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当关系 作者:公子欢喜[出书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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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他怕老婆。他总是笑呵呵地应下,因为怕老婆才是真的爱老婆。
他总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却从没想过,如此深厚的情感也会有濒临瓦解的一天。
魏迟问他:“宽叔承认了?”
严俨摇头:“他说,只是单独吃过几次饭。”
但是,他动摇过。那番长长的长谈里,宽叔跟他讲述莉姐的坎坷人生,孩子早夭,丈夫暴力。然后离异的女子独立求存。如斯可怜如斯叫人不舍。严俨问他:“你爱她吗?”
宽叔坚定地摇头,长长的叹息之后却又感叹:“如果换个时候,换个地点,也许……”
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到再对的人也是错的。
魏迟伸手揽住了严俨的肩膀:“这是别人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严俨低下头说:“我知道。可他是宽叔。”
他不是阿姨们口中八卦的那个无关紧要的谁谁谁。他是他的亲人,教导他手艺,教导他做人,教导他为人处世挣扎生存。宽叔说,做人要有一点进取心,手艺是跟着野心长的,没有野心就不是男人。宽叔说,做人也要有一点平常心,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抱怨,不要嫉妒,不要心胸狭窄,心眼小了就什么都小了。他也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趴在椅背上睁着亮闪闪的眼睛满脸期许:“严俨啊,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吧。生个大胖小子,我就做爷爷了。”
严俨觉得,宽叔不仅仅是他的叔叔,有时候,他更像是他的导师,甚至于父亲。有时候,人可以无限容忍自己犯错,却绝对不能原谅偶像的失误。
茶几上的酒接二连三被打开,严俨开始无法思考自己的话语:“我没有爸。宽叔就像我爸。”
小时候,父亲出外打工了,说好过年会回家,年一年一年地过,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初中毕业那年,他信心满满地想考个好高中,然后上大学。母亲常念叨,父亲在外头给他挣学费呢。有人却从外地带回一个木匣子,说里面装着他父亲。所有的希望终于都灭绝了,母亲痛哭失声几欲昏厥,他却得擦干眼泪,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承担起责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把他交给了宽叔……
“他就像是……完全就是,我的父亲。”严俨有些醉了。这样的话,白天的严俨决计说不出口。
魏迟搂着他,听任他宣泄深埋心底的情感:“严俨,好了,这是宽叔的事,和你无关。”
“严俨,别想了,老板娘会回来解决的。”
“严俨……严俨……严俨……”
“严俨,你听我说……”
“嗯?”
他抬头,他低头,距离靠得太近,实在太近,近到呼吸相闻,嘴唇擦着嘴唇一划而过。万籁俱寂,四下无声。严俨僵住了,魏迟也傻了。面孔“腾——”地一下涨起来,齐齐伸手往茶几上拿酒,大口大口灌下半瓶。
方才要说的话全数都被吓没了。魏迟不敢看严俨,期期艾艾地用手指头点着嘴唇,想想不妥又赶紧再放下,抓抓裤子,抓抓头:“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严俨背靠着沙发扶手,脸色惨白:“我也不是。”
谁也找不到话说。你向左我向右,背靠着背各自拿着酒瓶喝到见底。严俨没来由地慌张:“我……我先走了。”
人还没站起来,袖子却被扯住了。
再度转过头来,魏迟的表情陡然间变得陌生,凝重得有些不像他:“严俨。”
“嗯?”
“你还会想宽叔的事吗?”
严俨犹疑地说:“大概吧……”
“那就找件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吧。”他是认真的,话语里一旦没有了那一丝游戏人间的油腔滑调,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奸商也可以变得很成熟很正经。
严俨怔怔地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什么?”
“找一件让你更上心的事。”成竹在胸的魏迟把话尾拖得很悠长,勾起嘴角,浅浅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软软的沙发垫慢慢下陷,魏迟贴在他耳边:“严俨。”
“嗯?”
“闭眼。”
闭上眼,天黑了。魏迟的气息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能喷上严俨的脸:“严俨,你脸红了。”
严俨开口想反驳,魏迟刚好吻上来。
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见鬼的,这年头,麻烦们真的学会开团组队了。
第6章
临睡前,严俨闭起眼跟自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头痛欲裂。
于是重复讲一遍:“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心跳声“咚咚”砸着耳膜。
“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默默念一百遍。
乌漆墨黑的房间里,蹄膀在打呼,阿三在磨牙,阿四惊天动地地翻一个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说梦话。瞪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花板,严俨恰好数过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羊。
什么宽叔,什么租房,什么前途渺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神马都是浮云”还没有广泛流传的时候,语音频道里的游戏玩家们总爱掸着烟灰,用一副过尽千帆的口气喃喃笑侃:“认真你就输了。”
翌日清早,严俨打着呵欠开店,有人潇洒地倚着墙根候在外头微笑招手加寒暄:“哟,脸色这么差,昨天晚上没睡好?”
想象中的尴尬羞涩在眼前这张欠抽的笑脸下全数化为乌有。严俨扭头看看镜子里顶着一双熊猫眼的自己,暗暗将牙根咬断:“不关你的事。”
反换来他一脸的高深莫测:“哦……真的?”
严俨冷着脸反问:“难道是假的?”
魏迟揉着头发笑得很开怀,转身走出几步又返回来:“严俨。”
严俨绷着脸不答话。
他不以为意,好心地在自己胸前比划:“那个……你大衣扣子扣错了。”
什么都可以克制,唯独脸红这码事谁也掌控不住。“腾——”地一下,严俨的脸上血红血红的:“关、关你什么事。”
魏迟配合地说:“是哦,不过你这样挺可爱的,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
心情很好地冲他挥挥手,魏迟吹着口哨轻快地走进自己的小店里。
严俨表情狼狈地站在原地,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让全身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魏迟合上困意深重的眼,转而又睁开,伸出两根手指头,翘起嘴角,悄悄地对自己比一个“V”字。
严俨家店里的生意不好不坏。宽叔去买回乡的车票迟迟不见回来,好动的伙计们搜罗各种理由想方设法往外跑。心事重重的严俨睁一只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勾肩搭背地往魏迟店里钻。
年纪最小的阿绿不忍心,临走时怯怯地来到严俨跟前:“严哥,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每次你一去,魏哥的兴致就特别高。”
严俨心平气和地窝在帐台里喝茶:“我要看店,不去了。”
“哦……”走出几步,阿绿又回头,“那……过一会儿我来替你。”
真是个诚实孩子,望着他的背影能让严俨想起当初跟着宽叔学艺时候的自己,也是这么一副憨憨的傻样:“不用了,难得宽叔不在,你好好去玩吧。我无所谓。”
严俨淡淡地说,淡淡地笑,淡淡地用眼角扫过亮闪闪的剃刀。他去了以后,魏迟玩游戏的兴致会不会高,严俨不知道。可是严俨肯定,自己失手掐死魏迟的机率一定会很高、很高、很高。
魏迟很体贴,真的。吻过后他会小心翼翼地问严俨:“吓到你了?”
清醒后的严俨会毫不客气地冲他翻白眼,当时还在震惊中的严俨却只会傻乎乎地点头。这辈子都没这么傻过。
然后魏迟松了一口气:“我好像也被吓到了。”
吓你个鬼!吓到了你还凑过来!吓到了你还兴冲冲地跑来嘲笑我扣错衣服、脸色白得像个鬼!吓到了、吓到了、吓到了你、你、你……你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个明白。
“阿绿。”
“哎?”
严俨喝一口茶,目光悠远:“魏迟如果问起我,你就告诉他。”
“什么?”
“说我昨晚被狗啃了。”
“哎?哦……”
然后大半个下午都可以听见隔壁屋子里强劲的音乐声和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魏迟说:“侥幸!这是侥幸,你小子赢过我是八百年一次的侥幸,下一局你就别想了。”
魏迟隔着一堵墙骂娘:“滚蛋!今天老子手气不好。”
魏迟扯着嗓子辩解:“状态!你们知道什么叫状态吗?状态总是有起有伏的,这个是运动周期,我今天刚好状态没调整好。否则,就凭你们……哼!”
阿三阿四们群起而攻之:“没心思就没心思,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魏迟说什么严俨听不清,墙那边嘈嘈杂杂又是笑又是闹。严俨一心一意地视线定格在指间漆黑的发丝上,耳边是笑笑妈妈绵绵不绝的叮嘱:“笑笑的刘海太长了,挡到眼睛了,但是也不要修太短,不好看。最好看看能不能换个剪法,现在的斜刘海造型衬得脸长。但是也不要剪成一刀齐,太幼稚……”
严俨始终忘不了那天笑笑看着同龄女孩的眼神,忍不住插嘴说:“要不让笑笑试试卷发吧,今年特别流行,好多女孩子来我们店里烫。”
“啊呀,不行的,不行的。卷发不好看,乱蓬蓬的。”无心的一句话却引来她夸张的一连串反驳,保养得颇好的女子站在镜子边连比带画恨不得能夺过严俨手里的剪刀,“我看我们笑笑还是最适合直发,干干净净,又文气。哎,严俨,刘海不要弄得太长,短一点,稍稍再短一点。其实啊,我最好她不要弄什么刘海,遮着半边脸,哪里好看了?要我讲啊,头发全部往后梳,扎个马尾辫,最最清爽了……”
趁她低头喝水的功夫,镜子里始终面容倦怠的女孩快速地对严俨笑了一笑,笑容苦涩而无奈。
严俨同样无奈地冲她摇了摇头。
剪完后,自言“作孽作了一辈子”的妈妈犹不肯停嘴,拉起女儿在镜前转个不休。严俨一声不吭地看着笑笑仿佛娃娃般被她摆布,眸光一闪,恰好瞥见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豆芽:“你怎么来了?不上课?”
一个多月不见,瘦瘦小小的小鬼还是那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浑身黑不溜秋的,只有一双灵活的眼睛转啊转地,亮得过分:“体育课,长跑测试,嘿嘿,反正我也跑不及格。”
严俨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瞧瞧你的出息!”
“魏哥也这么说。”豆芽揉着脑袋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孩子特有的狡黠表情远比在家长老师跟前时那张苦菜花般的哭脸讨喜得多。
严俨情不自禁又拍了他一把:“别玩了,上课去吧。”
“嗯。马上。”他龇牙咧嘴地冲着严俨乐,一伸手,手掌神神秘秘地摊开在严俨面前,“喏,魏哥给你的。”
严俨垂眼看,哑然失笑。
又是糖。上回是薄荷糖,这次换成了奶糖。活该魏迟一辈子娶不到好女人,这年头,连幼稚园里的孩子都不会用糖来道歉。人家会奶声奶气地从兜里掏出半块化掉的巧克力:“妈妈每天只让我吃三颗巧克力,我留了一点,给你的。还有,嗯……对不起……”
严俨垂着手,任凭透明的糖纸被阳光照得发亮:“他怎么说?”
豆芽摇头晃脑地卖关子:“他说……”
“嗯?”严俨略略弯下腰。
跟魏迟一样喜欢眼珠子四处乱飘的小鬼“嘻嘻”地笑,拉过严俨的手,强自把糖塞进他的手掌心:“甜的。跟昨晚一样甜。”
他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好奇发问:“严哥,什么意思啊?”
“轰——”地一声,严俨整个从眉毛尖红到脚底板:“胡、胡说……”
豆芽早跑远了,似乎又想起什么,箍着牙套的小鬼一路后退一路兴奋地把脸涨得通红:“严哥、严哥,我赢过魏哥了!山脊赛车,我超他的车,一个车身……”
一个游戏而已,他高高举着臂膀骄傲得像是赢了全世界。
那边店里旋风般冲出一道身影,冲着豆芽的方向扬着拳头破口大骂:“小鬼!废话那么多干嘛!死回去上课去!”
午后金色的阳光里,套着宽大校服的少年抱着肚子笑得哈哈哈,顶着一头乱发的年轻男子哇哇大叫跳脚不迭,横七竖八的发梢生气盎然地在光影里跳跃,毫无形象可言。
严俨望着眼前的他,剥开糖纸,缓缓把糖含进嘴里。
甜的,恰如魏迟所言。
于是严俨开口:“魏迟。”
魏迟含笑回头:“嗯?”
他不帅,他没钱,他吊儿郎当劣迹斑斑,社区门口晒太阳的九十岁老伯都还拿他当年的顽劣做笑话,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好。只不过是嘴甜了一点,偶尔善良了一点,间或温柔了那么一点点,还有还有,不过是这张笑脸看起来比较阳光灿烂和煦温暖。似乎当初乍然相见时,跃入心间的第一印像也是鞭炮阵阵里他肆无忌惮的鲜活笑容。
严俨的心头浮起一句话,他笑了,天亮了。
“你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
“啊?”魏迟大惑不解。
高高的台阶上,严俨别开眼,看见自己落在玻璃门上的倒影。阳光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魏迟脚边:“有个白痴曾经问过我,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我记住了,那个白痴却好像忘记了。”
魏迟张大嘴……傻了。
那天的天气特别暖和,金子般的阳光在小小的店堂里铺陈了一地。严俨扭头走进店里,拉过一个工具箱,闷头把镜台上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