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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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你们几个孩子,我这辈子多大的愿望倒也没有,但若细论起来,却也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朱文贵又浅呷了一口酒,微笑道:"我和你舅妈年轻的时候都极喜欢摆弄果树,不瞒你们说,我当年便是在公社开办的果树培训班上和她认识的。那时,她们村有一个极大的果园,因为人手不够,我被公社委派去照管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个桃李满树的果园里,我和你舅妈渡过了彼此最开心的一段时光。那时,我们俩别的却也不想,只想着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两人能拥有一座小小的自己的果园,这辈子便心满意足了。如今,这个愿望虽然未能实现,但眼看着你们渐次长大,这般的开心快活,我和你舅妈却也喜悦异常,比拥有想象中的那座果园还要令人来得高兴呢。"
"不想你还有这般美丽的一段往事,这般美丽的一个心愿。"众人一听,不觉纷纷说道。
这顿晚餐,大伙儿吃得极是开心,直到晚上八点方才散了。随后,凌波又陪着朱文贵前往姑妈家。众人相见,不免又欢喜高兴了一回,聚坐了许久,两人方才回来。
朱文贵因夏季农活繁忙,等不了凌霜启程的日子,因此,他在城里逗留一日之后,便又欲携带朱永福回朱家湾去了。谁知朱永福贪恋城里繁华,竟不肯随他回去,而朱永红因为要等待中靠成绩,一时也难以随行,朱文贵无奈,只得细细嘱咐凌霜一番,独自喜滋滋地回朱家湾去了。
又过得两日,堪堪已到了凌霜前往庐山的日子。这天晚上,凌波一边帮助凌霜打点行装,一边又将那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语,仔细地重复了一遍。
"我此去定能照顾好自己,你且放心好了。"凌霜一边收拾,一边应承道。
凌波从身上取出一只小匣子,仔细地打开,里面却是一枚小小的黄金戒指,一方精致的玉玦,以及一块男式的上海牌手表。
"往事悠悠,咱们父母能遗留给咱们兄妹的,也只有这么几件东西了。"凌波微笑着向凌霜介绍起这几件东西的来历。
这还是凌霜第一次接触到父母的遗物,注视着那几样看似简单普通的东西,一刹之间,凌霜的眼里不知不觉便蓄满了泪水。
"这块玉玦,原是他两人的定情之物,我预备留着将来给凌雪做一个念想,这块男式手表,自是父亲的随身之物,说不得只有我来珍藏了。"凌波从匣字里取出那枚戒指,微笑着交予凌霜道:"这枚戒指,是他们美好婚姻的见证,现今交予你保存,也算是他们在天之灵对你的庇佑和祝福吧。"
凌霜点点头,流着泪接过了那枚小小的戒指。
"别的也没什么嘱咐了,你之优异,早已胜过我百倍,若再强行指点,便是僭越了。"凌波注视着不断拭泪的凌霜,又微笑着说道。
"我一人在外自是轻松快活,只是你事务繁忙,又要照顾凌雪,永红等人,更见辛苦了。"凌霜坐在凌波面前,低沉地说道。
"我现今经验丰富,料理她们几个倒也不在话下。"凌波笑道:"只是她们少了你这个知冷知热的姐姐,一时半会恐怕还适应不过来呢。"
"没奈何只有你多操劳了。"凌霜幽然说道。
"你却还有什么要求,现今只管提出来。"凌波注视着凌霜一付低沉的模样,笑道:"明日一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哥,你现今和晚烟姐还有联系么?"凌霜望着他,突然问道。
凌波听了,直觉得内心一震,呆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强笑道:"自她英伦留学之后,我们俩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
"她原是一极好的女子,不想你们就这么轻易地分开了。"凌霜幽然叹道:"这几年,我总是时常想起她,感觉中,她就像是一位至亲的亲人似的。"
凌波听得此语,内心愈发的悱恻了,他呆呆地望着凌霜,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其实,她也一直将你们姐妹当做自己的亲人,她之博爱慈悲,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沉。"凌波沉默了许久,方才叹息般地说道。
"只可惜你们天各一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交往了。"凌霜说道:"现今想起从前的日子,恍恍然仿佛就像昨天一般。"
"往事如烟,过去的总得过去,有些事,你我不能想得太多。"凌波看着凌霜,慢慢说道:"相对于未知的命运,有时侯轻装前行未免不是一种办法,于人,于己,都好。"
"可是,人的一生,总得带着一些美好的回忆,方才能勇敢地走向那未知的未来,不是吗?"凌霜说道。
"尽然。"凌波望着凌霜点了点头,随即又苦笑了一下,"可有时也未必尽然。"
"所以,我希望你和晓天姐能够长相厮守,再也不要这般轻易地分开了。"凌霜望着凌波,真切地说道:"我就要出门远行了,别的倒也没有什么牵挂,惟独这件事,你务必要千万放在心里才好。"
凌波听了,直觉得内心又是一震,呆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又强笑道:"好端端的,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哥,你现今的年岁却也不小了,正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凌霜热切地说道:"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可像晓天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放眼天下,你又到哪里寻出第二个来?你可别轻易错过了,没的后悔一生。"
"你既知她天下无双,便不该说出这番话来了。"凌波呆怔了好一会儿,方才摇头道:"别人犹还好说,惟独对她,我除了惊艳折服之外,断不敢有任何的非份之想,没的辱没了人家,也辱没了自己。你这话咱们私下说说无妨,但若泄露了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以后千万不可说出如此言语了。"
"你说这话,当真令人好生没趣。"凌霜不以为然地笑道:"除却晚烟姐,我瞧你两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美满合适得很。况且,你又不知道晓天姐的真实想法,又如何轻易下此断语呢?"
"我也自知她千般的美,万般的好。"凌波喟然叹道:"若论咱们能走到今天,第一个要感激的首先是她,只是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我实实不敢妄想,咱们话尽于此,以后千万莫要再提了,没的令我烦恼,令你晓天姐难堪。"
"世间之事,原不是你想或不想便能轻易了结的。"凌霜笑道:"总之,你可别妄自菲薄,既辜负了别人,又辜负了自己。"
凌波听得此语,不觉怔了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泛上心头。
"世间风月,我早已无缘拜领,这事说说而已,万万不可当真。"凌波呆怔了一会,却还是摇了摇头,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也没见过你这般晦涩难懂的男子。"凌霜却在他身后大声说道:"反正来日方长,这事你自家仔细放在心里就是了。"
凌波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得内心徜敞徉徉的,很有一种隽永难言的滋味。那种似喜似悲的感觉,犹如窗外依依的月色,清清明明地充盈在他的心间,使得他陷入一种仿佛极是哀感顽艳的感觉之中,从而久久无法自拔。他知晓这种思触的来源,也知晓造成这种思触的根究,这一切,只因凌霜又提到了过往,又提到了一个他内心深处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秦晚烟。
彼时正是月盈之夜,注视着窗外那一轮清彻的明月,凌波情不自禁便又想起了过往,想起来过往和秦晚烟种种的一切。凌霜的话犹如开启了一道封闭的闸门,一旦解禁之后,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和思念便如这满天的月华肆意地在凌波的心里泛滥开来。
想着那日茶楼的别离,想着两人从小一路走来的深情,热泪盈眶中,凌波情不自禁便又记起了秦晚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语:
"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回到你的身边。那时,我教书,你打工,咱们一起抚育凌霜和凌雪。"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柔而又神情坚定,充满了一种深深的炽热和向往。语犹如昨,而现今正好已是三年过去了,三年的时光变幻,凌霜已从一个羞涩的初中生考上了全国著名的高等院校,而她,也该从一个海外飘零的学子,即将走向自己崭新的生活了吧?
一想到这里,凌波只觉得内心悲喜交织,莫以名状,而一种无边的思念和牵挂也如潮水般一下子汹涌了他的心胸。
月色如练,在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中,凌波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那个永难忘记的名字,一如这些年他在梦中千万次呼唤的一般。
…………秦晚烟,你还好吗?
第四十章
四十
秀水镇位于西南莽莽群山的深处,是一个交通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从地图上看,这里与县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公里,可要当真坐上汽车,蜿蜒盘旋于一条简易的山区公路时,则需要花费至少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了。因此,当秦晚烟上午十点从县城出发,几经颠簸到达这个小镇的时候,几乎已是临近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了。而如果从她最初出发的上海为起始,经过各种交通工具的长途辗转,当她最终站在这个她所要进行支教的名唤秀水的山区小镇时,则已是整整过去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低矮破旧的民居,一眼望到到边的山峦,以及,一身土布衣裳,满脸惊疑的人群。当秦晚烟疲惫地走下汽车,站在镇口的一棵树下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这个贫困落后得如同还处于原始状态的山区小镇,仍让她感到有着一瞬间的茫然和迷惑。
彼时正是九月中旬,西坠的太阳却也还亮闪闪地灼人,当秦晚烟放下沉重的行李,一边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未知的世界时,一位五十余岁的黑瘦男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请问,你是小秦老师吗?"他看着秦晚烟,小心翼翼地问道,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一种惴惴而又欣喜的神情。
"您是……"秦晚烟怔了一下,略带犹疑地问道,只见他面目黝黑,身形佝偻,浑如一个劳作了数十年的乡下老农似的。
"我姓魏,叫魏大中,是秀水中学的校长。"那人瞧着秦晚烟的神情,忙不迭地说道。
"原来是魏校长。"秦晚烟瞧着他黑瘦的脸庞,以及一身说是褴缕也站得住脚的土布衣裳,略怔了怔,随即便微笑着伸出手去,"您好,魏校长,我正是从县教育局前来报到的秦晚烟。"
"您好,您好。"魏校长下意识地刚伸出自己的手,随即又突然醒悟似的缩了回去,秦晚烟看着他把自己那双粗糙坚硬的双手在土布衣裳上摩拭了两下之后,方才握住了她早已伸将出去的右手,便只轻轻一握,便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小秦老师,真是太欢迎你了。"他看着秦晚烟,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灿的几乎不加掩饰的喜悦笑容,"自从知道你要来秀水中学的消息后,我便天天在这里等候,现在果然把你等来了。"
他说着,早已取过秦晚烟肩上的背包,以及地上的皮箱,书籍等物品,一匝一绕地披挂在自己的身上和手上,那速度之快,动作之利落,大大出乎秦晚烟的意料。
"魏校长,这袋书很是沉的,还是让我来吧。"秦晚烟见此情形,急忙对他说道。别的不说,她深知自己携带的那几十册书籍的份量。
"不碍事,不碍事。"魏校长举重若轻地晃了晃左手那袋沉重的书籍,对秦晚烟笑道。秦晚烟又力争了一回,怎奈魏校长只是不许,不得已,秦晚烟只得空闲着双手跟随着他一路行去。
秀水中学却是在镇子的东边,从镇口的汽车停靠点出发,须得穿过一条逼仄狭窄的街道。
"这是镇子唯一的一条街道了,平时冷落,只有到了五天一次的墟日时,方才会热闹些。"魏校长向秦晚烟介绍道。
秦晚烟微笑地点了点头,表面虽然沉静,可当她走在这条号称是全镇最繁华的街道时,却还是不免暗暗的心惊。简陋的小铺,破旧的民居,以及衣衫褴缕的人群倒也罢了,最令她讶异的是那满街洒落的牛粪,密密麻麻的竟是几欲令人没有落脚之处,这使得她几乎是一步三绕地跟随在魏校长的身后。而触目所及之处,这般情形,更是有增无减地遍及全镇了。因为,走在这条长长的小街上,她不止三,五次地碰上迎面而来的悠悠然的水牛,避让之余,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挤进街边简陋的店铺之中。
"秀水镇目前还没有内地常见的农业机械,全部劳作只能靠人力和这些耕牛了。"魏校长告诉秦晚烟道。
秦晚烟沉致地点了点头。就她有限的农村经历,这秀水镇比她所接触过的一个僻远的江南村落犹还不如,其落后,脏乱的面貌,使得她不由自主便想起了书本上所介绍的解放初期时的农村情形。
穿过街道,便已来到镇子边。不远处,一条清水粼粼的小河从山峦间蜿蜒而来,依着镇角,又缓缓地向西首去了。据魏校长介绍,这条河名唤秀水,也就是这个镇子名称的来历了。两人辗转穿过镇边的水田和三,两处拐角,又往前行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