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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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等范安没吃饭,元珠看他在官厅呆坐了一个下午,到晚上也没喝一口水。他面前的录册已滴了好几滴红墨,元珠提醒他,说大人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奴婢给你熬点小粥吧。
范安搁下笔,沙哑着声音说我吃不下。
元珠看他脸色有些吓人,出去连忙吩咐人去请了个大夫来在府里候着。范安在官厅干坐着,谁劝也不动。到了后半夜,大概是腰酸得受不住了,才站起来昏昏噩噩往寝屋去。
范安和衣睡了一夜,第二日怎么也起不来床。之前汤景隆的事已让他惊愁了半个多月,压在心底已是大病,昨天听闻李见碧的事,如针尖刺破了水球,哗地一下病来山倒,收都收不住。侍候范安更衣的小婢去急忙去告知了元珠,说姑娘真是神机妙算,说大人要病,果然就病了。
元珠打了那小婢一个栗子,说大人病了,你还这样高兴。她叫醒了睡在隔壁的大夫,领着去给范安看病,那大夫搭了搭范安的脉,说无妨,范大人是心郁积滞,愁太多了。
元珠说既然没什么大病,那开个药方吧。
“这病同那相思心病一般,无需用药。”那大夫道,“心里想开些就好了。家里有什么喜事,说出来给他冲冲喜。”
这时节能有什么喜事阿,满朝乌烟瘴气血雨腥风。后院的两小个公子和白琼玉也走了,府里冷冷清清,愁得很。元珠叹了口气,拿了些银子打发了大夫,叫人把范发生病的事告诉城外的白琼玉,又让人去宫里点卯的太监那请假,说今日不来上朝了。
那白琼玉主和唐满听闻范安病了,马不停蹄从城外赶了回来。两人看范安在床上躺着,抹着眼泪说这才一日不见,大人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范安皱了皱眉头没说话。白琼玉便亲自熬药煎药,鞍前马后地侍候了起来。但范安不吃药,这些人在他床前忙忙碌碌,他视而不见,心里想的只有李见碧。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如同最后一面般想着要去见李见碧。
李见碧,李见碧,他念着这个名字,似是气恨又是迷恋。让我再见你一面,此后再也不想见你,怕也无心力无性命再来见你……
元珠扶着跌跌撞撞的范安,说大人你要去哪呀?你一天没吃饭了,先喝口水吧。
范安说不要,你们干脆让我死罢。他赌气说完这句话,突有侍者跑过来道:“大人!有圣旨到!”
范安猛地站直了身体,这时节的圣旨,十次有八次是叫人罢官入狱的,白鹤洲刚进了锦衣卫大狱,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范安心下不甘,紧了紧五指,问:“宣旨的人是谁?”那人回道:“是尚公公。”
范安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此时门外有人高声喊:圣旨到,御史大夫范平秋接旨!
范安静站了一会,撑着最后一口气慢慢走到官厅门口。他打量了一眼,领头的果然是尚中喜,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没有锦衣卫指挥史薛纲。
范安心下略宽,扶着元珠的手跪下,道:“臣,范平秋接旨。”
“传圣母皇太后懿旨,兹闻兰台之首范平秋品貌出众,地华缨黻,正妻有缺,宜择贤女与配。今有郑府小女;郑氏蔚儿,年二十有五,品貌端庄,秀外惠中。特指配为范氏之妻,愿常得侍从,弗离朝夕。钦此。”
尚中喜收了懿旨,走近范安身边道:“范大人,可喜可贺。这宫中许久都没有令人高兴的事儿了,太后这一婚赐得真是时候。还不快接旨?”
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65章 决别
白琼玉正跪在范安身后,范后往后一摊正落在白琼玉怀里,他低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愣,惊呼道:“大人!大人!你怎么了!你可别吓琼玉呀!”他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如死了亲人一般。众人连忙凑上去,伸手都去按范安的人中。
尚中喜也被吓得不轻,他手拿着圣旨探头看着,哎哟一声道:“范大人这是怎么了?!”
元珠掐掐范安的人中,大声道:“快去请大夫!”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太监尚中喜,跪着道:“公公见谅,我家大人病了,一整天没有进食。这会儿听闻这么大的喜事,高兴得昏过去了!”
尚中喜哎呦了一声,说那赶紧把你家大人抬进屋去休息一会儿,再高兴也得先把旨接了嘛。
范安被掐着人中,此时哼哼蝍唧地醒过来了。众人七手八脚抬着将他扶坐在偏屋的罗汉榻上,有婢女拿了一碗红糖水,白琼玉接过来往舀了一匙,说大人,先喝碗糖水缓下劲吧。
范安昏昏噩噩地张口喝了一勺,旁边的元珠道:“大人,尚公公还等着呢,不如先把旨接了。”范安嘴里的糖水咽到一半,闻言惊醒过来,看了一眼门口的尚中喜,捂着嘴巴却哭起来了。
尚中喜看他伤心欲绝,心中想着莫非这人看不上那郑蔚儿,想抗旨么?他也不戳破,只问:“范大人你哭什么呀?”
“下官命薄福浅,早年就死了内人。不知廉耻,还迷上了男色,沾了龙阳之好。尚公公,你有所不知,我这身子早破败了……”范安抹了一抹眼,道,“郑大小姐蕙质兰心,我这样的人怎配与之?下官对不住郑大小姐啊!”
他说着突然站起来,道:“这旨我不能接,我不能害了郑小姐,我要进宫,我要面见太后!”他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但尚中喜是何人,这辈子宣了八百道旨,应付这种情况早游刃有余了。他一把拦住了范安,道:“范大人想抗旨吗?”
范安哭道:“不是!我是替郑小姐不值,她是不会答应嫁我的!”
“郑小姐若不答应,郑贵妃能让太后下这样的旨吗?”尚中喜道,“大人多虑了。”
范安道:“我不信,我要去见贵妃娘娘!”
“范大人你这不是作死么?!贵妃是你想见便能见的?这旨落下来都宣了!你进宫难道还能收回不成?此婚是太后的意思,却也是郑贵妃和皇上的意思,你难道不知道皇上近日的脾气?到时落个抗旨不尊,全府的人跟着你人头落地才高兴吗?”
尚中喜道,“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八公主下嫁礼部尚书许青山的事?那许大人就是这样作死,放着八公主不娶,非要去跟他的表妹私奔,最后被抓回来,你猜怎么着?满门抄斩!”
全屋的人闻言都吓了一跳,有几个忍不住就摸了摸自个儿的脖子。
“自开国至今,皇上赐婚五十一桩,除了许青山,无人违逆。”尚中喜抬了抬手中的黄锦金轴,道,“你要做第二个许青山本公不拦你,接或者不接,说句话吧。”
范安被他一句满门抄斩吓得也不敢哭了,他自己死了不可惜,可还有两个儿子呢。
但,这一旨接下来,郑蔚儿便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伦理大义板上钉钉,他日死后,自己的牌位边立的都是这个人的名字。
是阿,长路漫漫,寒风多坎坷。谁不向往能有一人,来与他白首偕老,不离不弃,死后入坟,也有铭碑与之相依。范安是人,也会有这样的痴想,午夜梦回,他曾见那人逆风而来,君子如玉,青绶紫衣。
那是李见碧,不是别人。他也没有想过会是别人。
其实一切都是痴想,他每次醒来都再明白不过了。他范安是个冒名顶替的罪人,哪日真相大白,拖出午门凌迟示众,都不会有人同情的。罪大恶极,本该如此,他这样的人,怎敢怀抱这样的奢望?生死都孑然一人就是大好,何必卷进这么个不相干的女人,跟着他担惊受怕,不知所措。
尚中喜看范安静站了不说话,皱了皱眉道:“范大人,你想好了吗?”
“我接。”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刚才病中失态,让大人见笑了。”他轻轻托住了黄锦金轴,低头道:“谢太后恩泽,下官必铭感五内。”
尚中喜笑了,说大人能想明白就好。郑小姐这桩婚,朝中不知多少人抢着要呢,落到你范府,也算大人的福气。范安呵呵笑着,说是的是的。
刚刚还剑拔弩张地,转眼就其乐融融,一屋子人看着自家的大人,都担心范安是不是得了间歇失心疯。
范安送走了尚中喜,回来在榻上坐了一会,说饿了,要吃饭。府里人给立即给他备了一桌好菜,范安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吃完了。他喝了两口水,起身躺回榻上睡了一觉。
他这一觉从午时睡到黄昏,养足了精神。醒来后收拾了两件衣服,又让帐房支了二十两银子放到包袱里。他去马厩牵了匹黑马,说我去城外吹吹风,次日早上会回来的。众人跟着他出了门,白琼玉满面忧色地问:“既然明天就回来,为何要带着包袱?”
范安道:“这个你就别管了。”
元珠看着他,好似知道范安不会再回来了一般,她心中莫明害怕,欲言又止,哎了一声,道:“大人说话算话,早点回来,明天辰时还要早朝呢。”范安却没有接话,此时唐满从府里出来,手里拿了把油纸伞,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今日天阴,晚上恐有风雨,你带着伞吧。”
范安轻嗯了一声接过伞,静静看了众人一眼,掉转马头往城外去了。他这一去没有回头,直接到了城外西郊李见碧的住处。
他来时刚入黄昏,到了李见碧的门口已是入夜。天果然落了雨,范安下马撑开雨伞,抬手在李见碧的院门上敲了敲。他等了几数,那院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李见碧站在门内,抬头看他,脸上似有笑意:“你怎么来了?”他看到范安濡湿的头发,心下微动,道:“下着雨呢,快进屋里来吧。”他说着伸手想去替他拿伞,不料范安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要走了。”范安道,“离开京城,天涯海角,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要跟我走吗?”
李见碧怔住,如听到最骇人的笑话般:“你说什么?!”他看着范安的眼睛,将他的话又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连忙一手甩开了道:“你要走?”他蓦然注意到范安身后背着的包袱,心下一惊,问:“你要走到哪里去?!”
“太后下了懿旨,要我娶郑康之女!我真是受够了这些人的算计城府,我受不了了!再呆下去就要死了。”范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紧了紧伞柄,又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李见碧看他身体都在轻颤,心知这人正在气头上,忙安抚道:“别冲动,你现下走了,你两个儿子怎么办?你不管他俩了么?”
范安道:“我两个儿子都在城外读书,我接了你,再去接我的儿子。”李见碧一时乱了方寸,他怔忡的功夫,范安又抓住了他的手,问:“我再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李见碧不说话,范安便硬拽着他出了院门。李见碧跟他走了两步才惊醒过来,一手连忙把住了门柩,怒道:“你发什么疯!我不走!”
李见碧道:“太后要你娶郑康之女,你娶了便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值得你罢官出逃?你儿子都养了两个,后院男宠女妾一个不落,还在乎娶个正妻?!”范安站住脚,回头看了一眼李见碧,雨光闪烁,脸上雨水滴答,沉默着却说不一句话。
“我不会走。”李见碧抓住他的胳臂,“你也不能走!范平秋,你千里迢迢将我从河阳救京城,还记得当时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说要为我洗冤,助我东山再起!现在不过一个郑蔚儿,就让你怕了?!你为了救我,多大的罪都犯下了,却在这节骨眼上跟我说你要走?!”
范安深深迷恋着李见碧,但两人心之所往,终究千差万别。
“我明白了,你不会跟我走。”范安长叹了一口气,许久轻笑一声,“其实我早就明白……是我累了,不想再在这官场上继续走下去。我知道你回到京城后,还与其它人见过面。是你的旧友还是以前的同僚,或者是其它乱七八糟的关系我都不想知道。我只知你没有了我,必然还可依靠其它人。李见碧,我知道你心中从来没有我,我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忘了你,也忘了这京城。他日你东山再起,也不必记得范平秋这个名字。”
他看着李见碧,隔着细密的雨珠,眉目朦胧。为了这个人,已经在泥沼中陷得够深,再不狠下心,很快连同口鼻都要淹没了。范安啊范安,色字头上一把刀,适时收手防陨命阿。
“李大人……经此一别,后会无期。你多保重吧。”他慢慢放了手,转身欲走。李见碧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绝决没有一丝留恋。他能清楚地预见,范安这次若走了,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快刀斩乱麻,但这一刀落得太快,毫无预兆,刀风落在李见碧身上,不及躲避,一下要将他的心脏给剖成两半了。
“你不能走!”李见碧道,“你走了我怎么办?!”范安看了一他的手,道:“你若不知道怎么办,可以跟我走。”
李见碧道:“我不!”范安面色不变,道:“好,那你留下。”他说着挣开了袖了,往前而去。李见碧突然上前抱住了他,道:“你别走!”
这一抱措不及防,范手身体一倾,手中的竹伞落到了地上,大雨淋漓,一下子便将两人浇得透湿。“李大人……”范安苦笑道,“我与你一起时,总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