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清 作者:容恪 完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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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念头,那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自己剃光了头发,要舍弃江山而去。
为了防止孝庄迁怒于他身边人,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他安排贴身太监吴良辅出家为僧。当日还亲去观看剃度仪式,回来后便“染上天花、高烧不退”,没过几天竟然体沉重,行将不支,初六当晚口授遗诏,与世长辞。
这其中种种,疑点颇多。实在让人觉得是故布疑阵,有意金蝉脱壳。顺治死后也是随着满族得旧习俗实行火葬,更是没了遗体证据。
史书有不详实之处,后人总是妄加揣度。无论康熙来五台山的目的如何,胤禩随之而来,也见到了此时五台山的风景。没了后世喧哗污染,更是心旷神怡、山水独秀。
白日里潜心礼佛,夜晚独立平台,见山下万家灯火、千丈红尘,别有一番遗世独立,方外清净之感。
这一日得了些许空闲,胤禩便离开大队人马,换了轻装简服,连冯景也没带,与胤禛一起私下去拜佛。五台山寺庙不止一间,寺庙也不是单纯敬拜一位菩萨的,更有许多类别。
他从前并无信仰,等到因缘际会成了八阿哥胤禩,却觉得神鬼之事在冥冥之中。对于满天神佛,也有几分敬畏之心。两个人打扮成大户人家兄弟,顺着景色秀美的地方一路行走,路上有寺便进,有庙便拜。见了菩萨罗汉,也撒香火行叩拜,十分自得其乐。
这样的二人世界是非常少有的,胤禛也享受在其中。这几年他明白胤禩不过是想着顺其自然,便越发的进取。若不是在户外惹人耳目,他便要拉上这个人耳鬓厮磨、好好亲近缠绵一番了。
康熙不愿扰民,命五台山一切如常。胤禩与胤禛混在上香游客中,说些典故闲话,正是娱乐。胤禛见他专门寻那些寡门小户,见了香火鼎盛的,反而并不流连,问他这是何故。
胤禩笑道:“四哥,这是你的不知了,但凡小说话本里,说的都是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高门隐士都是不世出的,我们随缘而去,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位高人。”
胤禛瞪他一眼,唇角却有笑意:“偏你的歪理多!”
两个人又往前走,不料转眼之间天色阴沉,风吹云卷,没多久就沉沉昏暗,有变天之象。
大雨顷刻而至,两个人出来轻松,只有胤禛想着可能要晚上才回驻地,因胤禩体弱,多带了一条披风,这时候急忙往他身上一披,拉着手就找地方躲雨。
山中林木森森,走了半响才寻到一处破败院落,写着“和合寺”三个大字。两人并列进去,见殿堂破旧,正中两座泥像伫立,蜘蛛网灰尘满身,显然是废弃了的一处小庙。
胤禩手忙脚乱升起火来,胤禛前后查看回来,见胤禩额上抹了烟灰,玩笑道:“小八,不知这偏远小庙,可符合你寻找高人的想象?”
胤禩没好气道:“四哥竟来取笑我?我怎知会下雨!”他扫开一块空地,两人贴着坐下,又把湿透的外衣与披风脱了举着烤干。看看外面天色,忧道:“这雨这么大,怕是要下到明儿早上。”
胤禛沉稳道:“无碍,我们出来是打了招呼的。等到晚膳前定会派人来寻找。”他沉吟片刻,又道:“若是怕惊动皇阿玛,等会看着也许雨小了,早着点回去也就是了。”
胤禩点头应下,左右无事,眯眼细细打量起供奉的泥像,见与其他寺庙见着的菩萨罗汉们都有不同,雕刻得线条古朴粗放,穿着唐代民众服饰,眉目间也并无慈爱祥和,反而满面春风,拍掌而笑,极不像佛像,又一人执荷花,一人捧盒,盒盖稍微掀起,内有一群蝙蝠,从盒内几欲飞出。诧异问道:“四哥,你看这是哪二位菩萨?”
胤禛对佛教颇有研究,端详半响,讶然道:“我瞧着,这两位并不是菩萨。”
“哦?”
庙里也无文字痕迹,胤禛想到寺名和合二字,笑道:“这是和合二仙。乃是唐代寒山与拾得两位大师,拾得自幼为僧,寒山却不曾剃度,因此将二人放在一起供奉极少。没想到在此偏远地方,倒见着了。”
宋朝时认为这两人是文殊普贤的化身,从此把他们归纳进了佛教。胤禩也知道这两位是情谊极好的好友。寒山是个诗人,他们在后世那个时代最著名的,却是一段对话'②'。
寒山曾问:世人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当如何处之?拾得回答曰:只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胤禛显然也想到此节,略有所思。胤禩笑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③'古人之言,多有借鉴。”
胤禛道:“不错,我若要成大事,须得一个忍字。”
胤禩心中一动,面上不显,只慢慢转了话题,说些别的。这一年间,胤禛进入朝堂,犹如龙入深海,自在腾挪,极为顺畅。胤禩看着只有为他高兴,自己怕旁人言论影响到胤禛,日常交往也都尽量谨慎。像今天这样把臂游玩,私下会晤,已是很久没有的事情。
没想到胤禛话题一转,问起他的内宅来:“你也成婚许久,为何还不曾有消息?莫不是董鄂氏有何不妥?可遣了太医看了?”
没圆房过自然不会有消息了。胤禩刚要想个理由搪塞,胤禛又道:“我听宫内谣传,说是惠妃送你宫女,也被你推拒了?难道是董鄂氏妒嫉不肯?”他像是认定了什么,倒摆起兄长架子:“果然不是个好的!”
胤禩哭笑不得,忙解释道:“不是她,是我……是我不曾与她圆房。”
“为何如此?”胤禛十分惊讶,却心头一喜。看胤禩吞吞吐吐,像是难言之隐。“是你……不喜欢她?还是……”胤禛想着想着,竟想到自己期望的地方,又觉得很有可能,“还是你不愿意与女子在一起?”
胤禩道:“不是的,她管家甚好,我只是听说女子太早生育,对身体不好,也对孩子不好。不过想拖上两年再说。”
“至于惠妃赐宫女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与雅尔檀都是身不由己,并无感情,过日子和睦如此便罢了,何必再扯进其他女子?”
“其实女子生来都是渴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我既然不能给她们幸福,又何必断了她们的念想,不去让她们另寻他路呢?”
这番话藏在他心底太久,他也不期望胤禛现在就能够理解。这时代能理解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就连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的纳兰容若本人也是娶妻纳妾、齐人之福。
胤禛对他有意,却也不能与他二人成双。他有福晋、侧福晋、格格……若做了皇帝,将来还有三宫六院、三年选秀的无数人。
人要被时代所限制、被社会所容纳。他不是终南山上的杨过与小龙女,超然世外,不理任何人间道理。他不奢望胤禛与自己都放弃后院妻妾只有彼此一个,他们不可能去那样做。只觉得若是真的与胤禛在一起了,哪怕他能理解这份心情,明白这种境界……也便罢了。
就算杨过与小龙女隐居不问世事,又真的会如何快乐吗?石室凄冷、二人情寂。等到后来的黄衫女子,就已经出行奴仆众多、排场一番了。可见人终究不能完全脱离外界。
此刻说出了这些话,好似心底藏闷已久的情绪终于流露。胤禩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胤禛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郑重唤道:“小八。”
胤禩抬起头来,眸中尽是茫然。胤禛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神色是胤禩见过最严肃的一次。
“你若为女子,我必效湣餍⒆冢Б埽АR簧皇溃阋蝗恕!�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此中痴儿女
此言一出,胤禩震在当场。胤禛直视于他,目光毅然决然。
胤禛是说真的……胤禩心中千头万绪,复杂无比,只低低唤道:“四哥……”
胤禛却道:“叫我一声胤禛,可好?”
胤禩不愿改口,胤禛却盯着他看,眼睛眨也不眨,胤禩无奈,只得重新唤道:“胤禛。”
这一声胤禛喊出,胤禛十分欢喜,轻声道:“小八,在你这里,我只是胤禛,你可懂?”
他懂,也不懂。胤禩欲言又止,想出许多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只得继续做自己的缩头乌龟。胤禛看他反应,知道自己又近了一步,倒也不再逼迫,转而望向外面的雨。
大雨瓢泼,越打越大,山林之中静寂,唯有檐下雨声滴答,别有意境。二人坐在地上烤着火,渐渐的方才那一丝尴尬也远去了,又重新说起话来。
天色已经沉暮,不能再等下去。两个人一起搭了宽敞的披风,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着,山林里的小路泥泞,走了许久才走到大路上。这雨又下了很长时间,路上半个行人也无。
两个人对视一眼,均是苦笑。胤禩还好,胤禛却想到胤禩身体,唯恐他又大病一场。想到那年塞外的可怕情形,手上已经把整个披风披到胤禩身上,胤禩推辞不过,只得披上。
这里距离康熙的行宫还有很远。又是在半山之中,要走上不知道多久。胤禩正想着放弃大路,在林木间穿梭,又怕电闪雷鸣,最好别躲在树下。犹豫之间,胤禛忽然望着远方,欣喜道:“小八,有马车!”
胤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辆马车慢慢从山下往上走,大路不宽不窄,马车行进在正中央。两个人也没躲避,那马车便行进到胤禩身前,缓缓停下。
赶车的是个年轻人,胤禩瞧着也不过十岁模样,衣着简朴,想来家境并不丰足。相貌俊秀,气质颇为文气。见胤禛胤禩二人不躲不避,便停下车来,疑惑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胤禛拱手道:“我兄弟二人上山拜佛,不曾想下了下雨,未带伞具。不知……可否出让雨具?”又舀出银子,成色分量十足。“在下愿以十倍价钱求购。”
马车门帘忽的掀开,里面人探出头来,笑道:“什么求购不求购的,下这么大雨,我们送你一把伞也就是啦。”他说着便舀出伞来,伸手递了过来。胤禩接住了,冲他感激一笑。没想到这少年人此时腼腆起来,竟然脸红了。
胤禩觉得纳闷,便多看一眼,发觉这人声音清脆、骨骼娇小,仔细一瞧虽然穿着男装、带着小帽,耳朵上却分明有耳洞,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他心中讶异,想着这改装易容也太拙劣了些,却不知后世那些电视剧里男主角是怎么认不出女主角的。
油纸伞打开,两个人感觉好了些。只是衣服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冰凉难受。赶车的男子不肯收钱,胤禛略略道谢,自称二人叫艾真、艾司。又问了几句,知道这两个是来访友,暂时会在山上一间惠安寺里呆上几天。
赶车的叫做曾静,里面那个是李远。胤禩心知这怕也是个化名,又觉得曾静二字颇为熟悉。胤禛匆匆问完便走,胤禩却思来想去,琢磨一路。
等回到行宫,见二人回来,少不得大惊小怪一番,原来大雨刚下之时,苏培盛与冯景就派人四处寻找送伞去了。胤禛却顾不上别的,吩咐去弄热水姜汤,看着胤禩换衣服喝了才罢。
胤禩无奈,只得任由他去了。顺便二人一起叫太医诊脉一番,没事了算完。晚上草草用完晚膳,胤禛以担心胤禩半夜发热为由,要与胤禩同塌而眠。
胤禩知道这是这人没脸没皮的时候,没好气道:“四哥床榻宽得很,何必来挤我?”
胤禛挑眉,一副好兄长模样:“八弟何必把我拒之门外?四哥这是关心你不是?”
“不劳四哥关心!”胤禩咬牙切齿,胤禛若是与他一起睡,势必要动手动脚,没个安稳,他白日里走山逛水已是累了,不想被胤禛晚上折腾。
胤禛颇为惋惜,转念换了策略,只轻声道:“你我许久没有一同睡觉,便是四哥想和你说说话夜谈一次也不成么?”
这个人总是舀捏的住他,胤禩心头一软,想想胤禛白天与他一起劳累,想必晚上也不会多做什么,遂是点头应下。胤禛得了许可,当下脱了外衣上床。
一夜间果然两个都累了,没多久就睡熟过去。等到第二天一早,胤禩没事,胤禛却发了些热,太医急忙来开药伺候,叫他在床上躺了一天。
这整个白天也是滴答之声连绵不绝,细雨不停。胤禛躺在胤禩的床上,胤禩则端了药碗亲自服侍他吃药,口中笑道:“还说我呢,结果你病了不是?”
胤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因着生病,语气中也没多少情绪,闷声道:“我病了也好,总比你病了强。”
胤禩一滞,酸酸甜甜的感觉涌上,极为复杂的混在一起,只若无其事转了话题:“昨儿个那两个人,你可是想去拜访?”
胤禛重着鼻音道:“借了雨伞,去还了也好。”他看了胤禩一眼。“我瞧着,你出门逛逛心情会开朗些。”
这一句说完,胤禩心口更是像堵住了似的,半响慢慢唤道一声:“四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屋内极是沉闷,胤禩也心境沉重。胤禛暗自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