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博果尔之重返人间-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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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秋说到这里,眼里已是水光盈盈,那时候的心痛和难受似乎还缠绕着她,她努力平静心绪,才道:“我从未在那一刻,如此感谢额娘教我的那些医术,在慌乱之下,我忽然记起有个方子虽然凶猛,但却可带来一线生机。在得了太后允许后,我们终是行了这个凶险的法子。得老天眷顾,皇上到天亮终于退了些热度。只是后来太后与我说话,却将所有事情拨向了未知的方向,如今想来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太后当时问我,皇上若非是伤狠了心,断不会如此冲动行事,他已经隐忍多年,又为何会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候爆发。我不敢坦言,只是太后何等英明,竟猜到与襄亲王有关。
她说,皇上无法做到下狠心视而不见,就只能被请君入瓮。恐怕皇上在去请战时,已经想清楚,并下了不放手的死心,一荣俱荣,一衰俱衰,这可是最糟糕的选择。活着至少还有未来,死了却不知道要伤了多少人的心。
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将那个秘法说了出来。”
她停了下来,看向博果尔,却无法在对方脸上看到任何情绪,博果尔见她瞧着自己,接了句:“什么秘法?”
“这是可让人记忆封锁的办法,也许听来邪乎,但只要配合药理和言语暗示,却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效,这花了外祖父多年的心血钻研,恐怕是怕造成祸害,只传了心性平淡的额娘,不想传到我手上,却做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皇上心神脆弱,我在熏香中添了秘方,趁着皇上迷离,再催发他心中最挂念的事情。他历来最担忧你的平安,所以在言语上只需反其道而行之。”
——两人若从未相识,那个人自然就会平安。
“这种秘法需要半个月慢慢渗入,我也不过是得了他身边人的方便,渐渐他越来越少谈及到你,后来自己也察觉不对,有时候习字还会写你的名字,我只劝慰他是病后身体未愈,他哪里想得到是我下的手。终于在那天,你们偶尔相遇,当看到皇上坐在御驾上,看着你眼中只剩陌生。我就知道这事终是成功了。
从那后,他开始专心于与摄政王的抗争之中,以着纵情声色的姿态来蒙蔽摄政王,手段也越发狠厉,脸上再也难见以往温和笑意,每次看他如此,我心中如同刀绞。直到有日我突然明白,他心底最初的善意和温暖都来自于你。没了你,他就如同内中空凿的大树,看来强壮,却得不到半分养分,只会逐渐丧失根本。
别人说来是大义,我却知道自己是为了私心做了恶事,最后日夜伴着他,只求能抚慰他越发冰冷的内心。当时摄政王已经耐性不足,为了能握有先机,我伪做了叛徒,到了摄政王的身边,一点点的将军机盗取出来。
后来,事迹败露,我自是没有好下场,尸体被沉在了塞北遥远的冰河之中。”她幽幽叹口气,说道:“如此看来,我这一生实在短暂也没作何好事。如今把这些说出来,却是解脱了我自己。这些日子我游荡在此,对一些身后事也知晓了部分。世事无常,对或错我都没有资格置啄。”
讲完这些,她似乎整个人都虚脱了,身影也淡薄了几分,而博果尔的声音,却清晰而冷淡的传来:“我知道。他当时只是皇上,不是九哥。”他们自幼形影不离,他又如何看不出九哥的变化。
芮秋一愕,哑然失笑,是啊,这两人自幼相伴,在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不管当年他为何斩断记忆。只要是九哥的决定,我都不会有所怀疑,竟然他选择了莫相识,我也不过也如此做罢了。只是我不知道,他只是皇上时,倒成了一个绝顶的混蛋。”
芮秋苦笑不已,人心莫测,善恶不过一念间,人如果得到过温暖和爱时,都会贪念那如被阳光包裹的幸福感。一旦无知无觉的失去,就算记忆不再,心的感觉却抹消不去,越是得到过、失去也就越加寒冷。
作为在那段时间,用生命的代价给予顺治温暖的芮秋,却无法出言说出这些话。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偷了别人时光的无耻女人,擅自改变所爱之人的抉择和命运。对于爱,她是最无资格去谈论的。
芮秋虚弱笑了下,接话道:“我已经算是个无耻的女人,在最后只得再无耻一次。襄亲王,皇上如今是谁,你应该最为清楚。你们分离太久,这次的抉择却是在你。我相信你自然知道九哥要得是什么。”
博果尔突然沉默下来,似乎这个问题将他难住,也让他无从回答。
师玄月在一旁却突然连咳几声,在中途她就已将芮秋身上的金线收回,对这个女人,她有些可敬又可叹,“时间有限,若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然后送你入轮回道。”
芮秋摇了摇头,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见此,师玄月将一张纸符抛出,那纸符悬在空中,缓慢的从下端燃起,与此同时,芮秋周身也泛起了金色的光点,身影开始渐渐模糊。
月光之下,她对着对面两人微微一躬身,抬头望向那轮皓月,笑若春花,皇上,今夜良辰美景,可惜无法为你再弹上一首相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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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展开的,肯定是熬夜把脑子熬坏了。有多少人会看作者有话说了,有时候内容太长不想分章,能把部分内容直接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吗?
第五十章
云海之中;玉峰之巅;师玄月一身淡绿裙裳,腰间垂下两枚弯月环佩;山风吹动下;玎珰作响。
“既然来了,无需藏头露尾。”师玄月眼光微微一动,语气冷然地嘲弄道。
“玄月;多年未见,言语还是如此直率。”轻笑声在空气中荡开;毗邻的半月峰上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应声显形。
“真君自重;玄月与你尚未熟稔到仅称姓名。”玄月冷睨一眼对面男人;又将视线落回远处缥缈的云海。
那男子脸上闪过苦笑,依着她的意思唤道:“玄月元君,又何必如此?如果按先来后到,本是你们先破了约定。”
尾音未落,一把金黄色的月牙光刃迎来袭来。
——金月出,见白骨。
他眼中精光一闪,身影瞬退六尺,而他原先所站之地,被月牙光刃轰炸出一个四尺见方的坑洞。那光刃一击未中,又飞旋回主人手中。
师玄月面冷似霜,伸手一握,金光褪尽,一弯六寸长的白玉月牙状兵刃被她半托在怀,月刃润滑,观来不似武器,倒像是一把未上弦的月牙琴。
“果然跟他是一丘之貉——伪君子,也就我那蠢师傅被你们骗了,白白赔上小师弟。当初约定是不插手那两人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她缓慢轻抚着白玉刃背,轻柔如拈花,吐出的话却冷冽如冰。“你擅自出手妄图阻止那女人改命,又助亡魂在宫中凝形说些无用之话。”
她眼波流转,以眼角瞥了一眼对面那人,淡问了句:“这些事,你认是不认?”
那对面的人不知不觉点头,认了。半息反应过来,顿时心里有苦说不出,只是郁郁想道,若不是你们师徒俩先出手,在西池圣母面前巧舌如簧改变那女人轮回之地,又怎么会让那两人生出这么多事。
“既然如此,以后你若再私自出手,也莫怪玄月不客气。”她将金月一抛,那月牙刃临空缩小,金光划过,缀回她腰间,这月牙刃原是她身上双月环佩之一。
对面男子双手搭握,淡笑道:“虽如此说,不过赤梵先谢过玄月元君的手下留情,”金月本是双环,又是师玄月修炼法器,如今只出半环,效力自然大减,不然修为与对方相当的他又岂能轻易躲过金月攻击。
师玄月轻哼一声,云海中红霞忽现,她的身形随之消失。
赤梵伸手接住忽然断掉的靛蓝绸发带,一头墨色长发披散而下,他眼如深潭,眉目清朗,嘴角自带一笑,外人难看出他真实感情。
他盯着手中断带,此刻却满脸无奈摇摇头:“看来真是打心底厌恶我了,连半点闲话都不能说。”他望着远处一只孤鹤飞过,大叹口气,“沧海遗珠、月落成华,九天唯一对我冷言令色的月美人啊……”
九天一粒子,凡间走三天。博果尔感受着满屋被冰块降下的冰凉,心里顿时舒爽不已。
吴良辅在一旁,却牙痛的不舍,这送来襄亲王府的冰块可是把皇上的私库都要搬空了。这些冰块不易保存,无论从成本、运输、数量都极为不易。偶有几块,也是用来做冰品食用来降暑。
虽然这冰放在屋中化在木盆中,成了冰水也能做它用,但这般浪费还是肉痛啊。
“吴公公,皇上还有何交代?”博果尔用扇挡唇,睁不开眼地打哈欠。
吴良辅知他是要小憩,忙将剩下的话交代完:“皇上说,这些日子政务不多,并无太多朝政商讨,如襄亲王不耐热,可先前往行宫避暑一段时日,行宫内诸事已筹备好。”他停顿了下,又加了句:“另外襄亲王以往住的那座院落已安排清扫、并重新打理,可随时入住。”
博果尔收开扇子的手一顿,扇面正露出半边山峦。
“皇上交代至此,天气闷热,奴才也不多打扰王爷歇息,先回宫回禀。”吴良辅笑着行礼待要退下。却听到“啪”的一声,博果尔将扇子收起,正色道:“皇上圣恩,本王作为臣子,该进宫谢恩才是。”
吴良辅见他施施然地往外走,不知为何眼皮狂跳两下,心头更是慎得慌。
“你进宫有何事?”顺治本在埋头批阅奏折,听吴良辅说博果尔进宫谢恩,心里还觉得诧异,本以为这人至少近段时间是不会进宫的,只是那人总有出乎意料之举,半盏茶过去,站在阶下一句话未说。
被问话的人此刻愁云满面,迟疑道:“臣弟只是在想是否要谢恩?”
顺治眉头一挑,放下朱笔,端凝着下方的人,似笑非笑道:“这有何好考虑?朕可从未指着你来谢恩。”毕竟出了那混事,这人又一个来月未出现在他面前,他还以为至少很要过段时日才能见到。
“臣弟只是忽然想到,若为忠臣,受到皇上恩典,该当谢恩;但若为亲弟,谢恩未免太过虚礼。想做忠臣又要当个友善弟弟,实在难为。”他状若真是遇到一个头大的问题,摇头复叹息的感慨。
顺治却有种瞬间懵住的感觉,就像有人闷不吭声敲了他一个闷棍,他本以为这一生都要迆迆蹒跚孤身行走,十载、二十载、甚至更长的岁月,光阴如梭、心无所依、行就将木对他不过是重复如一日。
那个在黄梨树下、黄瓦砖墙下、碧荷太湖旁,对他恣意笑语、没大没小、乖巧时狡黠的弟弟因着他不小心的放手,跑得太远已经不要他了。
可这一瞬间,他似乎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记忆中那只如同小鹤的十一弟自己跑了回来,不计前嫌地对他伸出了手。
他微张着唇,嗫嚅下,才低声吩咐道:“吴良辅,你先退下去。若没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殿。”
吴良辅从刚开始就晕晕乎乎的,他满耳都是襄亲王大不敬的言语,听到皇上的命令,更是迷迷糊糊往殿门外走去。
殿内又安寂下来,顺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慢吞吞道:“九哥先前不该那般对你,虽然说这些没用,但当时九哥是犯浑了。”
博果尔含糊不清的“嗯”了声,想了会,说道:“九哥,是否记得当年的约定,如果有些事用言语说不清,该采取什么办法解决。”
顺治一愣,面部扭曲,抽了抽嘴角,打着商量道:“这段时间,滇都战况紧急,频有大臣进宫商事,脸上若不好看不好交代……”
“唔,吴良辅来宣旨时,说的是最近并无政事商议。”
顺治顿觉像一口吞了个鹌鹑蛋,被噎得实在。
“九哥也不用太过担心,弟弟近些年疏于武学,自然比不过九哥,还得请你手下留情才是。”博果尔笑得一脸和煦道。
第二颗鹌鹑蛋又被强行吞咽下,差点把顺治哽噎地翻过去。
顺治揉了揉额头,走下台阶,见宫门关的严实,道:“小十一尽管出招吧,尽量脸上留情。”
他嘴里这么说,可大脑里一直想着要如何避开身上要害,以致不影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办公及生活起居。
博果尔满意的颔首,抬手捏握拳头,静谧的空间不时传来骨头清脆的捏响。
站在门口的吴良辅,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流,尤其每当听到殿内传出物件破碎声、重物倒地声,他就忍不住肩膀一缩,全身一哆嗦,身上跟额头截然相反,生生吓出细薄冷汗。
方久,殿内安静下来,他缩着肩膀,装着木头只盯着殿前的柱子。
门咯吱一响,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背,吴良辅肩膀一抖,转头见出来的是襄亲王,只是对方看起来脸色甚好,额头还冒出层热汗,博果尔甩了甩手,道:“揍人真是个苦力活。吴公公,你说是吧?”
吴良辅顿时跟哑了般,喉咙被堵住似的,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博果尔也没想着他回答,只是好心道:“这天气太热,本王先回府了。吴公公,你也辛苦,进去好好伺候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