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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织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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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会回家!
  一项强烈的领悟突地撞击了一直沉默不语聆听着的荻柏。
  她会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早先一听到映雪说起故乡的事,为何会产生那种不安感,没想到他竟不知不觉压抑自己不去思及她将会离开的“事实”。
  他是怎么了?一向冷静、理智的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盲目?
  这项顿悟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打击,让他整个理智、情感全都在他脑中糊成一团。
  “放心!你为了我们戚家做了那么多,我们一定会让你的脚尽快复原的。”戚慕翔向她提出保证。
  “谢谢……”
  听到她轻柔的回答,有道雷在他脑中炸开,她说谢谢?难道她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这?她怎能?一股强烈的怒气顿时蔓延至他全身,若非此时是在众人面前,若非二十几年养成的冷静、理智,他早就爆发开来。
  一思及她要离去,他的心便有如针扎,暴躁不已,在无从发泄这份强烈挫折下,他竟毫无理性可言的对她产生怒意,她怎能这样伤了他?
  这下可好,计划大受阻碍,不过这局棋还没玩完,人也还没走,心意是可以随时改变的,但也得要多加点诱因才是,尤其是关键点,宫霓裳视线一溜,没错过儿子脸上倏地变冷的表情,清清喉咙。“儿子呀!有关你的婚事……为娘已经托人打听。”
  婚事!他要成亲了?
  映雪震惊地望向荻柏,他也在此时朝她看了过来,表情有些僵硬,随即便别过脸去。
  没人能解释,在那电光石火交会的刹那,闪动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
  他要成亲!
  映雪觉得心跳如擂鼓,撞得她耳呜作响,脑袋一片空白。
  “这次我们一路回到江南,应该可以物色到几家不错的姑娘,家世和人品都是上选……”霓裳神色自若地说道,彷佛未让人察觉出丝毫异状。
  荻柏垂下眼。“一切但凭娘亲作主。”说这话的人是谁?是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并不想娶别家的姑娘呀!心的深处正无声呐喊着,可是他的理智已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侵占,任性地,想反击或是……保护自己,不要再那么痛苦。
  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出,那些话是冷酷、毫无情感的,除了映雪。
  家世、人品上选!
  映雪头垂得更低,看到身上简朴的衣服,莫名的自卑涌上,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一个貌不惊人、家世普通的平民女子。
  荻莲将一切尽收眼中,看到映雪脸上的痛苦、迷惘,令她觉得好不舍,想帮她,可是……她望向弟弟,怎么回事?荻柏脸上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僵硬和冷酷,出了什么事吗?
  轻叹口气,若他还说得出婚事任凭母亲大人作主的话,那还是等他这块大石头悟出再说了。
  突然觉得有只温热的手掌轻柔包裹住她的,抬起头,和夫婿靖尧凝目相望,眼神中有着疑问,多年夫妻,显然已察觉出她心情的变化,微微一笑,紧紧回握了他一下,示意没事。
  想当年,她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这个大冰块明白、认识了自己,唯有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才会有幸福可言。
  不过,她望向母亲,再度叹了口气,天知道宫霓裳下一步会打什么棋。
  在卧榻上辗转难眠,映雪放弃入睡的努力,随手披上一件外衣,拄着杖,慢慢地走上船舱,微凉的晚风拂起她颊旁几缕发丝,带来些许麻痒。
  仰头望着明月,除了唧唧的虫声和波浪轻拍岸的声音外,一切都是静的,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这份静寂,渴求能拂平心头的紊乱。
  自在晚膳上听到宫霓裳的一席话后,她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只要一想到戚荻柏会和其它女子成婚,她的心就像被凿了个大洞,好痛!好痛……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举手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傻瓜!有什么好心痛的?她和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她将会离开这里,在这段时间所碰到的人、事,所见的景与物,都将成为她的过往,被保存在记忆的某一角呵……
  “你在想家吗?”黑暗中,突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令她吓得跳起来,手中的拐杖也不禁落下,在校落地发出声响前,一个矫捷的身影掠过,轻巧地将杖执起。
  映雪愣愣地望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天!他是真的,还是她想他想得快疯了,所以出现了幻影?
  可那个幻影却直挺挺走到她面前,并且伸手为她拭去颊上的水珠,然后低下头凝视。
  “为什么哭了?”他低声问道,表情漠然得很。
  好半晌,她垂下眼,心跳撞击如鼓,她以沉默作为回答。怎能说出实话呀?“你……还未睡?”她轻声反问道。
  他耸耸肩。“今晚吃的饭有些油腻,觉得肠胃不是很舒服,睡不太着。”他眼神飘向远方。
  可恶的母亲,今晚为何要说出那些话来?让他难以入眠。
  食物油腻?会吗?她觉得还好呀,映雪不解地皱皱鼻子。
  “你呢?是因为想家想到睡不着?”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嘲讽?
  “嗯!”她不置可否。
  荻柏走到甲板,靠着船板,随意坐了下来,他仰头看着月亮半晌。“告诉我,你觉得是江南的月亮好看,还是大漠上的好看?”
  她闻言抬起头,再度望向明月,心神不禁飘向遥远的那一方。“月是……故乡明啊!”她喃喃地说道。
  “月是故乡明……”他慢慢咀嚼她的话,一丝苦涩涌上。“告诉我,这里没有任何让你想留下来的地方吗?”他要听到她亲口否决了一切,证明这些时日,他与她在一起的每个点点滴滴,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想对他说有,就是他!他是她可以抛下一切、留在这边的最大诱因,可是娘亲、弟妹、师父的脸孔却在此时浮上,提醒了她的责任,唤起了她的理智。
  她双手紧紧交握,嘴唇咬得发白,能怎么说?
  看到她脸上痛苦的模样,原本充满他全身的愤怒突地平息下来,他在干么?一旦她留在这里,便意味她得抛弃她的家人,她——是个好女孩,做不到的,正如他,他也做不到。
  凝目望着她,郁黑的眸子充满难解的情绪。“别回答了,当我没问……月的确是故乡明,放心!再过个把月,你的脚就能行动自如,可以回家了。”他以刻意装出的冷漠,平淡的口吻说道。
  她抬起头,他的话不仅无法让她欣喜若狂,反而有着莫名的沉重和心痛及被拒绝感……他的语气为何听起来如此冷静?她要离开他了,再也见不着他了,难道他不该说些什么?
  矛盾!一方面明知不能不离开,却又偏偏希望他说些什么——希望她别走?希望她留下来,然后呢?再让自己陷入狂乱拉扯中?
  就这样了!她得离开,他得娶个家世、人品好的姑娘。
  她眨去眼中的热辣,故作轻快地说道:“看来,我可能吃不到你的喜酒了。”
  他闲言一僵,眼神顿时沉了下来,而她也被他瞬间所散发出的冷凝结吓到了,老天!她说错话了吗?
  他死命瞪着她半晌。“若你真想喝我的喜酒,你可以再待上两个月,或许可如愿!”他的声音像鞭子划过空气似的,隐含着怒意。
  映雪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为何变得如此生气?要成亲的人是他,他该欢喜的!不是吗?
  两个月后就要成亲?不!眼睁睁看着他与其它女人拜堂,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受得住……她紧咬着下唇,用力地似要咬出血来,拚命咽下喉头的哽咽。
  “可能……没办法,再过两个月……就要入秋,那时……就不方便在大漠上行走了。”她拚命维持声音自若地说道,然后勉强挤出笑容。“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一定会准备一份贺礼。”
  荻柏不再说话,他胸膛急促的起伏,倏地,他跳了起来,眼睛不再看着她,天!他从没感到如此愤怒、无助过。
  这辈子,头一个让他产生特别感觉和在意的女子,居然笑着说要送他成亲贺礼,然后、然后就毫不留恋地、头也不回地,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荒漠、天才知道在哪的敦煌?
  “不用麻烦。”他咬牙地说道。
  她摇摇头,脸上露出灿烂至极的微笑。“不麻烦,你、你是我师父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师叔吧!师叔大喜,小侄又岂敢轻待。”就这样了,斩去所有对他不该有的情思和意念。
  师叔?去她的!什么时候他又变成了她的师叔,整整大了她一个辈分!
  他气得几乎无法冷静下来,人还没走,她便已开始在他们之间拉长距离,仅仅如此,就已让他痛彻心扉,他必须在失控前先离开她,免得伤害了她,他强硬着身子转回舱口,在下舱前——“别费神为我准备什么贺礼,你好好养伤、休息就够了!时候已晚,早点歇着,这是『师叔』的命令。”冷冷地说完后,便低头走进舱中。
  甲板上只剩下映雪一人,突然她觉得好冷、好孤单,怎么办?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六章
  江南、宫家坊
  “早安!”
  “早!”
  “来!映雪,我们快来做。”
  “是!吴姐。”
  映雪脚步轻快地走向一个绑着两条长辫的女子,吴月是绣坊的十大高手之一,面容清秀,个性亲和近人,由她负责慕容映雪在宫家坊的一切事宜。
  “昨儿个睡得好吗?”
  “一觉到天亮呢!”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相视一笑,然后手彼此相握,开始互相拉扯,将手指上的关节拉开,接着再为彼此的手臂、肩膀、背部做细部的揉提拉筋和眼睛旁边穴道的按摩。
  在缔坊工作,有大半的时间都维持固定的姿势并耗费极大的眼力,所以一大早,在尚未正式开工前,官家坊的姑娘总会提前到,然后为彼此按摩、运动。
  这是宫家坊独特的做法,目的是为了保护绣工的身体,一大早来先做暖身,开工后,每过个时辰便停歇近半个时辰,工作时,所有人都静静地做自己的活,专注、认真,休息时便互相按摩、聊天、说笑,让人适度的松和紧,映雪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她和师父就是这样做。
  在官家坊已见习了近七天的慕容映雪,非常明白,为什么宫家坊的绣品是天下第一,因为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主子的费心,也格外用心刺绣。
  映雪贪婪地吸取每一项新绣技,尤其有许多是荻柏当家后独特发展出来的,令她求知若渴,一边磨着人教她,一边则不断练习,所有人都被这位新来姑娘的热诚络感动了,无不尽可能的教导她,毫不藏私,令她受用无穷。
  映雪开始在纸上绘出图形,宫家坊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们绝不采时人流行的文字画做范本刺绣,而是自绘自绣,映雪往旁边的吴月看了过去,看到她灵巧、快速地,完全不用在纸上打草稿,就直接在绣布上绣了起来,令她心折,宫家坊的绣女,果然个个善绘、能织、精绣。
  吴月探头看了一下她的构图。“唔!你打算绣『鸳鸯戏水图』吗?”
  “是!”
  “你要送人吗?”
  她点点头未再多语,垂下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老实说,这份绣被她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得出去,毕竟她要送的人是拥有“天下第一绣”美名的人,她倏地停下了,瞪着草图上那两只鸳鸯。
  绣技不如人,她能将之当成“贺礼”送人?虽说贵在心意,可是……
  “听说戚夫人已经帮坊主谈成了一门亲事。”另一边的青儿开始和其它姐妹话家常。
  她闻言全身一震,把所有的心思集中在谈话,手则毫无意识地开始拿起绣线穿针。
  “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苏州的富豪之家,人美又是个才女。”
  “是吗?绣功如何?”
  “不差呢,当然还是不能跟咱们的主子比啦!不过当我们的主母,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针刺进了指尖,她却恍若未觉,直到吴月见到嚷叫了起来。
  “哎呀!你刺到手了,快!快包起来,免得血溅到绣布。”
  映雪立刻将手指放在手中吮着,脸上露出歉然的神情。“抱歉,闪神了。”
  闹了一阵后,一切复归平静。
  要当宫家坊的主母可不简单,绣坊中每个绣女个个年轻貌美,母亲和两个姐姐又都是人间绝色,才华洋溢,能过了得宫霓裳那一关,绝非泛泛之辈,她心情不由得更加沮丧,明知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无法停止这份难过、痛苦的感觉。
  快了!他就快成亲了……
  这时内室起了骚动,所有绣女都停下工作,帘幕一掀,坊主威荻柏着一身青衫走了进来,脸上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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