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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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不理我了?”
拓跋濬想过,平静地摇头:“我不会。”
她点头,予他道:“所以,我也不会。”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拓跋濬淡淡微笑:“冯善伊,你当真乃一朵奇葩。”
冯善伊连连点头:“我是永远盛开不会凋零的那朵。”
“即便是永远盛开,心底也会痛吧。”
“自然。”
“那为什么还要硬撑。”
她很认真地望着他,打心眼里坦白:“如果我纠结着放不下,就此不理你,不同你说话,不肯见你,将你视作空气。我不是会更痛吗?”
她的逻辑从来简单,所以拓跋余那般伤她,她也能一笑置之,仍将他看得那么重。拓跋濬今日才明白了冯善伊这朵奇葩,永远盛开不会凋零的那一朵。她说受创的人都是因心痛而死的,受伤在所难免,只要心不去痛,就能好好活着。看似简单的道理,他却不知她费尽多少努力才做到了。
她见他又在发愣,便在他眼前摇晃着腕子。
他拉下她腕子,攥在手心里,轻轻出声:“在想你决定原谅我的前提,是要我答应哪两件事。”
她一时脸红,原来他都听了去。
“你可以为难我。”他又道,柔软的目光细细绵绵盯着她,“却不要太为难朕。”
她目中一抖,他如此说就好比杀宗长义的是魏帝,而非拓跋濬。这就是常人与皇帝的区别。凡人是有心无力,皇帝却是有力,但不可有心。
她应允,表示理解,扬头一言:“我不敢为难皇上。”
“这第一呢?”
“如若一日皇上定要杀我亲近的人,请不要让我知道。”
拓跋濬的眸光瞬间一暗,只是这样吗?不是不杀,而是不要让她知道就好了,她的要求便是这样简单,简单得残忍又荒唐。
他点头:“朕不会。”
“这第二呢。”她笑着笑着突然静下,只觉得有些苛刻。
他暗暗抬眸瞧着她,等着她说出更苛刻的条件,是不准杀冯家的人吧。他想至少他会答应她,自己在世时绝不会动冯门。
她吞下笑意,闪烁一丝担忧,轻道:“答应我,再也不要生这样重的病了。”
拓跋濬一手滑过她脸颊,吻了吻她皎洁明润的额头,淡无声息地轻闭上眼睛。
她翻过身,抚弄着他襟领,将脸贴在他胸口:“这就是我所有的条件。”
“。。。。。。”
她抬起头,又推了推他,似觉得他睡着了,低声询问:“还没答应我呢。”
“困了。”静了许久,他突然闷哼了哼,只是说自己困了。
她倚回他胸前,将眼闭紧,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安理得道:“好吧,那明日醒来,要记得答应我。。。。。。”
胡笳汉歌 061 遗留的心愿
061 遗留的心愿
白雾如烟,驻军起行的前一日,起了浓重的雾气。
身体好转后,拓跋濬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昨夜和将军们商议北伐柔然的军要,至四更才睡去。
陡飞的帘帐中隐约显出他正襟危坐案前的身影,拓跋濬身侧立有一紫袍男子,长袍曳地,背影尤是熟悉。那男人持着长剑正抵在拓跋濬颈脖前,只拓跋濬一动,立时血溅如飞。
窒息间,拓跋濬平静无事地放落手边的一纸奏案,挑起眉来:“四叔,您打算瞧热闹到什么时候。”
“濬儿,我不是来瞧热闹。”说着转过身,将长剑收起,他不会杀他,宗长义已死,如若再杀了他,这朝局便要乱了,再没有人能独挡一面。他将蒙面拉下,发眉须白,容颜苍老又憔悴。
他是,四皇叔拓跋建。
三分温和七分清凉的笑意,笑起来弯似品玉,一双黑靴满是泥泞,他终究是晚来一步,任那个孩子死了。当年长兄太子晃临死托孤,自己、拓跋余、还有宗爱三人跪于太子病榻前曾有立誓,护那孩子一世周全。如今宗爱与拓跋余皆亡故,自己卖疯卖傻癫狂若痴了半辈子残存了性命,却已无力出手。
“叔叔,是我不如他吗?”拓跋濬一声清冷。
老王爷淡笑摇头:“不,在我心底,你比他更适合做储君。”
“可是父王选择了他。”旧太子晃临死前曾予自己的最亲近的弟弟托付,不日无论是四皇弟还是七皇帝登即大宝,都将立长义为储。至拓跋余登基,拓跋余尊兄长命,力排众议欲立宗长义,终为自己短暂的皇权划了一笔并不完美的终结。
是拓跋余的立储,激怒了拓跋濬,所以逼宫,所以篡位,甚至不惜屠尽反抗的朝臣。第一个逃不脱的便是宗爱,宗爱死得那样惨,他死于忠烈,却要在死后背负上奸臣之名。
“老七、宗老头都不在了。这些年来我越发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老王爷看去他,幽幽点头,“濬儿,你同我说实话,若非我装疯卖傻就此做了远离朝堂混迹风月楼台的贪玩老头。你会不会也同样杀了我。”
拓跋濬推案立身,一手触上这案文书,他认为自己绝不会比历任魏帝做得差,甚至这皇位他坐得更认真,更勤奋。纵是双手染尽鲜血,他亦不曾悔半分。他没有回答,只心底那个答案再清楚不过。四叔当真也要与自己的社稷江山为敌,他便不惜再做一回弑叔的凶手。
“你父亲曾说,如是宗长义为帝,长义能容下你;可是你,容不下他。”老王爷一针见血。而事实却也验证如此,这是兄长执意立长义为储的苦心,为人父的苦心,不在于江山帝位的归属,而是手足不能相残。拓跋晃至临终那刻方才后悔自己身为父亲的失职,他将全部的心血投放在苏姬的儿子身上,忽视了身为皇孙本当更应受注目的拓跋濬,只当他后悔之时,覆水难收。
“这世上,我独容不下他。”拓跋濬转眼望着他,“可我杀他并非是为了自己。就像我无论多恨,也不会出手杀先帝。”他若想杀了这个先帝,总有千千万万手段,可他没有。拓跋余是死在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手中,纵那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老王爷看着他,静静摇头:“可你也没有出手救自己的亲叔父。”
拓跋濬语声转硬,毋庸置疑:“七叔他命宗爱刺杀了皇爷爷。”
“不。你明明清楚不是他。你是自欺欺人。濬儿,你不能护她一辈子。”
拓跋濬淡淡望着他,隔了许久,面容寂冷。
不是叔叔,他从来知道的,却刻意遗忘,刻意歪曲事实。是自己命撰写史书的官员将宗爱谋刺太武帝的一幕幕描写得细致又真实。可叔叔也曾说过,真实并非撰写而出的。
他的父王太子晃在知道郁久闾氏的私情之后便卧病难行,之后撑了不至两个月即病逝。太子晃死后,太武帝十为心痛悔恨,自此疏远郁久闾氏,甚有意将其赐死殉了他可怜的太子。最善察言观色的郁久闾氏早先预料到太武帝的变心,那时,她便将生性优柔寡断又过分善良的拓跋余视为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时的拓跋余才是十七八的少年,他第一次接触的女人也是郁久闾氏,自那之后他也再没有脱身,也终于死在她的手中。拓跋余本可以做一代明君,却深陷情欲的泥藻将一切尽丧。
太武帝死在亲自下命令郁久闾氏殉葬的前夜,据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召幸女人,太武帝便死在当夜,死在郁久闾氏的枕侧。那个女人自死去的太武帝身侧滚下,即是奔去临殿代政的拓跋余身旁,她伏在他怀中,自作真情实意的痛哭。她告诉拓跋余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而惊痛的拓跋余只能骇然接受这一切,接受由郁久闾氏亲手递来的国玺。而无辜的老宦臣宗爱,在转日清晨第一个撞见太武帝死状,又因为新帝下令不准查办,由此注定了他将留在历史中那面无模糊却饱受谩骂的颜面。
这世上没有人甘心承认自己母亲的罪孽,一同拓跋濬。
旧事如尘烟,自拓跋余死后,老王爷曾想告诫自己忘去这一切。拓跋余以一死结束的一切,便并没有真正结束。直至今天,又一个年轻人的热血挥洒在通向至高无上皇权残忍而绝然的道路之上,他无力阻止。
拓跋濬扶案起身,他看着老王爷,终于露出一脸孩童般祈求同情的无辜神情:“叔叔,杀宗长义。我别无他法。”
“是,你别无他法。”拓跋余黯下眸光,“否则我也不会任由着你伤及手足。以你的手杀他,总好过数年后,他一手倾覆你儿孙的江山。濬儿,你活得太累。你是想为自己身后铺好所有的路,为你的儿孙和女人留下一座万古不烂的帝位。”
这个侄子眼中比江山更重的还是江山
拓跋濬闭上眼睛,如释重负般:“我从未有这般轻松过。”
“如今你可以放下心来,做你的好皇帝了。”老王爷叹了一口气,“长义的遗愿,是求我带走她。”
又一顿,再开口。
“带走,你的皇后。”
拓跋濬猛地张开双眼,松落的拳猛攥,那人活着的时候,便没有抢过自己,如今死了,依然不肯死心。急火攻心,拓跋濬捂紧胸口,沿着冷案一点点坐落,撑手靠在案前,痛意袭来,冷汗一滴滴落在纸间,攥紧一张素笺,他摇了摇头:“她是我的皇后。七叔不肯给她的所有,我都给了她。你们没有资格带走她。”
“是。你是能予则予。可是长义,长义比你心疼她。”
拓跋濬猛地扬起头来,目中流波轻转,似泪在抖:“比我还要心疼吗?”
“他说,他不能看着她做寡妇。”老王爷叹下一口气,声音微痛。
宗长义说,她已经足够辛苦了,不可以再让她成了寡妇。
胡笳汉歌 062 恩爱帝后
062 恩爱帝后
自登基起,拓跋濬便被太医告知自己将不能是一位长命的君主,他能用的时间很短,所以他比历任每一位帝王都要勤奋。别人十年的政绩,他恨不得一年做完。除此之外,他还要为自己身后选位贤德的皇后。这位皇后不仅要御人,更要有爱天下万民之心。所以他选中了那傻丫头,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魏宫的生存方式,却又坚守着自己的初心不移,他刻意培养她,逐去云中是助她于内宫腥风血雨中脱身。他亲手将她塑造成自己满意的皇后,便是在他身后,她也能代他完成未尽的心愿。
他最满意之处,便是她不会轻易爱上自己,纵是自己爱上她,她也不会爱他。因为不爱,所以最后离开的时候,定也不会看见她太多的苦痛。他当真极是自私。
“如若她爱上你了,你就没有丝毫想过她的痛苦吗?或者说,她已然爱上你,而你也已然知道了。”老王爷苦苦笑着,毫无留情地将拓跋濬一埋再埋的真心言出,即便那一颗心已是沾染淋漓鲜血。
他知道,再也没有比拓跋濬更心累的帝王了。然此时他只能背过脸,努力忍痛言着:“你与她定下十年婚约之时,便是知道你自己活不过十年。”
如若他有再多一个十年,哪怕五年,他也不会亲手杀了宗长义,他会慢慢磨掉对方的锐气,拔去他的爪牙,甚至能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可终究是因为时日不多了,欲留给身后一座盛世江山,所以这一任,小人暴君,皆由他一人来顶。
拓跋濬是这世上最成功的谋略家,他最擅长便是一先策划出整座蓝图,图上有他的江山,有他的子孙,还有他的女人。他要预先想到,预先做到的那些事,一个十年又如何够呢。那女人曾笑他没日没夜地处理朝政,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其实他不过是在同时间赛跑。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
老王爷想问,却又不忍问,一句话哽咽在喉中。
拓跋濬将他的犹豫看得分明,为他答说:“叔叔,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她。”这一辈子还有多长,他便要瞒多久。
“你要用她用到什么时候?”老王爷摇摇头,眸中闪烁痛楚的怜色。
帐中冷烛由风压灭,长帘四起浮摇,拓跋濬平静地笑,握拳轻轻地咳。他坐回案中,若无其事地翻开手中的经卷,心乱的时候,他便翻出她亲手抄写的这些经卷,而后一整颗心就此安落。如果没有她的注目,他会恐惧,会慌乱,会就此茫然若失,他想那样一定很糟糕。于是他自私了一回。
“你总将她想得太坚强。”
拓跋濬打断了他的话:“不,她一点也不坚强。”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比自己更惊恐,她会昼夜难安,会像失了根的浮萍,会日日盯着窗角发愣,甚至。。。。。。会将自己蜷缩在角落中试图逃避甚至遗忘这一切。所以,他不会说一个字。
“叔叔,您知道吗?无论是七叔还是宗长义,都要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