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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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看的,有平凡的,有衣着光鲜的,有灰头土脸的。
每一个都比不上我的林立夏。
只是三天不见,我已经开始想念他静默的眉眼,和不笑也微微翘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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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立夏还是跟赵明瑄冷战着,当然林立夏自己认为是冷战。赵明瑄可不这么认为,他依旧是短信,电话坚持着。好像那天的争执,立夏现在固执地不肯见面对赵明瑄而言根本没有发生过。
林立夏当然知道,自己有点撞南墙了。这个世界上,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公平的事情也多,比如本来这一年以他的成绩和工作水平应该要得到一个先进。不过自己无权无势,名额被人顶替了。薛涛一直为自己抱不平,林立夏却觉得没有什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人人讨要公平正义,那整个世界肯定是要沸反盈天,天下大乱了。
可这次不一样,先不说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场惨案发生,坐在救护车上时,那个年轻人挣扎吐血,最后眼睛大睁着呼呼喘气死去。还是薛涛,在医生断定他死亡之后,帮他合上双眼。死者父母哀憱到极致的表情,那是用言语无法描述的。
立夏的世界,一直都是善良的。无论对他人,还是自己。他从不抱怨,不自怨自艾,不愤愤不平,努力积极地生活。尽可能地帮助别人。
而赵明瑄,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最亲密的人,却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做出自己最不能容许的事情。并且在林立夏看来,事后,比如那天晚上争执的时候,赵明瑄没有一丝愧疚或者忏悔的表情,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他说地很轻松,我不在乎。
可是林立夏在乎。
所以当赵明瑄在见过薛涛只后,再一次打电话给林立夏。
赵明瑄第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么?”
电话里的赵明瑄,听起来温柔有点嘶哑的嗓音,让林立夏微微有点楞神。
赵明瑄,赵明瑄,他的名字,读起来跟他的声音,笑容一样的温柔。
“嗯。”林立夏很少会否认自己的心思。
“看来,我还是任重道远啊。明天是你要去孤儿院的时间是吧?”赵明瑄问道。
“是的。”
“我陪你去吧,我跟你一起去。”赵明瑄说道。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去。”林立夏说。
“立夏”,赵明瑄低低地叫了林立夏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跟你坦白心意的那天说的话么?”赵明瑄问。
“我说,你一直就是这么个人。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但是,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了,并且我觉得会一直在一起,我不相信下辈子,也从来不用永远这个词。我只求你这辈子。你的苦乐,我自会担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最怕你拒绝我。”
赵明瑄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低了下去,我最怕你拒绝我。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口吻,让林立夏怎么再忍心说出些冷漠的话拒绝。
“我,不是,我每次去孤儿院都要呆很久,帮忙照顾孩子什么的,你要是一起去真不方便。”林立夏想了半天,才开口。
“只要,你不是想拒绝我就行。”赵明瑄的语气里松了口气,“晚上一个人吃饭,真不习惯。”
“……”
“烧饼它很想你。”赵明瑄诚恳地说,“回家吃饭吧。”
回家吃饭吧,这五个字,对林立夏触动太大,“好,我下午会从孤儿院回来。”
“我等你。”
两个人久久没有言语。
最终还是立夏打破平静,道了晚安告别。
林立夏当时躺在宿舍床上看书,他心烦意乱时,就会喜欢看书。
林立夏的第一本书,是8岁时孤儿院发的,很小很薄的,一本简装版的《小王子》。他第一次被书里的世界吸引。
国王、爱虚荣的人、酒鬼、商人、点灯人、地理学家、蛇……会说话的狐狸,像小女孩儿一样的玫瑰花,想要跟小王子做朋友的狐狸,还有那个应该是回不去家乡的小王子。
都深深吸引了他。
在小王子的星球上,一天可以看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人在悲伤的时候就会喜欢看日落。
后来他就养成了习惯,失落时,低落时,也会看小王子。
赵明瑄的突然闯入,是小王子式的奇迹。
一直孤单长大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连朋友都极少。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小心又自然地对他好着。
赵明瑄一直认为,林立夏是个小王子,他驯服了自己。
可林立夏却也认为,赵明瑄才是个王子,他一直是只等爱的小狐狸。
然而,这个王子的形象居然也有崩裂的一天。
不再是温柔笑着的赵明瑄,不再是给他洗手作羹汤的赵明瑄,不再是夜晚轻轻拥着他入睡的赵明瑄。
虽然没有接触生活以外的赵明瑄,但他怎么又不知道,做商人时的赵明瑄,怎么可能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不是因为赵明瑄违法乱纪,罔顾人命,而是因为他的态度,理所当然一样。
但是,当事实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时,还是会被震慑到。
所以,林立夏真是有点无法接受。
心怀善意
林立夏坐在公交车上,这条线路他十分熟悉,坐了好几年。
连公交车都换了,从原来晃荡晃荡的小巴士,变成现在簇新的,还有液晶电视的新公交。
可它的终点依旧是没有变,萧索的终点站,旁边有家常年都无人关注的孤儿院。那里的大人小孩,好像都住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林立夏到了孤儿院,孤儿院里面的生活还仍旧是那样的。孩子们眉开眼笑地围着他说话,几个行动不便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林立夏讲话。
院长婆婆拉着立夏的手,一直问,其实每次都问得差不多,不外乎就是工作身体之类的,偶尔打探下感情。
以前林立夏觉得问道有没有谈恋爱这些事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婆婆说,阿婆你怎么又问,没有啦,现在还是工作要紧。
和赵明瑄在一起之后,林立夏要是被问到这些问题,脑海中先是冒出赵明瑄笑眯眯的脸,其次是干净温暖的拥抱,然后,自己就脸红地支支吾吾了。
不过,今天当林立夏依然按照惯例拿出自己的工资时,婆婆却一把拦了下来,并且说道:“哎呀,立夏,不用了,不用了。这次孤儿院啊,得了很大一笔捐助呢。”
婆婆又说道,“捐了钱,衣服,用具之类的,还给联系了医院,说可以从几个能治疗的孩子去治病,小东的兔唇,还有孩子装假肢什么的,马上可以治疗的,已经检查身体了。”
“这么好,难得有好心人。”林立夏也替孤儿院里的人感到高兴。
“什么好心人啊,立夏,你不是应该知道么,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朋友啊,人可真好。”婆婆感叹道。
“朋友?”立夏疑惑了。
“是啊,不是你朋友么?其实是他助理过来的,说是他老板的交代。问了半天,也不肯说,最后我们说接受每一笔捐助都要记录在案的,他才说,只是林立夏的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立夏问。
“就有次你来了之后的隔天就过来了。”
林立夏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人会是谁。
自己认识的,除了赵明瑄,谁还有这个大手笔。
他到底,想要如何。
人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金钱,地位,他可以用手中的钱财理所当然地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可以这么大方地帮助一家孤儿院。也不是那些为博名声而刻意张扬的所谓善行。
婆婆见林立夏沉默不语的样子,“怎么?不是你朋友?可是他明明说认识你啊?”
林立夏叹了口气,无奈道:“算是朋友吧。”
等他快要从孤儿院出来时,原本还十分晴朗的天气,居然瞬间乌云压城。明明五点钟的时间,看上去好似六七点。
婆婆担忧地说:“看来要下很大的雷阵雨,这么回去,有伞也会湿的,立夏,今晚就在孤儿院住一个晚上吧,明天早点赶回去上班也来得及啊。”
要是以前,林立夏可以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又不是没住过,可是他昨晚已经答应赵明瑄了。那个人说等他回家吃饭。
林立夏没法再一次拒绝赵明瑄,只好跟婆婆说:“没事的,而且我跟朋友约定了今晚要见面,不好不去的。”
眼看着暴雨就如天空缺了口一样倾泻下来,打在地面上,屋顶上,树木间,啪啪作响。林立夏还是坚持,从阿婆手里接过伞。
开了门,却看到,赵明瑄已经等在门口了,也撑着一把伞。
大雨下得起劲,天地间都弥漫了一阵白蒙蒙的水雾。
赵明瑄撑着伞勉强挤在孤儿院门口的屋檐下,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无数的小水珠覆在结实的手臂上。
林立夏楞在门口,这样突然见到赵明瑄,当然是十分惊讶。
他撑着伞,略微抬起头才能对上赵明瑄的视线,“怎么来了?”
“想到你一个人要坐这么久的公交车回来,我就觉得舍不得。”赵明瑄抬起手,拭去林立夏眉毛上飞溅到的雨水。
“幸好来了,你看,雨下这么大。”
不远处,雨水打在不远处赵明瑄那台黑色的车上,一股股水流沿着车身留下。
林立夏看着他肩膀湿掉的地方,说道“怎么也不在车里等。”
“从门口走到我停车的地方,还是要几步路的,我的伞比较大,怕你淋湿。我们回去吧。”赵明瑄不假思索地说道。
雨很大,从这里开回去也要一定的时间。
林立夏出于职业敏感,对赵明瑄说“要不,等会儿再走吧,雨太大了,开车有点危险。”
赵明瑄将立夏拉到自己身边:“都可以。”
林立夏没有带赵明瑄去孤儿院,反而带着他绕到孤儿院后面。
居然有座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代的教堂。
大雨滂沱中可以望见那凝重的身影,灰白色墙体砌成的教堂,整个呈十字形状,尖尖的塔顶,轻灵欲飞。
进去的时候,弥散已近尾声,守堂的老人在门口为散去的人群尽量提供雨具。
整座教堂只有上下两层,砖墙木地板。赵明瑄和林立夏踩在地板上时还有“咯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响起。
抬头就是拱形穹隆的顶部,缀以星辰日月,窗门装有彩色花玻璃,没有开灯,显得幽暗深邃。
林立夏跟赵明瑄从一排排座椅中穿梭,往前走去。
“我小时,经常躲在这里看书。”林立夏说。
“尤其是这样的下雨天,整个教堂暗暗的,有时候有唱诗班的歌声,下着雨,教堂里潮湿的木板发霉的味道。”
林立夏的目光停留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
走到教堂的最里部就是主祭坛了,打开的石制圣经架在木架子上。
头顶就是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雕塑,高高悬起。
“我也不信神,但是还是很喜欢来这里,看书,睡觉,甚至发呆。最喜欢圣诞节了,阿婆会带我们几个出来,教堂里的牧师会给我们发糖果和果冻。”
林立夏伸手抚摸那本永远不可能翻得动的圣经。
“人类有滔天罪行,耶稣受难,用鲜血洗刷罪恶,以获得神的怜悯,可以通过祷告与上帝对话。这是我小时候问神父为什么有这么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时,他告诉我的。”
林立夏抬头望着头顶的耶稣。
“我不信教,但是当时我就知道,无论如何,一个人要心怀善意。”
林立夏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赵明瑄:“明瑄,我知道以我的立场无法指责你什么。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工作方式,行为道德准则。我知道孤儿院的钱是你捐的,你看你,可以用钱掩盖罪恶,助纣为劣,也可以用钱帮助别人。”
“可是,我总希望,你能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林立夏说道。
赵明瑄去过很多教堂,巴塞罗那的圣家赎罪堂,君士坦丁堡的索菲亚大教堂,甚至是萨纳河畔的巴黎圣母院。无不华美优雅,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令人倾倒。
然而,他没有一次是去做祷告,或者祈求赎罪什么的。
仅仅只是欣赏其建筑风格,在他眼里,那些历史悠久的大教堂,与西安的城墙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但是值得欣赏研究的建筑罢了。
而于今天,林立夏带他来这个偏居在喧嚣角落的小教堂,两个人站在耶稣前面,圣经正对着他们摊开着。
林立夏说,希望自己能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
罪行,恶劣?自己有么,也许吧。
赵明瑄伸手轻轻拥住立夏,“不要担心,我是坏人,祸害遗千年的。我答应你,以后做事,会有所顾忌。”
赵明瑄放开林立夏,站在摊开的圣经前,他的头上就是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却毫不在意地说:
“我赵明瑄从不信命,包括上帝。但倘若真有天堂,那我也能去。因为我爱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屋外的雨声,回荡在木质结构的教堂里,细细簌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偶尔传来不明所以的几句人声,让林立夏有种时光回溯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的下午,他坐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上,静静地听唱诗班的歌声在拱形穹庐上回响。
而这次,却是赵明瑄低低暗哑的声音。
我爱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