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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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把酒给你?”童保俊倒抽一口冷气。
“令堂想留住我与式辉作伴。”童保俊脸上变色。
“她心目中只有这个孩子。”找人陪葬,在所不惜。
“她自私而险恶。”
“不。是我自愿陶醉在那个无知无忧的环境中,要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为生活挣扎是多么悲哀与劳累。”“我有相熟的医生。”
“不,我情愿看自己的医生。”童家神通太过广大,不得不防。
医生替世贞验血,轻轻忠告:“切莫再尝试,要运用你的意志力。”
“有得救?”“以后看到毒品,需视若蛇。”
“是。”“放心回家去吧,这是可以帮你的药物,”医生停了一停,“有人意图用毒品迷惑你,你应报警处理。”世贞不出声。
“切莫姑息养奸。”医生劝道。童保俊伴世贞离去。
他说:“你如果想到派出所去,我不会阻止你。”世贞温和地说:“我并无证据,片面之辞,无人相信。”他看着她,“你真懂事体贴,世贞,我没看错你。”他十分感激。“式辉有无消息?”“各路人马已经尽量在我。”
“手上有他们照片,一定找得到。”“我陪你回去休息。”
“公司里……”童保俊低头,“我若真的不在了,生意一样要做下去。”世贞握住他的手,“好人必定长寿。”童保俊忽然笑了,“活到一百岁而没有人爱,可是这样?”
“保俊,我爱你。”他凝视她,“不,你永远不会对我意乱神迷。”他说得对。世贞无言以对。
“可是你们对式辉是两样的,为着他,不惜抛弃一切。”他十分感慨,“我可以问为什么吗?”世贞要隔一会儿才说:“在他的世界,没有责任、戒条、禁忌,全部都是肉体的欢愉,他可以带我们飞出去,尽情享受男欢女爱。”童保俊低下头,“那真是难得的。”语气无奈凄酸,听得出还有一丝妒忌。
世贞也荒凉的笑了。童保俊在门口紧紧拥抱她,久久不愿松手。
像是知道王世贞已经决定离开他。
世贞却不替他担心,条件那样好的男人,哪怕找不到对象。比王世贞年轻的漂亮的能干的温柔的出名的都有,而且不像她,人家一定更加懂事,一定会抓紧他,小鸟依人,作认识他是一辈子的幸福状。既然不担心,也就不太同情。
“以后,你仍然可以住在这里。”
“不,”世贞摇头,“这是公司宿舍,你另外有用。”
“我会帮你搬家。”“无功不受禄。”
“你的时间精神,都应得到赔偿。”
“你已经给我了。”像君子国的人一样,你推我让,再三谦逊。
世贞听说有些出来找生活的女子,恃年轻貌美,往男人身上一挨,就嗲说:“这一阵子人家等钱用呢。”世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谁不想吃好些住好些,各施各法,理所当然。她劝他:“你请回吧。”童保俊失望而去。
世贞半夜惊醒,一身虚汗,内心惶惶然,觉得黑暗中有多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注视她,又害怕到处都是逼害她的人,不知几时才捱得天亮,生不如死。
世贞知道必然克服这种感觉,她呻吟,取出医生给的药,服下。
过不了这一关,以后就很难做人了。
她瞌上眼,忽然又去到那个白沙滩,梦境是那样真确,她赤足,可以觉察到足趾插进温暖润湿白色细沙那种舒畅的感觉,这次,她看到自己的脚印,她放心不少。
远处,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拥吻。
忽然,像是听见世贞的脚步声,他俩抬起头来,笑容满面,手臂仍然围绕着对方,啊,他们是童式辉与阮祝捷。二人向世贞走近。
这一次,世贞发觉是他们没有足印。她惶恐地看着他俩。
童式辉与阮祝捷长发垂肩,只穿一点点衣服,裸露着大半身蜜色皮肤,他们看上去是那样快活,一点忧虑也无。
二人走近,笑着说:“世贞好睡,怎么不来送我们一程。”世贞呆呆地看着他俩,不知如何回答,她太羡慕太妒忌了。梦境在这时忽然消失。
世贞惊醒,惊怖莫名,混身汗湿,且有秽味。
她挣扎到浴室,开了莲蓬头和衣坐着淋浴,过很久才清醒过来,发觉皮肤炙痛,原来水开得太热。她剥下湿衣披上浴袍急急打电话给童保俊。
童保俊显然末睡,问她:“什么事?”
“童家物业之中有无近沙滩的房子?”童保俊愕然,“清晨二时四十五分,你问起这个来?”“告诉我。”
“有两间房子都看得见海。”“白色细沙滩,种有棕榈。”
“那一间,在夏威夷茂儿岛。”世贞肯定地说:“他们在那。”
“你怎么知道?”童保俊急问:“他们同你联络过?”世贞泪流满面,“让我们马上赶去。”在飞机上,童保俊告诉世贞:“在那也不稀奇,私家侦采已查到他们离境记录。”世贞点头。
第12章
“况且,他们当年在那里邂逅。”世贞转过头去看着他。
童保俊苦笑,“由我介绍她给他认识。”他带她去开会,住酒店,趁空档探访母亲,碰巧式辉也在。
他永远忘不了两人目光首次接触的情况。
有点惊惶,有点疑惑,像是不相信对方会真的存在,然后,彼此紧紧吸引住,再三用意志力回避,可是发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隔着房间,他俩绝望地凝视对方。
她跟着童保俊回家,可是,她已经换了一个人。童保俊低下头。
他俩在一起,将肉身的欢愉升华到无人能及的地步,终于一日,出了事,童式辉被送到医院,苏醒过来,脑部已不能正常运作。飞机终于抵埠。
他们没有寄运行李,童保俊拉着世贞奔出海关叫计程车往别墅赶去。
下车,世贞呆住,四周环境同她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美丽的蓝天白云,婆娑的棕榈树,鼻端全是大红花与蛋白花的香氛。
屋下是一个雪白的沙滩,沙子白而细,像是用人工筛过漂过一般。
世贞呆视。
童保俊叫她,“世贞,过来。”别墅的大门没有锁,一堆即开,世贞已经觉得蹊跷,可是童保俊却说:“治安十分好,住宅夜不闭户。”屋内静寂一片。
童保俊说:“没有人。”整个大厅铺红砖,给人一阴凉的感觉,沙发大而深,搁着软垫。空气中扬溢着一股香气。
世贞现在知道了,那是麻醉药,闻久了会晕眩,并且产生幻觉。
他们的确在这。
世贞轻轻唤,“热狗,热狗。”走得太匆忙,这次没有把热狗带来。
童保俊坐下来抹汗。
他说:“总算找到了。坐到天黑也要等他们回来。”世贞忽然抬起头,“卧室在楼上?”“是。”世贞独自走上木楼梯,转角处摆着一大株吊钟扶桑,密密麻麻结着粉红色小灯笼似的花朵,香气扑鼻。
主卧室两扇门由木雕制成,上面刻着飞天神像。
世贞轻轻一堆,双门应力而开。
她看见一张大床,床上有白纱蚊帐罩着,随轻风缓缓拂动,看不清楚床里情况。
可是,世贞的第六感告诉她,床上有人。
她轻轻走近,耳畔嗡嗡作响,看到了。
在纱帐之下,躺着两个人,正是童式辉与阮祝捷,童仰睡,阮女躺在他腹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两人的嘴层已经发黑,可是看上去并不恐怖。
世贞轻轻伸手去想掀开纱帐,终于没有。
她落下泪来,呵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知道他们在这,他们向她托梦。两人脸色平静秀美,似睡熟了一般。
世贞走到门边,扬声,“保俊,请你马上过来。”童保俊在楼下问:“你在哪里?”“主卧室。”他土来了,手中拿着一杯饮料,“什么事?”看到床上的人,走近,杯子失手摔到地上,他掩着面孔,踉跄地退后几步,坐倒地上。
世贞过去扶起他。他勉强站起来,立刻拨紧急电话到派出所。
世贞听见他呜咽地说:“家中有二人死亡……是我兄弟及其女友……是,不,不是谋杀,请即前来帮忙。”不到十分钟警车与黑白车都赶到了。
世贞独自沿小路走到沙滩。
那洁白的私人沙滩上清晰地留着两行足印,同她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一位女警前来找她,“王小姐,请过来接受问话。”世贞默默垂着头重返屋内。
女警问:“他俩是爱人?”
“是。”她耸然动容,“她仍然爱他?”“是。”女警嘘,“要多爱一个人,才能牺牲到这种地步。”
世贞轻轻答:“是。”通知童太太才是最难过的一关。
世贞说:“最好面对面讲,我们且回去再说。”
“我需料理后事,一时怎么走得开。”“那么由我回去担此苦差。”
“不可以,在这种时刻我最需要你。”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在这一天之内两个人都瘦了一圈,红丝眼,黑眼圈。苦不堪言,世贞也不想走。
“叫赵丽莱律师通知她好了。”
“不大好吧。”童保俊忽然冷笑说:“我不与她脱离母子关系已经够好。”世贞是老好伙计,立刻召来人手帮忙,一边与赵律师通话。
赵律师是个十分谨慎的人,需要许多实料,世贞亲自电传资料。
转过头来,看见童保俊在长沙发睡着了,平时英伟的他现在看上去像一块旧毛巾,衣服团得稀皱,一脸胡髭,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这个可怜的人。
世贞想过去安慰他几句,可是脚一软,自己也倒下来。
她在地毯上转了一个身,觉得这也就是全世界安息的最好地方,毫无遗憾,她吁出一口气,睡着了。
梦中看到童年的自己坐在一个黑角落哭泣,母亲去世,她的命运是如此可悲,从此不能做一个完全的人。成年熟睡的她泪流满面。
这时童保俊反而醒来,推醒世贞,“别哭,别哭。”世贞醒来,拥抱童保俊,哀哀呜咽。
童保俊苦笑,“世贞,看看我们,蓬头垢脸,真像叫化子。”什么俊男美女都经不起现实折磨。
“要起来办事了。”二人淋完浴,童保俊请酒店的理发师上来服务。
理发师问世贞:“小姐你打算修一修发脚?”世贞指一指童保俊的陆军装,“同他一样。”理发师大吃一篇,只得同她剪一个相似的款式。
看着头发纷纷落下,世贞感觉非常爽快,童保俊在旁并没有阻止她。
在这个时候,谁还有时间弄头发。
他俩不约而同换上白衬衫卡其裤。童保俊间:“要运回去吗?”
“他们那么远来到这,想必是真心喜欢,就永远留在这好了。”
“说得对,就这么办。”“有无遗书?”“没有。”
“很明显已经不再留恋世上任何人任何事。”
“你做得到吗?”世贞答:“不,像我这种俗人,再辛苦也想活至耋,恋恋红尘,而且别替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童保俊抚摸她的脸颊,“你失足,但是你不会跌倒。”世贞补上一句:“跌倒了也立时三刻爬起。”童保俊默默凝视她的素脸不语。
短发没有化妆且瘦了许多的她看上去像个小男孩,楚楚可怜,份外动人。
可是他也知道,她不再属于他。
他说:“将来,谁同你在一起,我都会妒忌。”世贞答:“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我会同你的女友过不去。”
“我会保护她。”
“你敢。”世贞说:“别挑战我。”童保俊不以为然,“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所爱。”
半晌,世贞叹息,“是我没有福气。”她把头伏在童保俊胸膛上。
正当他们要回去的时候,赵律师陪同童太太抵埠。
老太太穿戴非常整齐,全套珍珠首饰,面部化妆一丝不苟,木着一张脸。
赵丽莱律师无奈地说:“保俊,童太太要与你脱离母子关系。”童保俊冷淡地回答:“我同意。”世贞自问没有资格表示意见,沉默不语。
赵律师又说:“又叫你把所有生意交还予她,不然公堂相见。”
“没问题,一回去即可安排移交手续。”赵律师站在他这一方,提醒他:“是所有童氏资产。”
“我明白。”赵律师急了,“保俊,你会一无所有。”
“不要紧,我还有一双手。”说罢,才觉得口角老套,不禁讪笑起来。
老太太一直木着面孔,一言不发。
赵律师低声说:“保俊,不要意气用事,要不向母亲求情,要不上法庭解决,你蠃面甚高,童氏业务一向由你主持。”可是童保俊说:“我不想争辩。”“保俊——”童保俊扬扬手。谈话就这样结束。他偕世贞离去。
“自小到今,家母总是无论什么都迁怒于我,我怎样做,也不能讨好她,不如分道扬镖。”是有这样的母亲,挑一个孩子,认定了他,一辈子拿他来出气,终身说他不好,摧毁他自尊与自信,叫他坐立不安,假装看不见他所有成绩,成日唉声叹气表示担心,利用这一点来叫孩子诚惶诚恐,以便钳制他。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的资产交出。
这是件相当复杂的事,行内颇为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