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囚心(出版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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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哉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一年,两年,抑或一辈子?
「……你怎么了?」
叶倾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晚膳正吃到一半自己想事情想得出神,面前的饭碗里一动没动。
方孝哉放下筷子,静静坐在那里。
不像以前在饭厅吃饭,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道一声饱了便能离席,现在是在他的房间里,走也走不到哪里去。
「没有胃口?」叶倾云问着,见他不答便让下人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然后下人又捧了几个匣子过来,叶倾云起身将匣子一一打开,「找到了些新奇的玩意儿,怕你闷了给你送来。」
方孝哉抬首看了一眼那些东西,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其实自从被关在这里,叶倾云常常拿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不然就是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更有一次,他居然弄来几个金发碧眼、身材曼妙的西域女子来表演歌舞。
房间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东西,但是他想要的……恰恰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件。
再稀奇古怪的东西,再价值连城的珍宝,在他看来都无一用,举世无双的美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现下,这些都入不了他的心。
见方孝哉兴味索然,叶倾云似乎有些愠怒。举手挥退了那些下人,然后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他坐着,他站着,于是居高临下。
「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没兴趣,新奇古怪的玩意儿你也不喜欢,西域的美人你看都不看上一眼……你究竟想要什么?那张水域图?那张图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方孝哉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终是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没用。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想离开……
叶倾云,你可知留我一日便是伤我一日……
你何时才放我离开,何时才给我一条活路?
得不到他的回应,叶倾云便凑下来有些恶狠狠地啃住他的嘴唇。方孝哉双唇紧闭,叶倾云也不深入,于是那种湿润温热的感觉只停留在表面,辗转碾压,舌头舔舐,牙尖轻啮。
叶倾云身上透来的血腥味让方孝哉觉得胃里一阵阵不适地翻腾,于是伸手抵在他胸口上,微微推拒。
谁知叶倾云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用手臂圈箍住,那濡湿的感觉从嘴唇上一点点往颈间移去。
「你要怎样才肯说?要怎样才肯告诉我你的来历……」
方孝哉半仰着头,嘴角一弯,「你不必知道,因为你根本……不、配!」
话音落下,对方的动作一顿,然后颈间一阵激灵灵的痛,却是被他狠狠咬了一口。叶倾云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然后一把拽过他就往榻上扔。
叶倾云欺身而上,他闭上眼等着他将他的衣物剥光,然后用他的利刃将他贯穿。但是等了良久,这次却没有动静,睁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初时那般阴鸷,仿佛又见着昔日的沉柔。
叶倾云抬手扶上他的脸颊,粗糙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
「其实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和我说,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方孝哉凄然而笑,「但是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是什么?」
方孝哉却没有回答。
叶倾云脱了他的衣裳,埋首在他胸前舔咬,他任其作为,当双腿被扯开架起的时候,他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回答他的,也是一片沉默,接着便是连神思也混乱的耸动。
次日清晨,方孝哉还在昏沉间,听到一旁的床榻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精壮肩背宽厚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穿上衣衫。
脑海里浮现上一次在毒七的船上落水之后,叶倾云抱着自己用体温给自己取暖的情形,只是数日之隔,却是天差地别。想到这里,眼眶一热,竟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方孝哉看见叶倾云转身,连忙闭上眼睛假寐。感觉到那人靠近,静默了一阵,然后眼角的水痕被轻抹去,对方叹了口气,接着一阵远去的脚步,门开,门关。
方孝哉睁开眼看向门口,听到窗户外有扑啦扑啦的声音,他披了衣服起身开窗。窗台上停了只鸽子,鸽子腿上绑着纸笺。
他取下鸽子腿上的东西,然后关窗。
纸笺上空白一片,一字没写,只有些许粉末。
他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瓷瓶,将纸笺里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去。一切做完,在手里掂了掂那瓷瓶的分量,这些迷药迷倒叶倾云这样会武功的人也足够了,但是山庄守卫森严,迷倒了叶倾云,还是没有办法出去……
叶倾云出去了一会儿又很快回来,从柜子里取过厚实的外衣还有狐裘丢到他身上,「穿上。」
方孝哉接过一声不响地穿好,然后被叶倾云带到马厩。
下人牵着两匹高头骏马候在马厩门口,见他们过来,在叶倾云的指示下扶他上了其中一匹,叶倾云自己则上了另一匹,然后一手握住自己的缰绳,一手牵他的。
两匹马在山林里慢悠悠地跺着蹄子,雪止天晴,银装素裹,原本幽深幽壑的密林被素净的白所覆盖,显出几分别样的纯净透澈,仿佛天地万物都被涤荡清净。
叶倾云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马走在前头,方孝哉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然后视线落在被他牵着的那根缰绳上,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云雪聪的鬃毛。
只要挣断了那个……
就在这时,叶倾云回过头来,「我没和你说过吧,林子里到处都是用来捕野兽的陷阱,乱走的话很容易掉进去。」说完便回头,牵着他的马继续往前走。
方孝哉不自觉揪紧马鬃的手指松了开来。
穿过树林子便到江边,叶倾云让两匹马都停下来,翻身下马正要过来扶他,方孝哉已经自己从马背上下来。
他看着远处江面,无限惆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倾云松开疆绳任两匹马自己走开,平淡答道,「随便走走,怕你在房间里闷出病来。」
方孝哉侧首看向叶倾云,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说不出的酸涩。良久,脸上的表情才平静下来,视线又落回到天水交界的渺渺远方,「你就不怕我逃了吗?」
「两淮都是我的辖区,除非你会像鸟一样飞……」叶倾云的声音,冷得就和这刺骨的寒风一样。
于是方孝哉再不出声,两人这样站在江边,寒风透骨,天上又飘起了零碎的雪花。
叶倾云回身道,「下雪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方孝哉充耳不闻,视线直直地落在遥远的前方。叶倾云又将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方孝哉依然不为所动,于是叶倾云上去拽起他的手要将他往回带,却是没有拉动。叶倾云有些惊讶,手上用了些力道,方孝哉横起胳膊和他对抗,神色凄冷。
「水域图你已经拿回去了,也当众……羞辱过我了,为什么迟迟不肯放我走?」方孝哉的声音清冷,透着绝望。
叶倾云神色一凛,随即平淡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明身分的人随意进出夙叶山庄?何况,我和山庄里任何人都不曾亏待过你,囚犯做到你这种地步,何其幸运?」
方孝哉缓缓睁大眼睛,似不相信地轻摇了两下头,然后神情黯然,垂下眼帘,「囚犯……原来……」放弃又像是认命了一般,就连一直和叶倾云拽着他的手抗争着的气力也松懈下来。
「既是囚犯,那就应该将我关进地牢……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为什么要日夜不停地羞辱我折磨我?」他又缓缓抬头,眼里噙满受伤与无助,「叶倾云,我是人,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奴隶,更不是你拿来泄欲的……禁脔。」最后两个字,声音几不可闻,他将手从叶倾云手里抽出,然后向马匹那里走去。
为什么当初会留恋这里?
自己早该走的!自己早应该选择离开这里的!
离开这个满是杀戮和抢夺的地方,离开这个霸道又一意孤行的人,从骆隐风的阴影下离开,回去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他的宅院,他的酒坊,他方家大少爷的身分……
执起缰绳,叶倾云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握着缰绳的手,「你不是想离开吗?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方孝哉一愣,然后顺着叶倾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空荡荡的,一艘船都没有的码头。
叶倾云……你狠!
方孝哉嘴角掠过一抹浅笑,抬手作了一揖,「叶庄主,在下告辞,不送!」便转身向码头上走去。
没有船,甚至连一片木板也没有,波荡的江面就在脚下,方孝哉看了眼浑黄的江水,而后捋起衣摆沿着木阶缓缓往下走。
刺骨冰寒的江水漫过脚背,淹过膝盖,一直到齐腰深,方孝哉一步步往前走去,江风卷着大浪扑过来,一下将他淹没,他停下来站稳了,等到一波过去才又继续往前走。
浸了水的狐裘犹有千斤重,他抬手松开系在领口的绳结,任那件狐裘顺浪漂走。
他只想离开,快点离开,就算死……也无所谓。
「扑通——」身后一声重物落水,接着水花作响。
江水淹到他胸口,浸在水里的身体冷得亦没有了知觉,方孝哉看了看远处,然后有些无奈而失望地沉了口气。
终究还是不行呢……还是唯有这样才能离开?
心里一松,在潮起翻涌的江水里再也站不稳,闭上眼就要一头栽进水里,谁知被一股力道拉住,接着被紧紧圈住。
「别走……」
叶倾云头抵着他颈脖,轻声嗫嚅,吐出的热气带着一丝湿润,嘴唇张合间摩挲过他颈子那里的皮肤。
方孝哉用力地想要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开,却是被对方搂得更紧。
「叶庄主这是要出尔反尔?」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恳求的语气,「我不许你走!我会对你好,我会让整个山庄里的人还是把你当作二当家那样侍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肯留下……」
方孝哉放弃了挣扎,泄去气力,「留下我做什么?叶庄主,你若还存有一丝怜悯,就放了在下吧。」
叶倾云也是迷惑,留下他要做什么?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执着?
不想他离开……
师父,隐风,从小一起长大的上官,一个个都从自己身边离开,不然就是不复往日的亲密……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现在连他也心心念念着要从自己身边逃走。
是要回到隐风身边去吗?
你是要回到隐风的身边去吗?
不,我绝对不允许!
叶倾云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将方孝哉扳回过身面对他,脸有愠色,被江风掀起的长发凌乱飞扬,浑身上下尽是肆意绽放的张狂暴戾之气。
「你就这么想回去骆隐风身边?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让你不惜葬身江底也要从我这里离开?」叶倾云质问他道。
方孝哉被问得一下怔愣住,睁大了眼看着叶倾云,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他使尽浑身气力抬手扇叶倾云一掌,手掌心火辣辣地发疼,而叶倾云脸上也立刻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指印。
「叶倾云,你自己对兄弟怀着不伦之恋,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喜欢男人!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骆隐风!」
叶倾云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脸上愠色稍稍褪去,却是换作比这冰寒刺骨的江水更为冷冽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财宝、美人,乃至这里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拱手相赠!这样的待遇世人求都求不到,为什么你偏在福中不知福?」
方孝哉看着他怒红了双目,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力大到就要将肩骨捏碎。
福?方孝哉低下头凄然而笑。
这对于自己来说分明是求生不得求死也无法解脱的劫难!
叶倾云,我方孝哉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你才辗转而来向我讨还。
「是,你可以给,但都不是我想要的……叶庄主,请你记住今日在下的话,在下所求之物,叶庄主寻不到……也永远给不了!」
两人僵持在寒冷彻骨的江水里,叶倾云眼神飘忽,嘴唇轻嚅,似在回味他所说的话。
方孝哉不觉绝望到了极致,眼前这个人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叶倾云,我想要的……不过是做回我自己。
知道自己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离开这里,而叶倾云也绝对不会让他死,便抬头,「叶庄主,这里很冷,你若不让在下走,那么请让在下回岸上。」
叶倾云回过神来,看着他,握着他肩膀的手颤抖着似有些犹豫。方孝哉看得出叶倾云内心在挣扎,但是挣扎之后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叶倾云低下身将他打横抱起,然后转身往岸上而去。
叶倾云没有骑马,而是抱着他提了口气用轻功回到山庄,一进门便吩咐下人赶快准备热水。身上湿了的衣服被寒风一吹变得硬邦邦,方孝哉冻得不轻,虽然被叶倾云抱着却始终不肯偎着他取暖,待到了山庄手脚都没了知觉。
下人们很快在他房间里准备好热水,叶倾云动作小心地将他放进浴桶里,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穿着亵衣也进到浴桶里。
浴桶很大,大得足以容下两个成年男子。
热气氤氲,整个人都浸在温暖的水里,方孝哉才总算缓了一口气过来,然后看到叶倾云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