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囚心(出版书)-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己不是骆隐风,所以受不起他对自己的好!
落荒而逃般地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背靠著门板大口喘气,感觉到胸口有什麽怦怦乱跳,好似要跳出来一样。
刚才那一幕浮现在脑海里,叶倾云的担心,他的细致,还有只对他所展现的温柔。曾经是那样毫无顾忌地享受对方给予的关怀,而当真相被揭露的这一刻起,他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那一切。
如果自己不是骆隐风,叶倾云会如何待他?
眼角余光瞥到挂在屏风上的狐裘,方孝哉缓缓走过去取了下来,手指轻抚而过。
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是骆隐风,他还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还会变著法子找来有趣的物事讨自己欢心?会因为自己失明而方寸大乱,竟去相信换眼这种荒谬至极的方法?会那样焦躁地在山庄门口等自己回来?会……
自己从昏迷中醒来之後,便是他一直陪著自己说话解闷,让自己几乎忘记了低落;眼睛复明的那一天,他也是真的为自己高兴,他甚至还记得他将自己一把抱起来的时候,手都是颤抖著的……
方孝哉不敢想下去,在这个山庄里,只有叶倾云对他最好,好到彷佛中了毒,明知这本该不属於自己的,却偏偏不想失去。
如今……自己要怎麽办?
他该怎麽办?
是作为「隐风」继续享受著对方的给予,还是找回自己,从这个地方,从「骆隐风」的影子里彻底走出去?
方孝哉觉得自己……茫然无措。
第四章
是夜,一道人影出现在夙叶山庄的码头上,跳上小船,独自撑船而去。
叶倾云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只默默地摇动船橹,白日里他从自外头回来的方孝哉身上嗅到了不属於夙叶山庄的花草香。
这种香极为特殊,只在上官家的岛上才有,他的师父上官弘过世之後,上官兰容便成了岛主。
上官兰容……
叶倾云默念著这个名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问了下人,果然上官兰容让人来请那人过门一叙,还嘱咐说不要让自己知道。从那个人的神色来看,并无异样,似乎上官兰容没有说起什麽,但叶倾云仍是不放心,还是决定到岛上去一次。
划到上官的万花岛上时已是深夜时分。
岛上水气笼罩,青雾缭绕,似仙境一般。
秋夜寒凉,上官兰容一袭单薄的长衫,坐於水心亭中,烧水煮茶,面前石桌上还摆著一个杯子,好像知道有人要来一样。
「你是料到了我会来找你?」
上官兰容放下手里的小铜壶,翩然一笑,「今日卜了一卦,说有旧友到访。」见叶倾云板著脸不作声,拿过桌上的茶杯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之後,才继续道,「我猜你闻到他身上的花草香後定会寻过来的。」
叶倾云站在那里,四周气息凛冽,「你对他说了什麽?」
「没什麽,他什麽都不记得,说了也没用,再说……」上官兰容头一歪,嘴角笑意更甚,「说了他就能变成骆隐风?」
叶倾云手腕一翻,剑出鞘了一半横在面前,「你到底想玩什麽花样?」
上官兰容收起笑意,起身走到他身侧,「我啊,只是告诉他……你、喜、欢、『他』……」
「你?!」他一伸手拽住上官兰容的衣襟,「你胡说什麽?」
上官兰容又是笑,眼角水波荡漾,「胡说?呵呵呵!你敢保证……青州驿馆,月下觞吟,你没趁著酒醉偷亲骆隐风?」
叶倾云的瞳孔倏地收缩,而後眸光犀利,「你看见了?」
上官兰容点点头,「你以为我醉得不省人事?其实我清醒著呢,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的笑带著几分意味不明,「而且隐风也醒著。」
叶倾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你为什麽现在才说?」
上官兰容讥笑著道,「因为你到现在才问。」
两人静默,花叶香草气味微熏,上官兰容没有从他手里挣脱,反而就著他拽著自己的姿势顺势贴了上去,巧笑嫣然,三分诱七分媚,薄唇微启,在叶倾云脸颊边吐了一口热气,「我这里有种药……可以让他一辈子都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甜香的气息让叶倾云血脉贲张,他只觉全身血气都往腹下那个蠢动的部位涌去,他眼前模糊,上官兰容的面貌渐渐淡去,只余下个轮廓,渐渐那轮廓转变为另一副面孔……
不对!
叶倾云猛地清醒过来,接著一把推开上官兰容,冲到亭子的石桌边。
滋──
石桌上青烟嫋嫋的香炉被他用茶水浇灭,叶倾云回过身,脸上还带著未褪的情潮。
「你想做什麽?」手上的剑出鞘,指著上官兰容的胸口。
「做什麽?」上官兰容手指夹著他的剑,将剑尖从身前撇开,「叶倾云,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那次出游,我们在泰山脚下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
叶倾云敛起眉头想了想,然後有些疑惑,「你说的是那个胡言乱语的江湖术士?」
「呵呵呵!」上官兰容朗笑开来,而後袍袖一甩,一手收到身後,「我倒是觉得他说得很准……他说隐风的情是『求之得之』,我的情是『求而不得』,而你……则是『求之必失』!」
叶倾云沈默不语地将剑收了起来,然後才道,「上官,那个人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多管,否则惹怒了我,我连师父的情面也不会留。」
上官兰容平淡以对,「你什麽时候对我讲过情面了?」说完眼神一黯,好像带上了几分嗔怨。
叶倾云转身,提起脚步便向外走去,後面传来上官兰容的声音。
「你别忘记了,你『求之必失』,叶倾云你注定是留不住想要的东西的!」
叶倾云没有理睬他,紧了紧手里的剑,越发加快了脚步。
次日中午,方孝哉是被外面的吵闹喧嚣给吵醒的。
一夜繁杂缭乱的梦,即使明明听见了外头鸡鸣报晓的声音,但他依然不愿睁开眼睛。梦里的人和景物有一种别样的亲切,他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想不起自己是谁也好,至少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起身开门,就见下人忙碌来去。
「隐风。」叶倾云笑著向他走过来,手指在他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你睡晚罗,都日上三竿了。」
方孝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後错开话题,「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都在忙碌?」
「没什麽,只是打扫打扫,换上过冬的对象。」
循著叶倾云的话看过去,方孝哉却是一眼瞥见了他手里的剑,那一柄和他以前常常拿在手里的不太一样,剑鞘之上除了风团云绕便无其它,鹅黄的剑穗有些褪色,想是该有些年岁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兴趣,叶倾云将剑递到他面前。
方孝哉有推却的意思,却敌不过对方的执拗,只好接了下来,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抽了出来。
铿──!
剑身之上划过一道寒芒,沈甸甸地握在手里,却不曾感到煞气,便好奇问道,「倾云,怎麽以前没见你拿过这柄剑?」
叶倾云笑著轻声道,「不是我的,来,要这样才对。」说著手握上他擎著剑的手,带著他挽了几个剑花。
剑光缭绕,晃花了他的眼。他看见叶倾云脸上挂著温柔浅笑,眸子里映著自己的身影,清风拂耳,剑气横秋。
「以後教你些简单的招式,只是防身的话应该足够的……」
方孝哉一愣,尽力跟上他的脚步,「为什麽?」
对方醇厚的声音落在耳边,那样的理所当然,「你是夙叶山庄的二当家,怎麽可以不会武功?」
「隐风天生一副练武的好骨架,生得潇洒飘逸……」
上官兰容的声音灌入脑中,方孝哉猛地惊醒,挣脱开来。
叶倾云不解地看著他,而方孝哉也是怔愣了片刻,然後看了看手里的剑,嫌恶一般地往叶倾云手里塞去,「不!我不要!」
「你怎麽了?」
叶倾云正要走近,被他退後了两步躲开,「没,我刚起来还没有梳洗。」
於是,再次落荒而逃!
他不明白叶倾云的心思,明知自己不是骆隐风,却还能这样将错就错地错下去。从他口里听到的,没有一样是真的!没有一样是属於他的!但是叶倾云却是那样自然地说著、描述著,每一次莫不是带著欢喜的表情,就好像他是真的骆隐风一样。
不!他不是骆隐风!也不想成为骆隐风!
方孝哉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是转念间又开始犹豫。
如果自己不是「骆隐风」,便也将是失去叶倾云对他的好。
一面是不想活在别人的影子下,一面又不愿失去对方的温情……方孝哉觉得自己已经贪婪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什麽都不愿付出,却心心念念著别人的给予。
如此矛盾,又如此的……无耻!
藤蔓般无声无息蔓延开的罪恶感,从这一天起,便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方孝哉开始躲著叶倾云,不同桌吃饭,不去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现在的叶倾云对於他来说就好像一剂毒药,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不会迷失在「骆隐风」的阴影之下。
但其实那天之後,他也很少在山庄里看到叶倾云。
听留在山庄里的手下说,最近另一边的势力频频骚扰夙叶山庄势力范围的水域,抢掠良商的货船,不仅如此,在别的水域对於承自山庄庇护的船只也痛下杀手。
叶倾云带人正在处理这件事,不过这次似乎弄得挺僵,对方不肯让步,叶倾云自然也不是好说话的主,所以有不少受伤的下属被陆续送了回来。
飘荡在山庄的血腥味愈加浓烈,使得方孝哉更加不愿待在山庄里。所以他得了空便会往镇上去,看看山庄在镇上的铺子。
叶倾云答应他将一部分产业转置出来做正经买卖,但是看了镇上的情况才明白,所谓的转置不过是将来路不明的钱财用这种方法变得正大光明。
镇上的商铺实则都是依附在山庄的势力之下,两淮之上水运繁忙,各路不同的势力也有亲有疏,若是傍上一个大点的主,打狗也要看主人,别人便也不敢随意动他们,所以镇上的百姓明知夙叶山庄背地里做的什麽买卖,但从不点破,也不会有一丝异议。
相对的,夙叶山庄因为不劫良商的货船又常常出资接济百姓,在江湖上还是有些许声望的。
而这些都是从上官兰容的口中听来的,上官兰容告诉他,叶倾云之所以这样做,是当初「骆隐风」离开夙叶山庄之时和叶倾云定下的君子之约。夙叶山庄有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是叶倾云为了「骆隐风」的妥协。
那样一个狂傲自大、一意孤行的人,竟也懂得妥协?
不,他确实懂得妥协。
在眼睛失明的时候,在自己要求他改走正道的时候,每一次他们之间有了冲突,最後妥协的都是叶倾云。以前他想起时会觉得感动,而现在,却是隐隐的心痛。
方孝哉终於明白,那些妥协不是因为他占据著道理的一边,也不是因为叶倾云对他格外的重视,那个男人在他面前所有表现出来的一切,温柔的、强势的,抑或是孩子气的那一面,只因为他现在是「骆隐风」!
「上官,你之前说夙叶山庄原本是做正经买卖的,为何现在会走上这条路?」
趁著叶倾云不在山庄的时候,方孝哉就会到上官兰容的岛上坐坐,只需前一晚将上官兰容给他的信鸽放飞,次日便会有船在渡口等他。
听到他这麽问,上官兰容不忙著回答,挑了挑香炉里的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件事说来话长,你既想听,我便慢慢告诉你……事情要从六年多前说起……」
「上官!」
话正到这里,便被一个低沈带著怒意的声音打断,同时一道寒光,却是一把剑直直向上官兰容飞去。
但见上官兰容面色不惊,身体後仰躲开那柄剑,然後宽袖一扫,将那剑带著调转了个方向扔了回去。
方孝哉的视线随那剑看过去,便见叶倾云怒发如狂,双目赤红,衣袍被风吹得猎猎翻飞,说不尽的张放与飞扬。
那剑被上官兰容扫了回去,叶倾云手臂一撂将剑接下,而後手腕翻转长剑一振,剑气如刃,横荡开去,一旁的巨石轰得一声四分五裂。
「上官,我夙叶山庄的事何时轮到你管?」叶倾云沈著声音问道。
对方的视线并未落在自己身上,但方孝哉却依然心悸,被叶倾云这样子给生生吓住。
上官兰容将他往身後拉了拉,暗声道,「他没听见什麽,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告诉他的。」说著折下一段树枝,手指在上面抹过,竟是笑如春风,「很久没和他过招了,我去会他一会。」
言语方罢,便见上官兰容足尖一点纵身一跃,手执断枝自水上亭中翩逸而出,身姿轻盈宛若飞鸿。
叶倾云见他阻挡,将剑一横迎了上去。一时间,剑气激荡,风声呼啸,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人竟是不分上下,叶倾云招招狠厉,上官兰容接得轻松,旋身回舞,优雅自若,却是将叶倾云的狠招化为虚形。
方孝哉看得呆愣,那两个人丰神飒爽穿梭於花叶之中,翩然世外的感觉,有点不真实。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叶倾云震断上官兰容手里的树枝,一掌击在他胸口上,将他打落在地。
上官兰容俯在地上,张嘴一口血箭喷了出来。
「上官?!」
方孝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