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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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朝闻言,眸中一炸,想不到自己的算计竟让他看了个通透!
方才季华鸢显然出手便可制服了七号,却迟迟不曾动手,端得是聪明。他一旦出手擒拿七号,若只是拿住了他,北堂朝正好可责他优柔寡断,若是用了致命动作,北堂朝也可责他欺罔主上。只因他方才跪在地上一字一字说了:“此身此心,都是为王爷尽忠的”,这场猎杀,没人规定对方为敌,东门门训“相信相护”,他绝不该露出半分杀意。
北堂朝看着脚边人,许久,终是冷哼一声,回身走回了上首座位,重新坐下,淡淡道:“你倒聪明!但是,本王今日当着这许多人面直说了,本王瞧你厌恶,早晚不留你。你若是识相,自己早走了也算识相。”
场下哗然一片,翟墨出声喝道:“安静!”
季华鸢淡淡地抬头迎上北堂朝森冷的目光,道:“谢王爷提点。属下不会放弃。”
“那你就一直撑着,本王也想看,你能撑到何时。”
那日北堂朝一直留到晚训,季华鸢因之前训练不尽心,在别人照常训练之时,却被朱雀罚到一边舀水。这舀水听似简单,做起来也是极折磨人的。受罚者的手腕上坠了两块沉甸甸的铁块,绑着的却是极细的琴弦,光是一动不动都会嵌进肉里,坠得久了,血行不通,连手都是苍白的。
季华鸢手腕坠着重物,还要拿一支极浅的小汤匙,将满满一罐水一匙一匙舀到两丈外另一个一样的空水罐里。路上手一定要稳,不能撒出一滴。而朱雀特意要他另一手不缚任何重物,如此一来,身体更难维持平衡。
水罐放在地上,每一次蹲下和起身都需更加小心。季华鸢如此被折腾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终于舀完了一罐,却还要换左手。翟墨老远看着,松开琴弦后本就纤细的手腕竟然勒出了那么深的一圈印子,苍白无色的手顷刻间就充了血,只是看着都觉得疼。
北堂朝亦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只见季华鸢也真能忍得住,听见朱雀说换手,竟是毫无迟疑,右手抖着将铁块又系在了左手腕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季华鸢失败了十几次才算是做好了,转身又开始一匙一匙将水舀回来。他走得很慢,专注地盯着匙子里的水,好像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北堂朝透过夜色去捕捉那人的神色,想找到一点委屈和痛苦,却最终只是失望地发现他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就好像受罚的不是自己。
然而,北堂朝不可否认的是,季华鸢真的很稳。稳到让人心颤,也稳到让人心安。
第一次,北堂朝对这个一直需要被他保护的身体,有了些许信任和期待。
好不容易过了戌时,地下训练场愈发阴寒,朱雀终于叫训练的影卫们停下,也叫季华鸢同大家一并用了晚膳后休息去。
北堂朝没有动,等影卫们都退去了,照例留下听朱雀和翟墨一同分析下午众人的表现,将每个出彩的地方和纰漏之处都挑拣出来,不得有一处遗漏。
朱雀点出七号、十五号,还有下午被他嘲笑喘得像驴的九号,北堂朝都点头表示无异议。翟墨说完自己的观察后就不再说话,半分主观的评价也无。朱雀把这三个人的表现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大通之后,北堂朝不仅依然沉默着没有回应,连眼睛都闭上了。
终于,朱雀还是说出了一直憋着的话:“还有十四号,天资和努力都很够。刚才舀水时也可看出,是一个很稳重有耐心的人。属下知道王爷不喜,但是轻功这一块,十四号真的无可挑剔。”
北堂朝睁开眼睛,看着朱雀,缓缓道:“本王还以为,你跟了本王五年,从前也是认识季华鸢的。”
朱雀闻言,退后一步抱拳跪下,回道:“属下从前的确认识季华鸢,也知季华鸢与王爷渊源。只是王爷派属下分管影卫选拔,属下职责所在,不敢有半字虚假。影卫的第一要务,就是在身处绝境之时为王爷找寻生路。王爷,恕属下直言冒犯,即使季华鸢在别的课目表现不佳,也当得是影卫上等人选。”
北堂朝听了,没有回答,没有发怒,但也没有叫起,而是把弄了一下折扇,斜睨了一直缄口不言的翟墨一眼:“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哑巴了?”
翟墨看着自己的鼻尖,一板一眼答道:“属下是长记性,等会还要去经戒房受罚,不敢乱说话了。”
“不如你现在就去。”北堂朝气道,瞧着他那一副样子,知道他即便说了也是讨打的话,索性不再理他。
“王爷,天晚了,您要不要在营地用膳?”朱雀替翟墨出口问道。
北堂朝站起身:“云寄怕是要被钱庄的事缠住了,本王这几日索性就宿在营地好了,不必兴师动众,收拾个屋子出来就行。”
朱雀听完觉得头皮一炸,心里把翟墨和季华鸢骂了千万遍,面上却是一副喜笑颜开的谄媚样:“王爷留宿在这,真是暗影云天福气。”
北堂朝这次是真的连斜都懒得斜他一眼,径自转身走出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冷道:“对了,本王倒不是还对那季华鸢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瞧九号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二十四影卫你们要看管好了,别坏了我东门的规矩!”
“属下领命!”翟墨和朱雀一齐跪地拱手,大声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
、再相逢(三)
东门是南怀王庭直属的暗杀机构,是北堂朝从无到有再到枝繁叶茂,一点点扶植起来的,授命于皇帝北堂治,只听命于北堂朝。是以,北堂朝在东门素来积威极深。只一个晚休的工夫,十四号季华鸢惹恼北堂王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十二道门。季华鸢这日子,注定不会好过了。
不得不承认,人心有时就是这般难以揣摩却又最好预测。即使是在东门重地,高手之中,也不乏耍坏使绊之人。更何况,季华鸢一来就得罪了人。
翟墨老远就见七号领了贴着十四标签的饭,这人下手极快,袖子在碗沿上一掠而过,快到翟墨什么也没来得及看见。只是,他相信,这饭已经不干净了。
“你急什么?”北堂朝伸手拦住了正欲上前的翟墨:“这也算是东门的保留节目,他若是这点机敏都没有,也好趁早赶了出去,别在这碍眼。”说罢北堂朝无视给季华鸢饭里下了泻药的七号,径直穿过人群,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桌子,掀袍落座。
暗影云天食堂的晚饭是按单位划分的。每张圆桌可坐六人,每张桌上有摆好的三荤二素一汤,大家领了自己的米饭然后坐过来一起吃。北堂朝在东门食堂有一张专属的桌子,平日里无人使用,来视察时会叫四位武师和翟墨陪同用膳。
这张桌子的位置很好,北堂朝挑了视角最好的位置坐下,可以看得清大厅里每一桌上的每一人。
七号这一手,北堂朝不发话,其他四位武师此刻即便心知肚明,也只装作看不见。
然而季华鸢这一次又让北堂朝失望了。北堂朝看着人来人往,直到大家都到齐了,却突然见九号走到自己桌前,问了安,转去朱雀身旁说:“老师,十四号身体不适,在房里歇下了。”
“明日还有训练,他不吃饭,能撑得住?”朱雀皱起眉头,招呼一声:“谁挨着十四号,给他拨点饭菜,叫九号先给他带回去。”
“不必。”北堂朝突然出言打断朱雀,挥退九号,竟是拿了自己的碗,拨了菜,起身道:“好大的架子,受罚像是立了大功了!本王倒是要去看他耍的什么威风!”
翟墨知道这是不让人跟的意思,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的大王爷撂下一句狠话后拿着饭碗走出去,经过七号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七号吓得肩膀都抖了。
季华鸢原只是叫九号去知会老师一声,本也没打算叫人带了饭回来,更是没想到北堂朝会亲自来他房里。他昨夜晚训受了凉,又喝了隔夜的茶水,本就不舒服,今天下午又强撑着训练、受罚,此时此刻,当真是累得连拿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季华鸢靠在床头上,把两只上过药却依旧疼得钻心的手平放在腿上,想要闭目养神,却还能看见那两只水罐在眼前晃晃悠悠,只感到头痛手痛全都连成一条线了。
北堂朝端着饭碗走来,刻意放轻了脚步,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怎么表现得更冷酷一点,最好能随便挑他点什么错狠狠地责骂他一顿,让他知道他自己在这里有多不受欢迎。北堂朝转瞬就想出了好几处能挑的茬,想着等会那人被自己训得红了眼眶的样子,真是觉得神清气爽,一整天的抑郁一扫而空。
然而季华鸢并没有睡着。
季华鸢现在满脑子里转的都是北堂朝。打从今天看见第一眼之后,哪怕是舀水时,他都是一直在想着北堂朝的。
怎能不想,他盼了那人两年,没等到那人回江南寻他,只等到了云氏二公子入主北堂王府的传言。而现在,他终于见了他,心安之余却是更加汹涌的酸楚。季华鸢怔怔地看着自己红肿不堪的手腕,想起北堂朝脸上鄙夷的神色,也在心中问自己道:当年才情盖世的季华鸢,怎就混进了这杀手门呢?
他想得太入神,甚至没有听见北堂朝走近至房前的脚步声。
北堂朝本意是要踢门而入,结果却路过窗边,见那人独自坐在那里发呆,心中不知怎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他站在门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拍门唤道:“季华鸢。”
季华鸢闻声一惊,暗怪自己粗心大意,竟疏漏了北堂朝的脚步声,连忙起身快走几步去开了门。
北堂朝有些木然然地端着饭碗站在他门口,正不知说什么,一低头就见了他一双红肿的手腕,突然就不高兴了:“叫你早点走人,还留在这儿扮苦肉计给本王看呢!”
这一声怒吼太过响亮了,季华鸢看着院外把守着的几个守卫向这里看过来,暗道自己以后怕是连守卫的脸色都要看,只得苦笑着侧身让他进了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头看着自己的靴面,干巴巴地招呼道:“属下屋里阴冷,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北堂朝没说话,只是随手将碗大力地磕在桌子上:“你不是想留东门?本王来给你上一课!”
“请王爷赐教。”
北堂朝这才找回几分刚才想象中的威严,严厉喝道:“你这清高的臭架子,摆给外面那些排着队要养你的人看,可以。但是进了东门,就给我规规矩矩的!”说着北堂朝一指桌上的饭碗:“一样的训练,怎么就你身体不适了!给本王坐下,全都吃光!”
这边北堂朝没事找事地发着火,那边季华鸢心里却暗叹今天的折腾是没个完了,这人折磨起人来当真是好耐性。
“你不服?”北堂朝挑眉厉色。
“属下不敢。”季华鸢连叹气都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是低着头走到桌前坐下,伸出红肿的手去拿筷子。
北堂朝看他有气无力地应了,好似不欲与自己计较一般,心中本就不快,此时见他一只手拿着筷子抖得厉害,心下更是来气,索性干脆地夺下了筷子,顺手拽过来一个凳子坐了,夹起一筷子菜,不耐烦道:“张嘴!”
季华鸢这才是真愣了:“王爷……”
“张嘴!”
季华鸢实在坳不过这动不动就暴躁起来的北堂王,只得慢慢张开嘴,北堂朝毫不客气,一筷子菜直怼进他嘴里,好悬没插进他嗓子眼里去。
“咳咳咳!咳咳……”
季华鸢真的呛到了。他强忍着快快把饭菜囫囵咽了,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地要捂嘴,一抻手却忘了手上的伤,疼得一下子就弹了回去。
季华鸢在昏天黑地的咳嗽中绝望地想,北堂朝,你真是恨毒了我。
这边北堂朝也是愣了,他本只觉得自己一个大王爷纡尊降贵给这人喂饭,心下不平,是以一筷子杵过去多少也带着些赌气的含义。没成想真的害季华鸢呛成这样。
“你……没事吧……”
“王爷!咳咳……”季华鸢咳得头痛欲裂,他无奈地问道:“王爷,您是不是……咳……非要把我赶出去不可?”
北堂朝不知怎么回答,只道:“本王想知道,你为何回来。”
“我师父派我……”季华鸢终于喘匀了气,无奈地对天叹口气:“我师父派我来保护你。”
“胡说八道!”北堂朝断喝:“别拿你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师父蒙骗本王,说实话!”
“我说的是真的,”季华鸢用红肿的手笨拙地揉了揉咳出眼泪的眼眶:“王爷,您老人家不是大江南北的选拔影卫吗?我真的是来保护你的!”
北堂朝看着他对自己嬉皮笑脸,面上却无半分笑意。
过了许久,久到季华鸢脸上硬挤出来的笑也终于挂不住了,北堂朝终于开口:“壶心,是怎么收了你?”
季华鸢闻言松了口气,又是随便一笑:“师父看我天资过人,后天勤奋,向上可翻身挪体腾云驾雾,在下也可刀枪棍棒飞沙走石……”
“作诗呢?”北堂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随即又逼问道:“那么,谢司浥呢?”
季华鸢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不知道。”
北堂朝嘲讽地看着他:“连你都不知道?他谢司浥莫非是从人间蒸发了?”
季华鸢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