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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杀相思 作者:陈小菜-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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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尽善尽美的捧出一卷已换了魂的天魔出关,已是半年后。
苏错刀一出关,便将七星湖诸事暂且收拢手中,不让唐离多分心教务,纵然他自己不擅权谋杂事,好在心胸一派堂皇,御下有矩有度,又有黄吟冲等臂膀股肱,倒也不觉艰难。
唐离握着那卷墨香犹新的天魔,爬在苏错刀身上笑眯眯的问其缘由,苏错刀一锤定音,道:“阿离,我替你当三年的总管。”
紧接着又是一句:“天魔三年若无大成,我就揍死你。”
唐离一时默然,轻抚他闭关时眉间生出的一道如刻竖纹,喉头哽住,心里涨潮也似,一下就哭了。
他一哭苏错刀就忍不住,一定要如此这般或者那般如彼的让他哭得更厉害,想了想,解开唐离的衣结,握着他的腰,退而求其次的叹气:“我近日太累了……阿离,观音坐莲如何?还是你更喜欢玉带围腰?”
唐离愤愤然一巴掌抽过去,这人以前是吃完不擦嘴,现在是张嘴等人喂,七星湖这地界儿就没天理了么!
然后就乖乖的坐了上去……
事实上唐离只要肯专注苦练,凭他的根骨灵性,任何武功技艺信手拈来,进展绝不逊色苏错刀。
而他虽不改赤子之心,却懂事了很多,更懂得苏错刀从不宣诸于口的用情至深。
因此这卷天魔功,唐离珍惜,且绝不愿辜负。
到得次年初夏,天魔已俨然有成。
这日稍感闷热,幸得月翼湖十里莲叶,风生水上,唐离便在湖心水阁给唐拙写信,手边还搁着一玻璃盘的紫葡萄,写一行,便拈一个吃。
叶苍鹤羽白道袍,散发垂肩,一旁跪坐椅中,看得入神,小小一个童子,也不嘴馋,竟十分沉静专注。
待唐离很辛苦的写完一篇,叶苍温言赞道:“公子,你一笔字当真出色,骨峻筋健,灵动潇逸……能教教我么?”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瞎话说得理直气壮纯挚无比,饶是唐离,亦不免汗颜,往他嘴里塞一个葡萄,心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低声道:“你说的……真的是本座的字?”
叶苍点头,正色道:“弟子怎敢欺瞒公子?”
他来七星湖后,唐离一口一个“为父”亲自教他武功处事,他却跟着内堂众人一口一个公子,怎么诱哄拐骗都改不过来。
唐离自己心里还住着个孩童,哪里当真能当人家的爹,公子就公子罢,倒更有故人魂归之感,也就不逼着他当儿子了。
此刻听叶苍赞得真诚,唐离兴致大起,笑意盈盈的将他抱入怀里坐在膝上,捉着他的小手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鬼画符,道:“那我教你写千字文罢!”
天地玄黄还未写完,长堤上已惊鸿闪电飞来一道人影,苏错刀双足一落地,若无其事,眼神却是冰封着的烈焰:“叶苍,下来。”
叶苍略一迟疑,苏错刀已袍袖卷出,一股沛然之力到处,将他拽出唐离怀抱,重重放落地上,却笑道:“阿离,唐度在精舍等着见你,唐拙当真要成亲了,日子就是下个月的初六。”
唐离眼睛一亮,笑逐颜开:“拙哥么?他这回没把未过门的婆娘给克死?”
唐拙命里桃花旺极,却都是死桃花,翘首望门而三鳏,几年下来,总是在活雁刚逮着要送去行纳采礼的垦节儿上,姑娘家就踩着点儿遣人哭上门说姑娘死了,姑爷节哀,虽然还未成亲,但我家已经当你是姑爷,姑爷你若能把姑娘的牌位娶回去,姑娘地底下也安心,必得结草衔环还你恩情。
唐拙厚道又不拘小节,一口气不停歇的就往祠堂里供了三个牌位,唐一星的脸都黑了,唐夫人更是哭得眼睛直流血。
苏错刀一念至此,忍不住大笑,道:“你去问唐度罢。”
唐离大乐,顺手摘了一粒葡萄含着,转身正要走,苏错刀却一把扣住腰拉进臂弯,随即低头吻上去,舌尖探入,将那粒葡萄勾了过来。
唐离飞了他一眼,牙齿一叩,咬破葡萄,满嘴甜汁的开开心心的去了。
他俩于对方,是草木植根土壤,土壤相逢雨水,彼此的爱与依赖,在自幼厮磨着长大后,已尽出自生命之本能,哪里还能有什么顾忌或是余地?
月翼湖碧波如绸,四下静谧无人。
苏错刀看着叶苍,微笑,他肤色苍白如雪,唇角却沾着一点葡萄血红的汁液。
如果吃完了人的狼会笑,那么就是这个样子了,叶苍后脖子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吓得几乎就要哭。
其实苏错刀是好意,沉思半晌,抱起叶苍坐定,也握着他的小手写起字来,温言道:“阿离的字不曾下功夫练过,你要学还是我教你的好。”
不顾这孩子抖得活似筛糠,慢慢把一整篇千字文写罢,搁下笔来,让叶苍站好,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问道:“你很怕我?”
叶苍含着眼泪,捏着手不敢吭声。
“苍横笛打小儿就怕我,没想到你也是……”苏错刀星眸闪动,眼神中有些微的暖意:“不过你若真是他的转世,我也只会心存感激,谢你对阿离呵护关爱,若你不是,我更加不会对一个幼童怀抱恶意还引而不发……叶苍,阿离既然将你带回七星湖,你就放下心来做我七星湖的弟子。”
凝视叶苍清冽犀透的眼,道:“不要辜负阿离对你的期望。”
叶苍背脊猛的挺直,用力点了点头:“是,宫主。”
苏错刀却不令他退下,只静静的端详良久,直到叶苍额头汗水直挂,两条腿哆嗦得快站不住,方认真道:“以后不许坐到阿离身上,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数日后,苏错刀与唐离出七星湖,前往唐家堡赴唐拙婚礼。
二人沿渡沫江边疾驰,唐离扬鞭策马,笑道:“好歹见一眼活的二嫂……万一拜堂的时候又死了呢?”
苏错刀抬眼看了看天色,但见水天交接处,一线墨黑正浓重的渲染开,隐有闷雷压抑的滚过,一时忧心忡忡,道:“有场大雷雨。”
唐离满不在乎:“咱们的马儿都不怕雨,耽误不了行程。”
苏错刀十分心疼的看他一眼:“你嘴犯乌鸦,我怕雷会劈你。”
唐离笑嘻嘻的指了指十丈外立于道中的中年男子:“要劈也是劈这位……好狗还不挡路呢,堂堂赤尊峰的神龙火凤双堂主,竟干出比狗都不如的事情来,谢天璧一去,赤尊峰上上下下就丢了嚼子辔头的骡马一般欠揍缺管教!”
赤尊峰与七星湖堪为邪魔外道中的两峰双璧,但数十年来毫无同道中人的相见欢,反而鹭鸶偏吃鹭鸶肉,恩恩怨怨世代累积,不是明争就是暗斗,此消彼长,见缝插刀,因此唐离对上司马少冲,一开口就下砒霜,半分口德也不修。
苏错刀淡淡道:“阿离,尊重些,司马堂主是前辈。”
唐离眉画鬓裁,秋水眼无邪而纯净:“知道……本座也没打算睡这位前辈老人家。”
他回了七星湖,种种恶形恶状故态复萌,甚至犹有胜之,努力捍卫着自己不容侵犯的脏乱差,苏错刀没奈何,只得欣赏且包容,当下令道:“掠阵罢。”
司马少冲鬓生华发,却仍是风采照人,渊渟岳峙的一站,曲剑一弹,盛放的剑光如幕洒出,气定神闲:“苏宫主,且试一招,如何?”
苏错刀飞身下马,更不多言,手腕一翻,长安刀斩出。
唐离随同掠下,并不抢攻,却贴着司马少冲的剑刃一抹而过,他天魔步妙相无方,身法既美且魅,只在苏错刀身侧,守得滴水不漏。
司马少冲在赤尊峰数十年不动如山,武功之高,即便谢天璧亲至,亦不能小觑半分。
苏错刀眼神若冰雪,一刀斜劈而下。
司马少冲缓缓划出几剑,似慢实快,空气宛然凝固,随之清晰无比的劈开一道裂缝,裂缝如有生命般扭曲扩散,瞬息勾勒出一个死寂的空间。
唐离虽在一旁,身法却顿显涩滞,如踏足淤泥。
苏错刀长安刀倏然插入,挑出一个微妙的小弧线,灵光点滴,明明是被封死的路,莫名一个错位,已起死回生。
他惜力如金,刀顺剑势,只随之而动,但那阡陌交叠的重重死路眨眼之间,一变而成大片空白的活地,正是刀不至而意至的巅峰之术。
一呼一吸间,刀剑轻一交击,司马少冲即刻收剑回鞘,怔怔的凝视苏错刀片刻,竟微笑了:“今日重逢长安刀,方知天璧兄后继有人,甚慰。”
唐离轻飘飘落地,与苏错刀并肩而立,笑得机灵而狡黠:“这话听着古怪,司马堂主竟是谢天璧的未亡人么?”
司马少冲摇头:“我与天璧兄年少相交,亦蒙他信任托付,照料少主十余年,早已亦亲亦友,他收得佳弟子,我自然替他欢喜。”
唐离轻巧的笑道:“再怎么亦亲亦友,他也跟我七星湖的苏小缺双双归隐啦……不过,人跑了,赤尊峰还在,是么?你老人家武功才智皆是当世翘楚,又手握神龙火凤二堂多年,谢复行何德何能?张着嘴就能吃得下偌大的赤尊峰?司马堂主三个儿子,个个铜刷铁锣,你服膺谢天璧,难道他们就得一辈子屈谢复行之下?”
他信口挑拨,离间得过于粗浅直白,反而显出一种字字扎到肉里的真心实意了。
司马少冲定睛打量他,低声叹道:“难怪,难怪,苏宫主当真是好运气……不过唐三公子恐怕不知,昨日敝派火凤堂已由新堂主接任。”
语中似有未竟之意,却话锋一转,笑道:“江阔云低,大雨将至,教主邀二位过舟一叙。”
待苏错刀与唐离踏上那艘坚固精巧的三桅船,天边一串闪电火蛇般噼啪炸开,渡沫江轰隆隆的巨浪滔天,江风鼓荡咆哮,而船头甲板端坐的素衣少年,只安静的抬起眼睛:“谢复行见过苏师兄、唐世兄……”
微微一顿,轻声问道:“师兄,家父可还安好?”
苏错刀点了点头:“师弟放心,谢师一切都好。”
谢复行嗯的一声,颇有怅然之意:“我还是五年前见过父亲一面,父亲与我说了六句话……师兄,家父与你的缘分,比与我可深厚得多了。”
苏错刀看他腰侧配黑鲨皮短剑,一时问道:“师弟擅剑术?”
谢复行摇了摇头,谦道:“父亲曾言,我武学资质尚可,却不足以承他衣钵,刀学不得,就随便练些剑法而已。”
这对儿素未谋面的师兄弟俩魔头寒暄闲话,唐离却一言不发,直盯着谢复行的脸苦苦思索,眼神流转不定,又是狐疑又是惊诧震撼。
谢复行五官端秀,甚至偏于清丽,与谢天璧殊不相似,但细看之下,眉梢眼角,又自有一派淡而愈深的凛烈刚强,似曾相识。
这份儿似曾相识,却令人难以想象,更不敢深思,而细细一想,却见布局谋篇草蛇灰线,起承转合之际,早已水到渠成。
唐离入神良久,转眼笑看苏错刀,眼瞳中琥珀光泽变幻深幽:“时至今日,本座才当真服了谢天璧。”
声音清亮,依稀有寒芒闪烁:“谢天璧一代邪尊,竟与峨眉掌门生下赤尊峰的继承人……错刀,你恐怕得去少林找那位秃驴方丈生出个孩子来,才能不辱师门青出于蓝。”
谢复行下颌微扬,凝视滚滚乌云里一道银紫闪电延伸铺展,笑了:“家母的确就是神水真人……世兄果然不凡,一语猜中。”
唐离心有余悸的吁出一口气,半是讽刺半是得意:“若非眉眼太像,即便本座,也不敢妄猜……尤其是峨眉,洗脚水都能给正道大侠们喝一壶的干净地儿。”
江湖中恐怕谁也想不到,早在十六年前,谢天璧便与峨眉结下血缘之亲。
神水能被谢天璧挑中延续血脉,其过人之处自不待言,她昔年不过同辈弟子中的小师妹,便有胆量魄力独上赤尊峰,私会谢天璧,直言联手共谋,而后神水在峨眉派地位扶摇直上,一举夺下掌门位,再入正道七席,乃至近年来率峨眉悄然兴盛,其中赤尊峰种种手笔尽数隐于不言又细入无间。
谢天璧虽归隐,但他一直立于绝顶之处,对赤尊峰的江湖霸业,掌控正邪两道的野心,一如少年时,从未折堕,哪怕百十年内,整个江湖亦逃不开谢天璧的身影眼眸。
苏错刀与谢复行眸光相对,苏错刀一双眼洞彻深透,平静得近乎漠然,谢复行眸光却如刺肤生痛的火焰,亟待席卷燃烧:“苏师兄,这江湖死气沉沉得……太久了啊!”
一言落地,水天之间袅袅不绝,电光撕裂云层,狂风猎猎,这将至的一场暴雨,隐有山岳崩摧天柱倒折之威。
苏错刀声音却是锻铁铸金,可定海擎天:“七星湖无意于此。”
一手轻抚长安刀,淡淡道:“苏错刀要守七星湖十年太平。谁敢扰,谁死。便是谢师亲至,亦如此。”
他内外如一,自有境界,天心朗照,无移无染,无论何人无论何事,也不能撼动一分,这才是独属苏错刀的气度。
谢复行眼睛越发亮得可怕,正待开口,唐离已悠然道:“时机未到,则潜龙勿用,恐怕谢天璧亲至,也只会先揍谢小教主一顿,不是么?”
与苏错刀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笑道:“刚有越栖见这条大泥鳅蹿上跳下的,把江湖一潭死水搅成了浑水,大伙儿可都在泥浆子里盼着先喘口气呢,需知凡事动静有序,谢小教主这般心急,也不怕精尽人亡?”
谢复行秀丽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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