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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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夏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给赵明瑄回了条“好”。赵明瑄很快地就回了,叮嘱他早点休息,道了晚安。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下雨也要出勤,单位里有统一的雨衣。
然而林立夏现在想,赵明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就是想这样来表达着自己的关心。他知道赵明瑄对自己很好,卯足了劲儿地对自己好。
可是这样的关心,如果真如许悠扬所说的,那自己该怎么办?两个人,男的跟男的?这实在是林立夏从未涉足过的世界。
林立夏一向不爱与人亲近,太亲近,带来的伤害反而越大。他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跟他一样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子,他们两个很要好,要好到孤儿院难得分一次水果,两个人都要悄悄地躲在一起,一次吃半个,分着吃。
可是后来,七岁那年,有一对很有钱却没有孩子的夫妇想要领养一个健康的男孩子。林立夏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一下子就很得那个女主人的喜欢。
后来,到快要来领走林立夏的前几天,他的好朋友却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林立夏不意外地骨折了。那对夫妇因为怕林立夏有什么后遗症,最后还是临时换了他的朋友带走。
林立夏没有怪过他,虽然孤儿院里的很多孩子都在渴望着,有一天会有一对从天而降的父母带自己走,有个真正的家。
林立夏却没有这样想过,对于他来说,五岁那年母亲的一走了之,他就没有家了。所以,能不能被人收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如果自己的那个朋友可以说出口,如果自己当时知道,即使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从那以后,林立夏就知道,亲密的人,总是更容易造成更大的伤害。比如他的妈妈,比如那个跟他整天形影不离的小朋友。
就像他高中时背过的一首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从来至亲才会致命。
林立夏自从那个晚上开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连薛涛都感觉到了,比如林立夏在办公室做笔录时,薛涛发现一向都严谨认真的林立夏居然在存档的记录上写漏了行,还有几个错别字。出去执勤的时候,除了在岗上指挥,没事就呆在一旁,一副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最糟糕的是,有次跟他一起出勤,明显应该打向右行驶的手势,林立夏居然反了方向。
薛涛当然是一阵腹诽,终于在那天中午跟林立夏一起在食堂吃饭,林立夏第三次因为吃到菜里的葱皱眉时,薛涛放下碗筷,擦擦嘴巴。
郑重地看着林立夏,问出了口:“立夏,你最近有什么事情么?”林立夏终于是回过神来:“没有,我哪有什么事情啊。”
“有什么事情记得跟你薛大哥说,你啊,不要一个人死扛。”薛涛说地格外认真。
林立夏不想让薛涛担心自己:“没有,在想明天去孤儿院的事情。”
“对呃,你这个月去孤儿院的时间到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啊?”薛涛这才想起了,林立夏有说过明天休息,要回孤儿院一下。
这是林立夏一直以来的惯例,工作以后,每个月雷打不动地去一次孤儿院。
你是我的独一无二
林立夏发觉,自己最近扯谎的几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已经三天没见过赵明瑄。
第一天晚上,赵明瑄给自己打电话,他晚上有点事情,让林立夏迟半个小时去找他。林
立夏当时还完全沉浸在许悠扬说的话给自己带来的惊诧中,无比混乱。
林立夏下意识地,居然跟赵明瑄说,同事生日聚会要玩地晚一点,可能不过去了。
然后,他听到电话那头的赵明瑄沉默了一会儿,低哑着声音说了个“好”。林立夏又立马觉得自己太小人了。
第二天晚上,倒还真的是有事情。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处理了一起追尾交通事故。一辆小车先是撞上了摩托车,接着小车后面的两辆车也接二连三地追尾。三台小车,一辆摩托车,刚好是林立夏和其他几个同事值班,就由林立夏一起带回交通局去,电子眼查看录像记录,做笔录,调解不成,要上诉的上诉,七七八八,当晚直搞到将近十二点。
期间赵明瑄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去接林立夏。林立夏顿觉自己实在是有点坏,顺着其自然地用这起交通事故做了借口,说没办法过去。
工作当然是必须的,但是因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赵明瑄的庆幸,还是让林立夏觉得既愧疚又惭愧。
然后第三天晚上,林立夏在宿舍上网。到了九点,赵明瑄一个电话也没来,一条短信都没有。
他发现自己有点浮躁了,一会儿看看网页,一会儿拿起手机摁两下。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晚终于可以不用找借口拒绝别人了。
可是没想到接近十点的时候,手机还是响了,但是号码不是赵明瑄。林立夏下楼,居然看到了赵明瑄的助理,小张。
小张把手里的壶子递给林立夏说道:“赵先生让我来的,他今晚要应酬到很迟,今天喝得挺凶的,都有点醉了。让我先回来把这个给你。”
林立夏五味掺杂地接过东西,略微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谢谢张先生,真是麻烦你了。”
小张倒是很豪爽的人:“谢我干嘛啊,要谢就谢赵先生去,还有别叫我张先生。你啊,要是不介意,叫我小张都行。”
“这怎么可以。”
小张倒是笑眯眯地打量了下林立夏,然后颇是意味深长地说“赵先生对你可真好。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过。跟他有些时日,其实他这人啊……”
然后小张发现林立夏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也再说下去,匆匆道别,还要去接赵明瑄。
林立夏心叹,自己还真是够迟钝地,也许张助理都看出来了。
这感情,理还乱,剪不断。
然而,回了宿舍,倒出一碗红色晶莹的粥。林立夏终究是不忍拂了赵明瑄的意。
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先是谢了赵明瑄的粥,然后觉得自己这样太麻烦了,委婉地提出不用为自己特意送过来。他自己也可以准备。
末了,想了想,又发了条叮嘱他不要喝太多酒,注意身体。
林立夏起床了,才发现手机一夜都没有动静。他反倒有些忐忑起来。
一天又这么过去。
等到了晚上,赵明瑄的电话还是来了。
赵明瑄的声音听起来心情还是不错的:“立夏,几天不见,还好么?”
林立夏发觉自己拿手机的手有点抖了,勉强镇定自己:“还行,依旧是那样工作。赵哥,你,怎么样?”
赵明瑄微微笑了起来,笑声好像因为经过线路的缘故,显得有些闷闷:“老样子,昨晚酒喝的有点冲头。”
林立夏还是脱口而出:“少喝点,对身体不好的。”他一定不会看见,当赵明瑄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这句话时,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赵明瑄笑道:“没办法,要想做成生意,也要陪酒陪吃陪聊,何况,我这外来念经的和尚。以前这边都是我大哥管理的,给我留下许多障碍,上上下下都要讨好打点。”
林立夏想到赵明瑄也是每日要辛苦工作的,只是他赚钱多罢了。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他话里的无奈与不容易。又想到自己这几天,于是静默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赵明瑄反倒是十分轻松:“好多天没见面了”,他停了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出来。
林立夏有点慌张了,他这下是真的不知该怎么接下赵明瑄的话,只好胡乱地“嗯”了一声。
赵明瑄非常自然地提出来:“明天你好像休息是吧?一起去爬山怎么样?我来这里一年多了,鼓山还没爬过。”
长洲市最富盛名的一座山,山上有座千年古刹,香火极好。每天去的人都非常多,旅游观光,锻炼身体,学生游玩,情侣约会,什么样的都有。
林立夏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说出来:“恐怕不行了,赵哥,明天我有事情。”
赵明瑄声音上扬地“喔”了一声:“这可真是太难得了,你好像很少有事情。介不介意我问下是什么事情?”
“我每个月都要去一次孤儿院,明天要去了,不然这个月就没时间了。”林立夏说道。
“几点?我陪你去吧?”赵明瑄说。
林立夏这次却是赶紧接过话头“七点多就要出门,不,不用了,你也难得休息下。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去。”
赵明瑄低低地笑起来,话里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这次怎么拒绝我拒绝地这么快,我怎么觉得”,他停了下,然后轻轻地说:“你在躲我呢。”
林立夏这下真是结巴了,他的心思竟然被一语道破:“不,我没有,赵哥,我……”
“好了,好了,开玩笑而已。你现在下去门卫那里,我把东西放传达室了。我还是给你做了,你去拿吧,先这样了,今晚还有许多文件要处理。”
两个人道别挂了电话。
赵明瑄起身到阳台,似乎,视力再怎么好,还是看不到林立夏下来拿东西。
隔得太远了点。
赵明瑄拿起手机调出来林立夏昨晚的短信。又回复到了昨晚标准的客客气气。
果然,他早就预料到林立夏会是这样的反应,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用客气与恰到好处的礼貌作为自己的防护色。
昨天回来时,居然遇到了仍旧是跳脱的许悠扬,小姑娘一脸得色:“哼,你阴谋败露了吧,看立夏现在还会不会跟你这个奸商在一起。”
赵明瑄只是摇头笑笑,丝毫没有触动。她知道些什么,她又怎么会知道?
自己毫不介意地将心中所想向许悠扬宣告,本就是打算借着许悠扬的口告诉林立夏。
主动表白太突然,先来个间接表白试探。林立夏果然就像只被碰到触角的蜗牛缩回了壳里,但是还好嘛,没有对自己赶尽杀绝,拖着蜗牛壳悄悄爬走。
许悠扬也算够耐心,足足等了好几天天才说,到今天第九天。
给林立夏的时间差不多了。
赵明瑄打开手机,调出音乐。
阳台外的凉风呼呼吹着。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
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
低沉的歌声随着风在夜色里散去。
林立夏这天很早就起来了。早晨的温度与阳光都适中,这样一个好天气,让人的压抑也觉得随着慢慢升起的朝阳,都一点点消散。
阳光从阳台外面打进来,照到浮动的灰尘,一束束,仿佛伸手可握。
林立夏走到阳台外,眺望城市外围的海,居然是一片金色的波光粼粼,鲤鱼背脊一样在湛蓝色的天空色翻动。
阳台的栏杆上是一溜儿的仙人掌,最大的也不过张开的手掌大,小的还不到他的拳头,形态各异,小花盆的颜色也眼花缭乱,看过去足足有十几个。林立夏刷了牙,就一一给它们浇过
水。
终于差不多收拾妥当,他才提着一袋子东西下楼去食堂吃早饭。
今天有时间,林立夏可以买一碗白粥,两个凉菜,终于不再是豆浆馒头。有今天依旧上班的同事,闲聊两句,就匆匆地叼着豆浆走了。
看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喝完最后一口,就出了门。
赵明瑄今天也起得很早,早到林立夏从宿舍一出来就看到了,因为林立夏说七点多,所以他七点就在那里了。
赵明瑄今天没有开他那辆黑色的宝马,反而是一辆银灰色的不是很经常开的车。车子就停在宿舍正门口的对面,他戴着大大的墨镜,当看到林立夏出来时,下意识地将眼镜摘下来。
林立夏今天穿着灰色的休闲裤,纯白的衬衫,在淡金色的融融晨光中走到车站。赵明瑄一定没有发觉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如此专注与深长。
他喜欢的人,就那么站在对面。
站在一众面带睡容的上班族,背着书包的学生群里,随着人们一起上公交车。
毫无意识地,丝毫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独一无二。
赵明瑄突然想起自己上周刚刚看完的《小王子》,林立夏喜欢的,以至于自己愿意去了解。
里面有这样一句话“你和这世界上的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没有两样,但现在你成了我的朋友,你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何止是朋友。
赵明瑄在23路公交车后面晃晃悠悠地跟了六个站,然后看到前面的林立夏下车,匆匆忙忙地上了紧随其后的17路。
一直开到长洲市的市郊。
车是最后一站——长洲市西城区儿童福利院站,已经没有多少人下车,稀稀两两的几个人,林立夏也从车上下来。
赵明瑄看见林立夏并没有直接走向就在车站斜后面的孤儿院,那座看起来已经染上岁月颜色的房子,矮矮的攀满爬山虎的墙壁上,有榕树的须根垂下来,竟然在墙头一棵棵生根发芽,看上去绿意盎然。
林立夏过了街,走进一家水果店。老板是个穿着白背心地中海的中年人,但是显然跟林立夏很熟悉。林立夏一边选水果,一边不住地跟老板交谈着。赵明瑄可以看见他俯身挑选时,线条柔和的侧脸,还有亲切礼貌的微笑。
足足挑了三大袋,林立夏这才一起拿着出门时就带着的那袋东西,过街,进了孤儿院。
赵明瑄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