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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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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出头之日,又有多少人趁势而起,入了天子眼帘……谁也不知道今日垂死挣扎的兄弟会不会是明日的自己,从这时起直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来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对未知的恐惧才是谨慎与理智最大的敌人,而虚假的企盼便是亲手挖掘的坟茔。
当时的自己也不过刀尖上行走,凭本能走出了一条最合适的路,可事后再看,又觉得局势简单清晰到一目了然。只不过当时的他们深陷局中罢了。而现在再看很多人的行为,便更觉得简直愚蠢到好笑了。
那什么张明德真是莫名其妙,老八老九在宫禁中长了多年,在听了他“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有非常人之福”的说辞后竟然不是警觉,将人处置了,而是高兴地四处宣扬,甚至再与他商议,直到听他劝说“谋刺皇太子事”才把人赶出府邸。
赶出府邸。
听了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居然只是赶出府邸,让他再去别处传扬。
大哥更是离谱,或者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大抵是被喜悦冲昏了头,竟在这废太子的当口跑去跟皇父说,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若皇父念及父子之情,不忍动手,要诛灭胤礽,可以交给他做。
……可不是得了失心疯么?
不过现在明明该是他坐等馅饼砸在头上的时候,为什么要莫名把胤禩扯出来呢?
二王伯临终前也向皇父举荐胤禩,他明明与胤禩不大看得对眼,这又是何道理,莫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那被他平白黑了一道的索额图也太冤了些……
胤禩,胤禩,怎么你哪都要掺和一脚。
“四爷,有信儿进来。”傅鼐在门外出声,递了薄薄一页纱纸进来。
直郡王府里的传来的消息,道士入府。
胤禛闭了闭眼,轻轻敲在桌沿上。
用指头沾了茶水,在桌面上慢慢画着圈,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连不上,不应该啊。
等等,有道士携强人入王府。
这时候,带些高来高去,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去找胤眩鍪裁矗
或许,是先前的约定?暗下里早有报,张明德连拢皇子刺杀东宫,可能之前说好了,可那道士出京联络好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废了太子,仍然带了人来寻大阿哥,却给胤眩昧艘煌防渌
本来此刻东宫已废,他序齿居长,论爵在先,势力又广,储君之位大半儿可能落入他手,只要抬头等着就是,可张明德这一来,却让他想起谋刺之事的严重来,这事明里暗里知道的人不少,瞒是必定瞒不住的……
那么,由别人揭发出来……还不如自己说吧。
先在皇父面前备个案底,将来就算有人提出来了,康熙那也有他这番话先入为主,许就当做挑拨离间之词不与取信呢。
说到底,不过是想含混过关罢了……
却没想到,老爷子比他所想精明的多。


108、监管

康熙在胤禛心中有着极其特殊的位置,因其煌煌功业,也因其沉静敏锐。
像这次闻所未闻的废太子事件,数不清的势力爪牙卷入其中,无数的暗涌激流潜伏水底,等着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吞噬猎物,但就在这样的一时纷乱中,急火攻心已经骇的随行太医们险些开不出方子来的时候,稍稍清醒的老皇帝竟能以如此清晰地看到一团乱麻中的经纬脉络,更以惊人的魄力手段闪电般的将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的变数牢牢控制。
今次乃太子的之变,胤礽自然是风暴核心,当即锁拿。
但历朝历代储位难稳,亦未尝不是旁人陷害,一众皇子皆有嫌疑,情急之间难以分辨索性将所有年长皇子一并圈禁,不得与外界交通,断了事态扩大的风险,也能迅速将全部权利握在手中,待日后清查后无碍者释即可。
当事之时,太子犯事,大阿哥居长,与太子向来有间,又有军功在身,可护持圣驾无虞,但回京之后,大小权力回归驾前,大阿哥却是太子最大敌手,也是太子倒台的最大受益人,此案待查,焉能由他监管。四王胤禛素与太子交好,即便日后种种原因割袍断义,也能秉公持身,不群不党,由他看护,想来也能居中通联。
出事到处理不过一时三刻,却能将局面看得如此清晰,下手如此快准很,不愧是四十七载的帝王啊。
胤禛当时是极为佩服惊叹皇父以近耳顺之年,急怒之下的反应,却只是佩服,但是直到雍正五年,在重臣噤若寒蝉的眼神中平稳写下弘时结局的那一刹,才真正明白此时父亲刚毅眼神底下的凄怆惨淡。
在接到共同监管胤礽的旨意后,胤禛决定去看看他。
没有理由,只是想去看看。
“四弟来啦!”胤眩焊咂锏爻逅愕阃罚畔律纾路鹬笨ね醯拿芬丫共蛔∷耍撬魅粲ヶ赖难劬锸呛敛谎谑蔚乃廖藜傻澳愎茏拍敲葱┦拢商烀Φ耐勇菀谎挂湛词苁牡埽笕耸旅Γ辛耍鸩傩牧耍舛写蟾缈醋拍兀 
胤禛迎上去,边走边打招呼,听这话却骤然顿住,倏然转身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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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目光闪了闪,四周空气却凭空凝固下来,压得从人喘息不得,他却突然笑了笑,退后一步,深深做了个揖,正声道:“胤禛身为皇子,按例并无固定职司,今遭大事,不堪任,奉诏命勉力而已,兄既劳苦,愚,不敢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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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步一转再次挡在胤禛身前,面上煞气泛着青色,“四弟可要想好了!内为罪臣,外为昆仲,四弟你品格端方,乃国之良辅,可不要……行、差、踏、错。”
好嘛,这就以储君自居威胁兄弟了,还敢张口就是辅弼之职了?
哼,太子那般龙凤之姿都做不了的事,就你?
胤禛果然停步,冷冷一笑,弹了弾衣襟上仿佛存在的灰尘,偏了偏头直视他双眼,沉声道:“大哥若不愿奉旨,小弟可代为回复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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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洞开,胤禛再无法前进一步。
潮湿,黑暗,狭小,腐败绝望的气息弥漫期间。
……胤眩愕降资窃趺凑业秸庋桓霰Φ氐模
适应了一下,抬头看看一团漆黑的天顶,周围被打翻的饭菜发出馊臭的气息,胤禛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心里疯狂地默念了无数遍“动心忍性”才逐渐按捺住直接动手的冲动,死死咬牙掐住手腕,让自己能够呼吸平稳的立在牢外,在昏暗中分辨角落里那个模糊的影子。
叫什么呢,太子已叫不得,总不能像胤眩茄焙羝涿范G略微犹豫仍选了旧时称呼,即便在这个时候已有些太过亲近。
“二哥,二哥……”
“二哥,我是胤禛,你看看我……”
“二哥,汗阿玛让我来看看你……”
佝偻在角落里的金枝玉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光线已经足以点燃胤禛的怒火。
若这肮脏黑暗的房间让胤禛不满于胤眩男∪诵奶敲葱殖ぞ鄙贤笊现刂氐奶幢闶顾耆隼敕吲
不,实际上,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全部知道,上辈子他亦曾为了博得皇父心中的印象分替废太子进言,解除铁链的折磨。可他……不记得了。只是小事而已。
因为终归……不一样吧。前世与今生是不同的,君臣与兄弟也是不同的。
就像上辈子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胤祥腿上的疮口都在哪。
如今的他也会为这曾经的半君之分真正燃起怒焰。
胤禛骨子里从来不是软弱好欺的脾性,就在他就要起身找人发泄怒火的时候,一种奇特的异样感觉阻止了他。
那是两道目光,沉静的目光。
胤禛一愣,抬头真正与胤礽四目相对,却不可抑制地将头抵上了围栏。
沉静如水的目光,宛若消弭了一切惊涛骇浪暗流潜涌的湖,自二十岁以后他就再没有在太子的眼睛里看见过的沉静。
不,应该说,从来没有过。
因无尽宠爱而神采飞扬的少年时代没有过,挣扎委屈不甘嚣张的青年时代也没有过,自暴自弃酒色度日的壮年时代更没有过。
只有当一切的骄傲与绝望,耀眼与黯淡,奋争与颓败都离他而去后,才能得到的沉静。
胤礽缩在角落,闭上眼不再看他。
“二哥,你要保重身体,我走了,你放心,他……没有多久的。”
胤禛心境为这种目光所慑,渐渐也镇定下来,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心意所动,再回头看了一眼。
胤礽突然睁开眼看着他,就那样看着他,目光里什么都没有,胤禛觉得心中有什么极晦暗的东西略过,却抓不住。

天子抱恙,闭门不见,雍郡王叩宫。
“怎么,心疼了?”药味弥漫的屋子里,厚厚被褥里的皇帝显得格外枯瘦,声音低弱,且抖得几乎听不清。
尊贵的女人早已过了芳华靓丽的年纪,身上的典雅贵气却积淀的愈发浓厚了,几十年的夫妻看他颤抖的嘴唇便晓得意,也淡淡的笑,“大冷天的,儿子在外头跪着,哪个当娘的不心疼……”
老皇帝身子已经弱得很,咳喘了好一会,“……你猜他要说什么……”
声音更轻了,甚至分辨不出是对女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这个儿子所看重的,很简单,也很少,但他知道,一旦谁碰了,都会惹来一场大麻烦……可现在,一切都好好的……他要说什么?莫不是……他当初选定的磨刀石,竟与刀……当真感情深厚?
不会的。他了解胤禛,决裂并非几句流言所能左右,实在是太子的言行已经在挑战胤禛对国事的底线。
离间离间,总要有间,方才能离。
“叫他进来。”
胤禛殿外磕头的时候,手脚已经冰凉麻木,进到内室,被热气一蒸,皮肤竟觉着针扎似的痛。
他本是有话来禀,可看见父亲,却不忍说了。
他健壮的永远精力旺盛的一天能打几百只猎物的皇父,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这话说着俗套的很,可但凡被子里瑟缩着的枯瘦老人能添上一份健康,他都不愿说出这句话的。头发花白,脸色焦黄,大大的眼袋垂下,四周缀着无数的鱼尾,浑浊眼睛里不时流出的液体在眼角聚成小小的漩涡……这,当真是他英明神武的父亲?
不过是个伤心至极的老人罢了……
胤禛跪下行礼的那一刻,突然犹豫了,他是来向皇父讲述他的前太子正在经受的折磨,而这折磨是由他们的另一位兄长给予的,可现在,他竟不忍出口了。
一个父亲,要如何才能接受儿子们手足相残的事实呢?
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李渊的琵琶曲简直都是一个自我欺骗的奇迹。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大概都不怎么会做父亲,他的曾祖父太宗皇帝,他的祖父世宗皇帝,他的父亲,他自己,乃至于他的儿子,在教育子女上都算不上多么合格的父亲,即便能勉为其难的做个合格的儿子。
但起码他们兄弟谁都不能不承认,汗阿玛是很爱孩子的。
从过问生活起居到请名师大儒任教,还有早年时常跟他们在往来奏折里开玩笑逗乐子,说不爱也太假了些。
他要如何才能接受呢?
可是,难道能让二哥继续受着如斯折辱?
 

109、锁拿

“有事?”
胤禛张了张嘴,又闭上,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子臣多日未曾一瞻圣颜,心下不安,夙夜难寐,特此求见。”
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正事时,佟佳氏转头看了他一眼,胤禛老老实实地低头叩首。
这话他是该不该信呢?数九寒天,长跪宫门请见,只是为了……请安?
或许,见过他后不愿或不敢再说了?
皇帝老了,但是他并不糊涂,他很清楚,那些被儿子吞了下去的话,必定不会是什么,“喜事”。其实在胤禛开口的那一瞬间,思虑完这一切的老皇帝心中略过一丝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暖意,毕竟,还有儿子会顾及他的身体与情绪,但是这当口……他必须要掌握一切情况,包括那些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令人高兴的和不那么令人高兴的。
康熙轻轻招了招手。
胤禛膝行而前,跪在他脚踏上,握住父亲冰冷枯瘠的手。
“世事无常,阿玛身系天下,还望保重啊……”
康熙突然觉得有些心软和不忍,反手握了握儿子的手,没什么力气,却分明能感觉到力气,“……这是阿玛第三次见你掉眼泪……”
胤禛一愣,才意识到正说着话大颗大颗的眼泪已经跌了下来。
人间悲色,无非美人迟暮,英雄老。
“……儿孙自有儿孙福,阿玛莫要为臣等伤身啊……”
“何事?”
“……”
“何事。”语气沉静下来,却已是不容不说的淡漠。
“……”胤禛沉吟了一下,错开父亲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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