兰伢子可以拼了自己的命,可是在兰伢子心里,他却怎么都比不上那冰块了。是,他不该怪兰伢子,他只该怪自己笨!
“此时此境,你们自己还在闹?”旁边一声冷寒,敲醒昏头胀脑的两人。
兰芽循声望去,便是一怔。她也没想到,方才发声的人,竟然是那位重伤初愈的姑娘。
她不知何时竟然已能独力下车,立于车前,身姿挺拔。竟不似重伤初愈的模样——气度更不像个姑娘。
兰芽便一眯眼。虎子曾经提点过的话,沸水样地滚过心头。
情知避不开兰芽目光,姑娘面上滚过一丝尴尬,却依旧气度不改,朝向一众少年,铿锵而言:“这样时候咱们不齐心合力趁乱脱难,难道真的都等着被送进宫去,被断了命根子去?”
虎子面上一红,越发囧了。
“说得对!”兰芽霍地回身,眸子里清光流转,“趁着他们都盯着树丛,暂时没防备咱们,咱们便都打散了,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都跑吧!”
“此地山高林密,又借着夜色,只要能跑得进去,即便他们有人有马,却也都追不着!”
“正是这个道理!”姑娘特特望了兰芽一眼,面上露出赞赏之色,“兰伢子,我叫秦直碧!”
42不离不弃
秦直碧?兰芽向姑娘点头微笑。
之前几番探问姑娘的名姓,姑娘都只不说。终于在这即将各自东西之时,告知了她。
也不枉这样相识一场。
已无暇寒暄,兰芽扯了虎子的袖子向马车的方向聚拢,同时望着大家,“一声呼哨,大家转身便逃,可听清了?千万记得,不要挤到一处去,而是要分头四散开!”
少年们有的坚毅点头,有的稍有迟疑,有的则是露出惧色。
当着人牙子跑,还好说,大不了捉回来一顿打;可是这却是在紫府的人眼皮子底下逃走,若是被捉着,怕是生不如死!
秦直碧冷静望大家,“大家别怕。若不逃,便只能被送进宫里去,去了势,从此不男不女地当奴才!不如拼这一次,总归比那样生不如死的强!”
少年们这才都点了头,“说得对!”
兰芽回头望了望情势,见无人注意这边,便低低一声唿哨。少年们倒也齐心,转身便向着黝黑的山林,四散奔逃!
秦直碧黑瞳染火,向兰芽这边望来。
兰芽却只轻轻摇头,无声抱拳。
秦直碧一跺脚,转身率着那几个少年向山林奔去,走得远了,却还是停步回眸,深深地望了兰芽一眼,方猱身而去。
兰芽收回目光,对虎子喝令:“你快走!”。
“兰伢子,你这是何意?”虎子一把扯住兰芽的手。
兰芽小手柔腻,轻易从虎子掌心滑脱。只借势向前推了虎子一把。
“你待怎样?!”虎子急了,停在原地瞪着兰芽。
“我不能走……”兰芽回头又望了一眼那树丛,坚定摇头,“他是为了救我。我不能撇下他,一个人跑了!虎子你走!来日若有缘,还能再会!”
人牙子并活计,和紫府缇骑都杂沓追了过来。锦衣郎马头上挂着的羊角灯的明光都已经照在了虎子面上。若再不走,便再走不了!
虎子看了看那些追来的人,再扭头望兰芽面上坚毅容颜,终究狠狠叹了口气,“好。你不走,那我便也不走!”。
“你何必不走!”兰芽急得跺脚。
“我在外头原本也没了亲人,何时生何时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遇见兰伢子你这样个人,我喜欢跟你说话,也喜欢听你说话……我觉着,与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没了亲人之后,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