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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杀相思 作者:陈小菜-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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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认真的建议:“你去那里睡上一觉,一定不会做噩梦……那林子除了医舍中人,再不许别人进去的,里面一地的草又软又厚,比内堂正殿铺的地毡还舒服呢!若是幸运,还能遇到帝江鸟,那种鸟儿的羽毛内脏都有剧毒,但歌声却宛如天籁,让人听了,再想不起半点伤心事。”
她的声音清脆娇嫩,像是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般动人,阿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秀发,笑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孔雀眼珠滴溜溜的直转:“明天中午姑姑要去见叶总管……咱们一起去!若是遇到帝江鸟,就捉一个回来,让它整天给我唱歌儿,好不好?”
说着拉着阿西的胳膊拼命晃,晃得阿西活像骰盅里的骰子:“好不好?好不好?”
她人虽小,手劲却妖怪似的大得吓人,阿西胃都快被震出来了,忙道:“好!”
第二日孔雀却没能躲清闲,楚绿腰让她跟着自己去见叶总管,孔雀哭丧着脸,冲阿西张嘴鼓唇的做口型:给我捉一只鸟!
阿西摇晃着瓷瓶中的地涌金莲籽,笑着摇头。
两人正眉来眼去,楚绿腰回头温言道:“阿西,这些草籽留给我来弄,你脸色不好,今日歇一歇罢!”
阿西略一犹豫,道:“姑姑,不打紧的……”
楚绿腰脸登时就拉得足足尺长,斥道:“地涌金莲三年才结籽,你若一个含糊疏漏,难道要我再等三年么?”
楚绿腰果然是个药痴,劝自己休息只是因为心疼草籽,阿西不由得一笑,也就从了。
七星湖恶名在外,所有的传说不是血腥残忍就是淫秽香艳,导致不少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都以为一进七星湖,要不就是白骨处处尸骸遍地,要不就是满湖奔跑着艳女猛男,而且还都光着屁股。
但就阿西所见,七星湖环山抱水,亭台楼阁迭锦铺霞,步存玲珑行有幽趣,堪称难得一见的人间瑶池。医舍药庐中,洁净得一个白馒头摔地上滚三圈,捡起来都不带半点儿脏,而这林子里更是一派沉明清轻的绿影满目,仿佛置身于一方流动欲滴的翡翠中,清意入神,氤氲彻骨。
阿西行到林子深处,手枕在脑后躺着,将这些时日纷纷攘攘的思绪心念,慢慢在脑中细细梳篦。
阳光正暖,身下的草也确如孔雀所说细软丰厚,但这儿不是家,不是那个曾经拥有过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桑家自然也不是,虽然收养自己整整十年……
阿西翻了个身,脸颊贴着草叶,眼眶一阵酸涩。
“你说那个红衣人传你医术?”
“是的,桑伯伯。”
“他姓苏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过我名字……”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传你医术?”
“……没有。”
“除了医书,他还教你什么了?有没有教你一种很奇怪的内功?或者刀法?”
“没有,真的没有,桑伯伯……我不会撒谎的。”
“那他传你的医书呢?你藏在哪里了?”
“没有书……他让我背下来的。”
“写下来,给伯伯看看!”
“伯伯……他和爹娘都让我立过誓,这几部书不能外传……伯伯,你别生栖见的气,我,我会很乖的……”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桑家那间不透光线的书房里年复一年的发生着,而自己也逐渐长大,回答从一开始的哽咽凄惶,到后来淡漠的微笑着,时光如蝉蜕,一点点剥落,层层在脚边堆满,带着辛辣的痛楚,自己却还是孤单一人。
希望桑云歌不会冒冒失失的到处寻找自己,他是辰州桑家的大少,更是白鹿山的弟子,是江湖年轻一代中数得着的高手,明年的武林大会,必将大放异彩。
“栖见,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沧浪剑掌门的独女,爹要是非逼着我娶她,我就跟你一起四海流浪去!”
这样的无心之言,自己不过付之一笑,在他肩膀上拍一下罢了,云歌就是这样,天之骄子,言行无拘,但桑鸿正突然一掌破门而入。
直到现在都忘不了桑伯伯当时那双眼睛,那样的愤怒、仇视、鄙夷、防备,仿佛两把利刃刺向自己,仿佛自己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而是一个终于披不住画皮的妖怪。
也许自己悄然出走,对桑家也是一件令人安心的好事吧,阿西想着,嘴边漾起一丝笑容,正打算睡上片刻,耳边突的响起一阵鸟儿急促的啼叫,睁眼看时,见几步开外,一个灰扑扑的物事从树冠上直往下坠。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前,阿西已飞扑过去双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鸟窝,窝里还有四只蛋。
树高十丈有余,要将鸟窝搁回树冠,以自己三脚猫的轻功,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万一自己飞身撅腚的爬树时,再被别人看到更是麻烦:你不是不会武功么?虽然飞得难看,却也是轻功!
当下捧着鸟窝愣在树下,那只翻了窝的鸟绕着他飞来飞去,啼声越来越凄厉,阿西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决定等孔雀回来,劳烦她送鸟窝回树最是妥当。
一时安抚那只五彩缤纷的长羽鸟道:“别担心,我不会烤了你的孩子来吃……”
话音未落,只听衣袂声动,一个黑衣少年一道烟也似翩然而至,上下打量了阿西一眼,目光落到他怀里的鸟窝上,冷冷道:“你为什么捧着霓裳鸟的蛋?”
阿西看着他,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第七章

这少年皎如玉树,顾盼神飞,而容貌之美,更不似尘世中人,却也不属画中人,画中人都偏于温和蕴藉,没有他那种咄咄逼人近乎锋利的生动华美。
少年见他只顾发愣,板着脸伸手出来,五指展开如奇花初绽,阿西只觉臂弯微微一麻,鸟窝已脱手落入那少年掌中。
阿西虽被拦路打劫了一只鸟窝,对这强盗的感觉却着实不坏,这黑衣少年的一双眼睛异常清澈,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眼神清澈的人,一定坏不到哪里去。
他的笑容温润和煦,那少年注目片刻,神情也缓和了些,淡淡道:“你是医舍的人?不会轻身功夫是不是?”
内堂各处的人衣衫上均有不同标记,医舍各人衣袖上都绣着一枝三生草,斩经所腰带上绣着寸余长的银色弯刀,而叶总管直属之人,则在衣领处绣脂醉花。
阿西点点头,却见那少年一身纯黑丝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心中很是好奇。
少年静静凝视他,道:“你想把它们送回树上,对不对?”
阿西不知为何,竟故意笑道:“不对,我想烤了鸟蛋吃掉。”
少年似乎吃了一惊,待看他笑得促狭,也忍不住展颜笑了:“霓裳鸟的蛋有催情之效,叶总管倒是喜欢用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你还想吃么?”
阿西耳朵腾的就红了。
少年用指尖轻轻拨了拨停在他手臂的霓裳鸟,低声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却不想这鸟儿丢了自己的孩子……你听它叫得多可怜……”
说罢足尖一点,十余丈的大树一掠而上,轻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以阿西的目力,只恍惚见到他一双穿着木屐的赤足。
一眨眼少年已放好鸟窝,飘然跃下,拍了拍手,笑声轻快:“这不就好了?”
阿西看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由得问道:“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七星湖吧?”
少年摇头:“我出去过好几次。”
说也奇怪,平日阿西话少而精好比春雨贵如油,在这少年面前,却像是包子咧嘴,连皮带馅儿都坦坦荡荡的活泼了起来:“出去干什么?”
少年静默了一瞬,方道:“杀人、灭门。”
阿西一惊,不敢信的问道:“真的?”
少年不答,只低头踢着青草玩儿。
阿西垂下目光,见他一双纤瘦雪白的赤足踩在青木屐里,劝道:“七星湖虽暖,但湿气也重,你不穿袜子会着凉的。”
那少年抬眼,眸光闪烁着,似有些惊奇又有些感动,低声道:“我腿脚有些毛病,再冷的天也穿不得鞋袜。”
说罢冲他挥了挥手:“我走啦!”
身形一动,已消失在林木深处。
他走得利落,阿西却在原地站了半天,自己竟忘了问他姓甚名谁,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来历。
到了晚上吃饭时,阿西便问孔雀道:“我今日在林子里遇到一个人。”
孔雀有些恹恹的,无精打采道:“遇到人有什么稀罕,又不是遇到鬼。”
“可那人不是医舍里的,衣衫上也没有绣任何标记。”
孔雀咦的一声,道:“真的假的?”
随即撇了撇嘴,不屑道:“或许是叶总管那儿正得宠的小贱人罢,总有几个不守规矩也不知天高地厚!”
听得小贱人三字,阿西心中隐约不是滋味,定了定神,慢慢道:“他穿着黑衣,轻功极好……赤足着木屐,你见过么?”
砰的一声,孔雀撞翻了一盏汤,惨白着面孔颤声道:“不可能!”
阿西忙道:“你认识他……他是谁?”
孔雀慌慌张张的摇头:“不,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怎会知道……你去问姑姑好了!不,你也别问姑姑,她肯定也不知道的。”
阿西见她语无伦次,心中愈发起疑,试探道:“你怕什么?那人又不是毒蛇猛兽。”
孔雀大惊失色,伸手掩住他的嘴,轻声道:“别说啦,这人咱们惹不起的,看都不该多看一眼……若是叶总管知道你跟他说话,或许就要挖了你的眼睛勾出你的舌头!”
阿西心头微微一沉,已知那绝色少年必是叶总管视为禁脔的男宠,叶总管多半还为了他痛加惩治过一些敢于觊觎之人,以致此人成了个不能提及的禁忌。
那人连一只鸟儿都怜悯,想必若不是父母双亡,也不会沦落至此,令人徒生明珠蒙尘之憾。
这天阿西正在药室里,听着楚绿腰的指点,捣碎研磨一种极坚硬光滑的鹅蛇骨珠,楚绿腰叹道:“这骨珠是难得的良药,最能平稳真气疏盈补虚……宫主要传叶总管廿八星经了,这味药叶总管从此得常年服用。”
阿西身无内力,鹅蛇骨又独具灵性的不受五行之器,因此只能用白玉药杵在玉臼中一点点的磨着,十分辛苦。
楚绿腰内力也是平平,研磨得不比阿西快,两人就跟一对儿月宫兔子也似,对面坐着吭哧吭哧的捣药,捣得眼睛都红了。
楚绿腰素日不喜闲聊,但磨着如此麻烦的药材,还是乐意跟阿西有一搭没一搭的扯几句,一时就叹息道:“若非当年庄宫主一意孤行的毁掉伽罗真气,如今廿八星经也不至于留下偌大一个隐患。”
阿西不动声色,道:“那也简单……庄宫主肯定还记得伽罗真气,让苏宫主问出来不就是了?”
楚绿腰手上稍稍一停:“问不出来的,庄宫主的性子……唉,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最是软硬不吃。”
阿西略一思忖,道:“姑姑,那庄宫主自己用不用吃这味药?”
楚绿腰顺口就说道:“他不用,他武功早被苏宫主废了。”
阿西手心里满是汗水,干脆撂下玉杵,用一旁手巾擦了擦手,不经意问道:“只是武功废了?这么说庄宫主还活着?”
楚绿腰倏然抬头,目光如针般尖锐:“阿西……你不该是多嘴之人,以后这些话不要随便问。”
阿西平静的答道:“我知道了。”
屋内气氛正有些紧绷的怪异,只听嗒嗒的木屐声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西转头一看,竟是那日午后林中的少年!
“是你!”阿西又惊又喜的叫道。
少年眉毛一扬,原本神色略显骄傲,此刻也忍不住春暖花开的一笑:“原来你在这儿。”
随后冲楚绿腰点了点头:“姑姑,我来拿药。”
楚绿腰忙起身,亲自倒了一杯七草茶,道:“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去取来给你。”
说罢匆匆去了。
阿西笑道:“上次忘了问你的名字……我叫阿西,你呢?”
少年盘膝坐下,黑色丝袍云雾一般拥着他华美的面容:“我叫错刀……你在捣什么药?”
阿西皱着眉:“鹅蛇骨珠。”
错刀沉吟道:“嗯,叶总管要起练廿八星经,这味药是少不得的,否则无法压制真气反噬之苦。”
阿西问道:“廿八星经……好像是很邪门的武功,很伤身子根基,听说好几任宫主都是被它反噬,经脉爆裂而死,是么?”
错刀看他一眼:“是,廿八星经练久了,非死即疯……即便当年的苏小缺宫主医术通神,用鹅蛇骨珠炼制成药丸却邪扶正,也只能延缓真气的逆行冲突,却不能根除隐患。”
阿西叹道:“既如此,练这门功夫无异于自绝生机,为什么还要练呢?”
错刀抿了一口茶,道:“若给你两种选择,一是每天给你一百两银子,连续给十天,或者第一天只给你二两银子,第二天给你四两,第三天给你八两,每天给的银子都是前一天的双倍,为期也是十天,你选哪一种?”
阿西想了想,立即笑道:“自然是第二种……十天之后,第二种可比第一种的双倍还多四十六两银子。”
错刀点漆双眸璀璨如星,赞道:“你真聪明,说得再对也没有。”
阿西却愈加不解:“欲速则不达,第一种太急也太贪,只顾着眼前,反观第二种,却是慢慢扎稳根基,以后方能获益更多……道理显而易见,可廿八星经怎么还会有人练?而且还都是一教之主这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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