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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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南怀皇宫的规矩多,除了北堂朝之外,其他入殿人都是要叫了身上兵器的。季华鸢依着规矩将落虹宝剑留在宫门外,随北堂朝一同走进晚上要举行帝宴的圣兆宫。时辰未到,皇帝北堂治还没有露面,只是这满殿的王亲贵臣早已自觉按照三六九等在殿下分列而坐了。北堂朝和季华鸢一迈入圣兆宫殿,就听得四下一片惊呼。
“这不是……季华鸢吗?”
“好像真的是!”
“季华鸢……好像是当年那个状元……没错!就是他!”
“老夫只听说,他在两年前就已经在帝都销声匿迹了……”
“…………”
北堂朝刀锋一样冰冷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四周,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默契地噤了声。
大将军司徒雅泽素来和北堂朝相交不浅,也只有他壮着胆子从酒席上站起来,问北堂朝道:“王爷,您身边这位,可是已经淡出帝都两年的季华鸢?”
季华鸢没有等北堂朝回答,自己便开口脆生生地答道:“将军抬举,正是华鸢。”那声音清清冷冷,如从天宫冷月中飘来,果然和多年前那个状元佳公子一模一样。司徒雅泽是少有的知道北堂朝和季华鸢渊源的官员,眉峰一挑,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北堂朝,却只见北堂朝不动声色地站近了季华鸢一步,神色如常地回视自己。
“我明白了。”司徒雅泽意味深长的眼光在北堂朝和季华鸢两人的面上巡视片刻,换上欢喜的神色,爽朗一笑,弯腰自斟一杯酒,转身却是对殿上所有人大声道:“早就听说两年前才子季华鸢思故归乡,不想今日竟然重出帝都。王爷麾下又添一名睿智军师,今天是皇帝生辰,本将借花献佛,先庆贺北堂王和华鸢公子一杯!”他说着将酒杯举到季华鸢眼前,沉声说道:“华鸢公子此番回帝都,想必心志已决,不会再轻易返乡。眼前西南两国大战在即,正是王爷用人之际,公子前途无量,还望好好珍惜。本将敬你!”他说着一仰头,将一杯酒干得一滴不剩。
季华鸢淡淡笑了,伸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酒,同样郑重举杯,声音清冷且坚定:“南怀和西亭大战在即,倘若到时王爷愿意让华鸢效劳,季华鸢必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言罢,杯干。季华鸢环顾着周围一众人好奇探询的目光,朗声说道:“今日是皇上生辰,华鸢一介平民,不敢喧宾夺主,还请大人们如常宴饮取乐。”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北堂朝这时候笑了,微微回过头对翟墨示意,翟墨领会,立刻站出来朗声道:“王爷今日特意献上十坛上好竹叶青,还请众位大人赏脸。”说着,已有王府的下人捧着酒坛鱼贯而入,底下立刻叫好声一片。北堂朝如寻常般礼节而疏远地对席间众人笑笑,余光却瞟见内监总管李福厚从内殿出来,抬眼间的工夫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北堂朝心领神会,凑近季华鸢低声耳语道:“皇兄召我们进去说话。”
季华鸢闻言面色如常,眸中却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悉数被北堂朝看在眼里。北堂朝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有我呢,别怕。”
富丽厚重的宫门在眼前顺次开启,北堂朝一进了内殿外厅的门,便毫不避讳地牵起了季华鸢的手,两人一起走进内殿中去。皇帝北堂治此刻正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两人携手而来,北堂朝眉眼间如多年前那样从容满足,不由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朝儿,你怎么这么痴。”
北堂朝带着季华鸢入殿来,松开季华鸢的手,向高处的北堂治一揖,朗声贺道:“臣弟和华鸢能得如今、欲得以后,还要多谢皇兄成全,臣弟祝祷皇兄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季华鸢亦遵循着礼节,贴在北堂朝腿侧跪了,抬头道:“草民贺皇上生辰之喜,愿皇上福寿安康。”
北堂治刀锋般的眉略略皱了皱,看着阶下单薄傲岸的身影,沉声道:“两年不见,华鸢公子这一身傲骨,还是分毫未变。”
季华鸢的目光聚集在身前地板上的一点,不卑不亢地回道:“皇上,草民这两年来经历诸多变故,早已不似从前放肆不驯。只是,人可以活得谦卑,但是不能没了这傲骨。”
北堂治嗯了一声,转眼又望着北堂朝,问道:“朕前日听李福厚说季华鸢回了北堂王府,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你二人当真是决定——不计前嫌了”
“皇兄——”北堂朝在季华鸢身边抖袍跪下,郑重道:“是。我和华鸢,已经决定抛却过往,重新开始。”
北堂治闻言不由得低笑两声,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殿前二人听的:“抛却过往,重新开始。哪有那么简单。”
“皇上!”季华鸢没有等北堂朝回话,便深深地叩首下去,说道:“皇上素来疼爱北堂朝,我与他的事也从来不瞒皇上。如今华鸢既然回了帝都,就不会重蹈覆辙,决不再伤害他一丝一毫,还请皇上成全!”
北堂治看着殿下人白衣出尘,只是幽幽地叹口气,说道:“罢了,朕一早便知是拦不住你们的。季华鸢,你和朝儿既然在一起,便也算是朕的圈内人,有些话,朕便不和你兜圈子了。”
“皇上请讲。”季华鸢跪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举止谦卑恭顺,没有丝毫的逾越。
北堂治用足以洞察一切的帝王眼看着殿下跪侍的人,说道:“两年前江南的局,朕不知道你究竟参与了多少。若是有,朕愿意揭过,若是没有,你也只吞了这委屈便是,不必多言,只是——”北堂治言及此,停顿一下,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复又沉声道:“当前局势微妙,你能助北堂朝固然是好,若是你不仅不帮助北堂朝,反而还是像当年一样害他——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朕,一定饶不了你!”
“皇兄何必如此疾声厉色——”北堂朝生怕季华鸢被北堂治吓得退缩,连忙出声阻止,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人极为驯顺地叩头,轻声道:“华鸢记住了,若再犯,甘领天子之怒。”
“嗯。”北堂治见他声轻言重,也不免露出些欣赏之色,沉声道:“朕与北堂王还有事商量,你先退去前殿的酒席等着吧。”
“是,华鸢告退。”季华鸢规规矩矩地行礼,礼毕后却是先轻轻勾了勾北堂朝的小指头,对他温温一笑,才站起身依规矩退下。北堂朝目送心上人退出内殿,直看到那身影消失在白玉阶上,只觉得那人身形如仙如幻,不由得有些出神。
“朝儿。”北堂治不轻不重地叫了北堂朝一声,看着他有些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叹息道:“你乃堂堂北堂王,怎么如此儿女私情!”
“皇兄,华鸢又不是什么外人,您何必这么严肃。”北堂朝一改方才恭谨神色,自己轻巧巧地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摆的灰尘,笑道:“华鸢为着过去的事愧疚,您还这么吓他。”
北堂治手上把弄着自己的翡翠扳指,轻声道:“朕,可不是在吓他。”
“他也不会再害我。”北堂朝走到近前去,小声替季华鸢辩解:“两年前,他也一定是受了谢司浥拿捏。他爱我至深,心甘情愿为我挡刀剑,还有什么误解化不开吗?”
北堂治看着北堂朝认死了季华鸢的痴心样子,心知无力劝阻,索性避开不谈,话锋一转说道:“朕昨晚接到密报,现在可以确定晏存继已经在帝都了。”
北堂朝知道北堂治手下有二十四血滴子,可说是南怀第一情报机构,所以也不吃惊,只是点点头:“臣弟猜到了,手上也有一定证据,已经着手在准备。”
“嗯,你做事,朕还是很放心的。”北堂治轻轻颔首,却又皱起眉,道:“你和悦阳钱庄斗法、派人暗中搜捕晏存继,都没有关系,只是朕不得不提醒你,要当心身边人。”
北堂朝闻言舒缓了神色,只是道:“皇兄放心,臣弟府上确有晏存继的眼线,臣弟心里有数。”
“朕听说了,是最近送进你府里的那个男妓。”
“是,那人名叫秋雨来。臣弟试探过他,已确定他必是晏存继的眼线无疑。”
北堂治闻言轻轻点头,口中却道:“看准目标是好的。不过,朝儿……”
“皇兄请说。”
北堂治看着北堂朝一脸的坦然,心下担忧,轻声提点道:“晏存继是西亭王储,虽然民间传言他为人放荡不羁,但我们总不能掉以轻心。此人绝不是绣花枕头,必是一个阴险歹毒之人。”
北堂朝点头道:“这个臣弟心里有数,绝不敢轻敌。”
北堂治仔细审视着眼前人信心满满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朕是晏存继,绝对不会只在你身边单单安放一个如此不稳妥的秋雨来。”
北堂朝闻言一愣,大惊道:“皇兄!臣弟与您说了这么多,您还是怀疑华鸢!”
北堂治看着北堂朝一脸的不相信,叹息一声:“朕,不能不疑!”
北堂朝气不过,分辨道:“季华鸢两年前确实误害我落入敌手,但是他此番回帝都,满心满脑都是想要留在我身边护着我!他身上的刀伤还没有痊愈,您就要替我疑心了吗!”
北堂治看着北堂朝,沉沉地叹口气:“就是因为他此番回帝都,是满心满脑地想要留在你身边,朕,才不能不疑。”
北堂朝劝不过北堂治,只得微微别过头去,愤愤道:“皇兄没有和华鸢常日在一起,自然不了解华鸢为人。”
北堂治闻言微微一哂,看着北堂朝的侧脸,轻声道:“是么。朕确实不够了解他,但是朕有血滴子,打季华鸢一踏入帝都城门起,朕就已盯死了他……”北堂治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见北堂朝瞬间僵直绷紧的肩颈,他叹口气,看着远方,若有深意道:“血滴子曾经跟丢他两日……朝儿,当日季华鸢负气出走,你当真不好奇他去了哪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总是比弟弟要机敏一些,尤其哥哥还是个局外人
、起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本周每天都是两更,更新时间分别是上午9:00 和 中午11:30,下周的下周再说~~抱~~
顺便,真的没有人对又Q又有爱的封面给点表扬嘛!
圣兆宫的帝宴上一派奢华喜庆景象。季华鸢和北堂朝坐在皇帝下首最近的一席前,看着身后官员一位接一位地献上贺礼,尽是些珠宝玉器、名家字画,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北堂朝见季华鸢不动一箸,只是死死盯着那逐渐堆积在案的珠宝,笑道:“难得你对这些东西在意,喜欢哪个,回头我向皇兄讨来送你。”
季华鸢收回凝重的目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头吃菜。
北堂朝见他明显有心事的样子,忍不住心下奇怪,这人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脸?他问道:“华鸢,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季华鸢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着盘子里的竹笋,心道:想必南怀种种奇珍,尽是荟萃在这帝宴的贺礼中了,珍珠翡翠白玉金银……应有尽有,却惟独没有看见白珊瑚。看来晏存继没有大夸其词——这白珊瑚,当真是西亭独产的宝物。季华鸢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白珊瑚簪子磨得皮肤刺痛,心中暗暗想着这必是个祸患,要尽快将它脱手。
北堂朝见季华鸢低头沉思,像是没有听见自己的话,更是关切,轻轻拍了拍他桌下的腿,问道:“华鸢?你哪里不舒服?”
季华鸢猛地回了神,望见北堂朝关切的神色,连忙摇摇头,勉强一笑,搪塞道:“背上的刀口还是有些疼,老师的药用得太多了,许是不太灵了。”这话倒不是说谎,他背上的刀口在内殿时不小心抻了一下,现在确实是阵阵灼痛。
北堂朝一听他说疼,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几乎恨不得当下就脱了季华鸢的外褂给他看伤,却心知这是帝宴,不能引人注目,便只能轻轻握着季华鸢的手安抚他,回身对翟墨道:“去和太医院打声招呼,叫两位太医带着药箱在王府住上几日。”
季华鸢闻言连忙拦住奉了命正欲离开的翟墨,对北堂朝道:“哪有这个必要?宫里这么多人,你一下就叫走两个太医,不怕你皇兄说你。”
北堂朝握着他的手,挥手让翟墨去办差,神色认真道:“你的伤就是我的伤,我受了伤,讨两个太医,皇兄怎么会怪我呢?”
季华鸢看着北堂朝一脸的真挚,愣了片刻,竟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低头轻道:“北堂朝,你别对我这么好。”
“华鸢,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过去的事?”北堂朝一把将他的手又夺过来,握在掌心,迫使季华鸢抬头看着自己。华鸢勉强抬起头来,目光却还是躲躲闪闪,只觉得心中有愧。
“北堂朝……”他勉勉强强地应对道:“我不是放不下过去的事,我只是……还不习惯……”
“我有什么需要你习惯的!”北堂朝心急,转念一想,又道:“你是不是还是为了昨晚秋雨来挑衅的事在和我怄气?”
“我没有!”季华鸢闻言终于正视北堂朝的脸庞,颇有底气地辩了这一句,又叹口气,轻声道:“北堂朝,你记着,不管我口上如何介意,但我心中最不介意的,就是你身边有旁人!”他说着,顿了顿,咬着唇轻轻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