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男 作者:报纸糊墙-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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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茼蒿菜不卖。”罗蒙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种菜卖钱。
“那我摘点?”肖树林也不跟他客气。
“摘呗。”别说几棵茼蒿菜了,就算肖树林要把他的宝贝水牛牵几头回去,罗蒙都不能说不。
肖树林打小就爱吃茼蒿菜,这大概跟遗传基因有关系,因为他爸肖老大也爱吃这个。
肖老大如今不混社会了,就在家里窝着,闲是挺闲,就是身体不咋好,肖树林要给他请个保姆,他还不乐意,说老不正经才干那事呢。也不知道老不正经跟请保姆到底有啥关系。
这天下午肖树林带了一小袋子茼蒿菜回去,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又顺便买了个鱼,父子俩煎了一条鱼,又把茼蒿菜清炒了。别说,罗蒙家的茼蒿菜那是真不一般,一锅菜炒下来,飘得满屋子都是清香。
这天晚上,肖家父子俩对坐在饭桌两头,每人吃了三大碗米饭。
这两年肖树林和他老子的关系处得还成,小时候他还看不怎么上他爸,这跟环境有很大关系,那会儿每回肖树林去他舅妈家的时候,他舅妈都得跟他说,你长大以后要出息,别学你爸,一把年纪了不学好。
而且肖老大年轻的时候还老是不着家,常常会忘了给肖树林饭钱,还从来不给他洗衣服,肖树林有时候烦起来,还会对他老子发火,当然少不了挨揍。
读小学的时候还有一回,肖树林在学校里跟人打架,那些小孩几个打他一个,肖树林没打赢,带着伤就回家去了。
肖老大一看,他娘的谁把我儿子给打了,肖树林就说那谁谁谁,然后肖老大就说了,你等着,老子帮你收拾它们去。
结果,肖老大就把自己弄到派出所里去了,更过分的是肖树林他们班主任,还在班上说了这个事,点名批评了肖树林,这事让肖树林觉得倍儿跌面。
肖树林觉着跌面儿的原因,倒不是觉得他爹去给他报仇有什么不对,他就是觉得他爹作为一个混社会的,连几个小毛孩都教训不了,忒给他丢脸。
等长大以后出了社会,肖树林总算是有点明白了,这社会是不好混的,就算是自己亲儿子,难免也有罩不住的时候。
再想想肖老大对他也不错,有钱的时候家里头买只烧鸡,那俩鸡腿从来都是肖树林吃的,没钱的时候一顿饭就买俩馒头,肖树林也得吃掉一个半。
这么想,肖树林就觉得他们家老子还真不错,起码没像他老娘一样跟人跑了,这都好些年了,看都没回来看过自己一次。记得小时候,肖树林还哭着喊着跟肖老大要妈呢,如今想想,真是不应该啊。
想通了以后,肖树林对他家老子也挺不错,老头子平时没事耍耍小性子闹闹小脾气啥的,肖树林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前几天肖老大就闹着要喝水牛奶,他听说肖树林总给他舅妈买水牛奶,怎么就没有给自己买过一回?肖树林就跟他说了,现在老年人都不兴喝水牛奶,容易得三高。
就为这事,肖老大就跳脚了。“放屁!”他说:“老子这才五十多呢,算哪门子老年人?”
“明年就六十了。”肖树林很是淡定,这老头年纪越大越急躁,时不时就得跳一次脚,他都习惯了。
“你小子有没有文化?看不看新闻?六十五岁那都是过去的算法了,人家外国人现在都按七十算!”
“哦,那中老年也不能喝水牛奶。”反正肖树林是打定主意不给他喝水牛奶了,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没节制,喝多了酒,这两年血压一直都挺高,就这样还喝水牛奶,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就为这事,老头子好几天都没搭理肖树林,直到这一天晚上吃完饭,才主动跟他儿子说话了。
“这菜哪儿卖的?”肖老大问道。
“人家种的,不卖。”肖树林没好气地回答,感情他儿子还不如几根茼蒿菜值钱,今天早上不是还不搭理他吗?
“那人家送你的?”
肖老大也觉得自己这一回是不是有点闹过头了,其实水牛奶喝不喝也就那样了,那玩意儿他从前也听说过,不就是水牛产的奶么,就他们县里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才把它说得跟花儿似地。他肖老大啥好东西没吃过,还稀罕那点奶?
就是前几天在公园里下棋的时候,那几个老头就说,你儿子最近总往他舅妈家送啥好东西呢,肖老大说自己不知道啊,另外有知情的就说了,是水牛奶啊,这阵子肖树林正帮那家人送货呢,买起来方便。
于是肖老大心里就不舒服了,感情他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这小子拉扯大,到头来还比不过人家管他几顿饭。
“咋,你还想吃啊?”肖树林知道他老子这些年虽然学人家下棋养狗,其实这人真正就只有两个嗜好,第一个就是吃,第二个就是酒,说白了也是吃。
“这菜谁家种的?”
“就是那个养牛的。”
“他们种了菜咋还不卖?”
“说是吃不完就腌上,他们家好多牛,一天下来喂牛也得不老少。”
“喂牛?!”肖老大眼睛瞪得老大。
“是啊,所以我就随便摘了点回来。”
“那也不好总白拿人家的,咱们家里不是好多营养品吗,那些人整天往咱们家送那个,我也不爱吃,过两天你给他们家送点过去吧。”肖老大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不能像年轻人那样不管不顾,该客气的时候也能跟人客气几下。
“又不熟,送什么营养品啊,多怪异,人家还当我二百五呢。”
“咋不熟啊,他们家菜你都摘了。”
“不送。”那么跌面儿的事他肖树林能干?
“那要不这样,改天他们家要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一声,趁老子现在还有点面子,让他们家欠咱一个人情。”肖老大这如意算盘还打得挺好。
“那还差不多。”肖树林也觉得这主意靠谱。
就这样,在罗蒙的不知不觉中,他背后就多出来了一座靠山,而且还是黑色的。
时间又过了几天,这天早上肖树林扛着两筐包子馒头进了办公室,见都还没人来呢,就只有一个老杨来得早,肖树林突然想起来,再过几天就该轮到老杨上早班了。
“老杨啊,听说最近胃病又犯了?”肖树林掏出一包烟,自己点上一根,又把烟盒递给老杨。
“没有,这几天挺好的。”老杨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
“胃病这回事吧,就得好好养,别刚好几天,就以为自己没事了,得根除才行啊。”肖树林喷出一团白烟,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是的。”老杨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是枉然,肖树林这小子这会儿已经认定他胃病挺严重了,心里咋想他是不知道,起码口头上是咬死了。
“对了,过阵子轮到你上早班了吧?”肖树林‘突然’想起这回事来了。
“是啊。”老杨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咋样啊,身体吃不吃得消啊?”肖树林问道。
“没事,最近身体真挺好的。”老杨又说。
“唉,你别不当回事,像前面那谁,不就胃穿孔了吗,你的胃不是也不好?”肖树林说着又抽了一口:“这样,这几个月的早班我也替你上了吧,你就还是上中班。”
“头儿,我最近身体真没问题。”老杨也挺急,到底要他怎么说,肖树林才会承认他如今的身体真的已经可以上早班了。
“啧,跟我客气还是咋的?”肖树林板着脸,大义凌然地说道:“要是把我当兄弟,就别跟我瞎客气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那啥,那个,头儿,你不是挺烦替人家买馒头的吗?”老杨垂死挣扎。
“烦着烦着就习惯了。”肖树林皱着眉头,把烟头放桌上的烟灰缸里碾了碾,起身就出了办公室。这丫一出办公室,嘴角就忍不住裂开了,啧,烦了他多少天的难题,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20
20、春天虫子肥。
这天早上做完包子,吴冬梅拿了几个包子馒头,就匆匆回去了,这几天他已经不再到罗蒙的那片山地上去干活了,眼下已经到了插秧的时节,她们家那几块地也得赶紧给种上。
“你一会儿多拿两个包子馒头,给进喜送过去,那孩子这会儿八成还没吃早饭呢。”刘春兰对曹凤莲说道。
“知道,我还能把他给忘了?”曹凤莲应了一声,也拿了几个包子馒头匆匆离开了,眼下正是春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闲着的。
“进喜回来了?”曹凤莲走后,罗蒙就问他娘了。
“可不是,你全贵叔这阵子估计都快愁死了。”话匣子打开,刘春兰就对罗蒙说起了罗全贵的儿子罗进喜的事。
罗全贵前些年经人介绍,把他儿子罗进喜送到市里一所聋哑学校去上学,这些年都还好好的,今年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跟着一帮人上了火车,举个小牌跟乘客要钱。
后来被乘警给发现了,就给遣送了回来,前两天刚到的家,罗全贵想让他再回学校里去,可是那孩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去了,而且学校里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的事,回去学校也不一定呆得下去。
刘春兰就对罗蒙说:“你全贵叔也不容易,你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能适合进喜做的没有,要这么总是闷在家里,怕那孩子想不开。”
“再看看。”罗蒙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罗全贵现在在他们家干得还不错,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把他儿子请过来容易,到时候万一不合适,再想请他走就不好办了。
何况罗蒙对自己的情况认识得也比较清楚,就他这样的,没什么事人家都还要在背地里说他两句,要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到时候还指不定被人说成啥样呢。
罗蒙自己自然是不能对十几岁的小男孩有什么想法的,他眼里现在就一个肖树林,可人家不知道啊,他也不能跟外边的人这么解释,人家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当面说。
就算别人都不说什么,罗蒙这会儿要是真挺热情地对罗全贵说,叔,你让进喜到我这儿来干活吧。还指不定人家当爹的得怎么防着他呢。
所以这事罗蒙也不主动提起,就等罗全贵自己跟他说,罗全贵是个老实人,干活是不错,嘴巴就笨点,从来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两天他对着罗蒙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这天罗蒙看他实在憋得辛苦,就主动问了一下。
他这一问,罗全贵就说开了:“罗蒙啊,你也知道我儿子进喜最近回村子里了,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你看能不能让他来这里帮帮忙?”
“咱也不图多少工资,就是想让他出来透透气,前几天我总让他来,可是这孩子脸皮薄,没跟你打过招呼,他说什么都不肯来。这不,他那点事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就担心他整天待在楼上再把人给闷坏咯。”
罗全贵都这么说了,罗蒙当然也不好说拒绝的话,但他们还是约好了,先让罗进喜过来干一个月,工资就先按一千二给,他要是干得好,下个月给加工资,要是干得不好,那下个月就别过来了。
第二天凌晨罗蒙正挤牛奶呢,罗全贵带着他儿子罗进喜就过来了。最近罗蒙家的水牛越来越多,挤牛奶这活儿也就越来越重,这对父子这个时间过来,就是要帮忙挤牛奶的意思了。
罗蒙抬头看了看罗全贵身后那个小孩,他也有好些年没见过罗进喜了,当初他离开村子的时候,罗进喜还很小呢,而且这孩子也不爱出去玩,罗蒙对他就没什么印象。
这会儿罗蒙一看,这罗进喜长得细皮嫩肉的,个子也小,不到一米七,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该不会还没成年吧?
“全贵叔,你儿子今年多大了?”罗蒙问罗全贵说。
“今年刚十八。”罗全贵回答道,他身后的罗进喜抿着嘴没动弹。
“哦,有十八了就好,能干活了,有啥不会的就跟你爹先学着。”罗蒙招呼了一句,之后又担心这对父子不自在,提着奶桶到牛棚的另一头干活去了。
这罗进喜一看就是个敏感细致的,十八岁的孩子没毕业就离开了学校,没专业没手艺不说,还是个天生不会说话的,这种情况这种孩子,这要是还天天搁家里闷着,想不钻牛角尖都难,也难怪罗全贵担心了。
一会儿挤好了奶,罗蒙要把牛奶运到院子里,顺便回家吃个早饭,就问他们父子两是要一起在这里等他带包子回来呢,还是先安排个人过去吃早饭,反正牛棚这边是得留个人看着。
罗全贵就问他儿子了:“进喜啊,肚子饿不饿?”
那神态那语气,甭提多和蔼多慈祥了,印象中罗老汉可从来没这么跟罗蒙说过话。唉,都是当爹的,咋就能那么不一样了,罗蒙一路嘘唏着回家去了,那罗进喜刚刚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父子俩就都没过来。
说起来,罗蒙给县城里的几所高中拱货也有阵子了,他记得当初那个叫王向阳的家伙来他们家的时候,跟刘春兰说过,说他们公司三个月就轮一次班,以后他也能轮到早班。
可算算日子,光是罗蒙给那三所学校供货的时间都有三个月了,怎么这肖树林还跑早班呢?不过想归想,罗蒙肯定不能找他去问,肖树林这人看着大大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