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作者:五月咸鱼-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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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中是充满歉意的,这使得名为“愤怒”的情绪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升腾,反而是措手不及,和更多的不解侵占了我们的大脑。
“……为什么?”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后,我只能略显呆滞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上官卜原一下子沉寂了。
空气并没有因此堵塞,或让人呼吸困难,但随着那双睿智的眼睛微微下敛,两排整齐的长睫毛,给人一种沾染上水汽的错觉……
“因为,他不想见到我。”
“……哈?”这样的答案,令人费解。我咽下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斟酌着说辞,因为眼前的上官卜原,不知为何,仿佛一碰即碎:“你不是……他的室友吗?”既然是室友,天天都要见面的,孔灿他又怎么会,不想见到自己的室友呢?
上官把头抬起来,眼底虽然有些幽深,却仍是一片清明的,也没有什么臆想中出现的“不明液体”。
不管怎么说,这样“正常”的上官卜原,还是让我在心中偷偷舒了口气。
“我们成为室友,是偶然,也是必然。”上官卜原说谜语一样念出一句。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上官侧了侧脸,视线一晃至窗外,没有过多流连地,又收了回来,仿佛对过往的追忆,只需一刹那就足够了:“我因为需要空间自己做些研究和思考,所以从宿舍里搬出来。找房子的时候,我的其中一个标准,就是希望室友能够完全不干涉我,或者说我们彼此都不干涉对方。我希望他是安静的,但却是存在的——”上官的唇边,一抹没有太多温度的笑容出现:“因为我这人意外地不喜欢一个人独处。”
无声地倒抽口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这个笑容有些令人心惊。
“原本以为要找到这样的室友不容易,结果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我见到了孔灿……”
仿佛为了酝酿接下来的重头戏,上官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叙述:“我是在看房的时候见到他的,房东替我们做了介绍……顺带一提,如果不是房东说还有人在房间里的话,我根本没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上官的声音因为追忆着什么,而变得有些飘渺起来:“我看见他,第一印象是:‘怪胎’!”
不顾我们闻言露出的惊讶表情,上官卜原又笑了一笑,仿佛那是多麽让人愉快的事情:“第二印象是:‘我正需要的怪胎’!”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孔灿娃儿……
112第112章
没有进一步向我们解释孔灿是怎样的一个“怪胎”法;上官卜原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仿佛那是一个多么有趣的秘密,而他要自己独享。
在那一笑过后,上官恢复成冷静的表情,连叙述的语气也随着心情的回落;变得平淡无奇:“我当即向房东表示愿意租房——正式地;和孔灿成为了室友。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我的这个室友很安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他的那台旧电脑;捣鼓着什么东西。他也不怎么说话,尤其面对我的时候,能不说就不说……虽然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友好;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我特意搬出来就是为了图个清静——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稍作停顿休息,上官卜原继续往下说时,一双眼睛明亮明亮的:“那天下午,我刚从学校回到租房,才一进屋,就见他很用力地打开房门,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头发是凌乱的,衣服也皱巴巴,连脚上的拖鞋都只穿了一只……”上官卜原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当时第一反应还以为孔灿是被外来入侵者“怎么了”——因为他那难得没被浏海挡住的眼睛里,红通通快哭出来的样子,而皱巴巴的t恤短裤下,是常年不经太阳暴晒,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颜色……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我哪时见过他这样,也是吓了一跳。结果,他头一次主动伸手抓住我,还顶着世界末日似的惊恐表情开口向我求助——说他的电脑突然蓝屏了。”上官吁出一口气,轻笑了笑:“虚惊一场,我一边帮他处理电脑,一边还在想啊,这人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电脑突然崩溃了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个‘作家’。”
“作家?!”不知是谁语带惊奇地这么反问了一句。
我“听故事”已到入迷处,也没去在意。
“嗯,”上官点了下头,然后道:“虽然都是些没出版的作品,但他创作了它们,称一声‘作家’也不为过吧?我帮他把电脑弄好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查硬盘里的那些小说还在不在——他的举动告诉我,他很在乎写作这件事情。”
耸耸肩,上官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这和我的想象又有了些出路——不管怎么说,有理想的人总是更加容易令人尊敬的,我因此对他改观了不少。而他因为修电脑的事欠了我一个人情,对我也客气、亲近了一点。”
我脑海中的孔灿,随着上官一点一滴的叙述,形象愈发饱满清晰起来。
上官卜原站着说了半天,累了似的,找了一个靠墙的椅子坐下。和之前一样,经过他一番前言铺垫,我们四个人都陷入了他和孔灿的“故事”中,皆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没人出声打扰,病房内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静谧中,半阖着眼,原本看上去像是在休憩的上官卜原,脸上却慢慢龟裂出了痛苦扭曲的表情,就仿佛他体内一直有五味掺杂的液体在翻搅沸腾,但他始终在努力忍耐着,而现在,那股略酸带涩微甜却更显苦劲的味道,已经挣脱了他的压制,开始在病房内的空气中弥漫——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了一滞。
就像突然有股重力压在心上,但又是无形的,让人挥之不去,莫可奈何。
我有些震惊地盯着上官卜原——旁人尚且受到如此影响,他这个散发出痛苦气息的本尊,又该是承受着怎样的锥心剜骨之痛?!
然而静默过后,从上官口中娓娓道出的“后续”,却并非一开始就是令人痛苦的:“孔灿那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把自己写作的事情说给别人听,更不用说把作品拿给什么人看了……现在我机缘巧合知道了这件事,而他,也像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一样,在几天后,提出希望我能帮他看看他写的小说,最好再提点感想、意见什么的——毕竟,‘读者’的观后感,对一名作家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我意识到,这超出了我们互不干涉的界限——但我转念一想,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若是他真有天赋,有人从旁提点的话,说不定真能成就点什么……我这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挺希望他能‘正常’一些的,像个他这年纪的普通大学生,希望他多出去走动走动,多交朋友,多点笑容——”上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恍了恍。过了一会,他才继续往下说——
“但我用错了方法。”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闭上嘴,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的表情很严肃,说话的语气,也古板得简直像是在自我批评。
紧接着,他却突然叹了口气。
不轻不重,但却能从中觉察出几分他的后悔。
“或者应该说,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当时的我太不了解他了……”露出一个实实在在的苦笑,上官卜原缓缓道出了孔灿自杀的来龙去脉:“孔灿拷贝给我的小说,我看了。要说评价的话,四个字:乏善可陈。”上官吐出这四个字时,因为看上去很专业,所以愈发显得态度是冰冷的,“老实说,这和我所期待的明显有些出入……但我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孔灿平时除了去上课,其他时间很少出门,别说朋友了,就连邻居可能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他这样的人,获得的讯息大部分是通过文字、媒体,换句话说,他的‘世界’,至少有一半,是由别人口中的世界所拼凑出来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比说国内的旅游胜地n岛,他可以从网上搜到照片,搜到当地的地名、美食,搜到别的去旅游过的人的感想……他可以搜到很多,但他却没法搜到当他走出n岛的机场,哄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时的感受……也就是说,他笔下的人物,要么活在别人转述的世界里,要么活在臆想的架空世界里——所有的情感都缺乏了真实感。”
即使上官没有继续解释,我也仿佛能感觉到,这对于一个作家的创作来说,是多么严重的致命伤——
“虽说艺术应该高于现实,可从本质上说,它也该是源于现实,才让人有认同感的。明白了症结所在,却让我觉得很头痛。一个人不吃饭,我可以教他使筷子,甚至可以喂他、强迫他……可一个人不懂得和这个世界打交道,我该怎么帮他?”上官卜原好像重新回到了当时的困境中,眉心皱起了褶子:“我想过和他说实话,想过撒手不管他,或者干脆就说谎骗骗他——毕竟,一旦我搬出了房子,我和他就没什么交集了,他能不能成功,会不会改变……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略顿了顿,上官接着道:“可是……”
他喃喃着,脸上出现了微妙的表情,似迷惑似不忍似茫然——
“可是,当我心不在焉地和他一起吃外卖送来的晚饭时,一个不经意瞥向他,却逮到了他匆匆把目光从我脸上收回去的动作……有了这一次,后来我便注意到了,他在和我讲话的时候,似乎都有忍不住把目光往我脸上飘的举动——那眼神里,含了点紧张、不安,还有更多的期待——我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是在等我对他作品的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一更不该那么迟的,某咸很早就写好了……可是,估计是我这人太迟钝,前阵子才看到去年3月耽美作家被抓的新闻……实在是……
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是灰心吧!阿信说咸鱼也要有梦,可是,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本本分分的小市民也会因为追求小小的梦想而失去自由……
实在是………………
113第113章
未曾蒙面过的那个孔灿;设计了我和林清麟的那个孔灿,原本该是个“坏人”的那个孔灿,此时此刻,经由另一个人口中描述出来,却不禁让人心口闷闷的……而那又大又清晰的“坏人”光环;也变得好似摇晃起来。
上官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们也许不会明白——那一瞬间;我有多恼怒!”大喘了一口气;他重复道:“是的;恼怒!我甚至能够体会到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暗暗等待着我对他的评价——挫败感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好像从没像那一刻那样慌张过——几乎是同时;一股怒火轰地在我身体里燃烧起来!我觉得很生气!非常生气!”上官的表情几近狰狞,双眼却瞪得老大,好似在和谁较劲:“生气他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天份;又不善与人交往,为什么要一心做着成为一个好作家的梦?!”像是雨势在最猛烈时倏然收住——房内一片静默,只剩上官压抑而沉重的喘气声。
余下我们几人,都不敢大声出气。
上官那样激烈的情绪,我们虽然没法感同身受,却还是多少能体会一点的,因此,再看向他时,不由觉得他有些可怜——要不是他那时已经有些在乎孔灿,又何必为了别人不相干的事情搞得自己心里上上下下的?他说他对孔灿恼怒,还不如说是对他自己恼怒,因为他觉得一筹莫展,觉得好像自己没法帮上孔灿……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挫败感,才会令他如此生气……而这些,想必后来的他也该想明白了吧?
但,有些错误,一旦写入历史,就再也没法更改了。
“……我太急躁了。”上官卜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是在反省过去,还是眼下。
他的目光向下望着地板,睫毛下敛,连眉尾好似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地:“我彻底明白了写作对孔灿来说的意义——也因此,变得急躁起来。那种感觉,就像他的梦想,一下子挪到了我的肩膀上,由我来扛……我一边苦苦思索他的出路,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愤懑:为什么我要替他做到这个程度?‘梦想’这种东西,不是理所当然应该由他自己去烦恼的吗……我这样想着,然后把他的作品,从头到尾,批判得一无是处——”
上官卜原和孔灿的“纠葛”,由此拉开了帷幕。
接下来,上官的情绪再没有失控过。因为叙述已经进入到了“错误”的阶段,再多悔恨,也挽回不了伤害的事实。
上官对孔灿,一言以蔽之,采取的是残酷的斯巴达式教育。
如他之前所说,他太急躁了,他越是想快点让孔灿成功,就忍不住对他越是严厉,甚至显得冷血无情。他想让孔灿第一时间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因此对他直言不讳,可能为了达到鞭策的效果,还添油加醋,言语中不免侮辱了孔灿全心全意完成的作品。
孔灿听过后,当然很震惊。而且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