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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伴读 作者:一般-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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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酒喝得多,话也多:“我以前可是跟着宸妃的。宸妃,先帝爷最得宠的妃子,后来进了冷宫,成天的想见先帝爷,想重新获宠,后来活活把自己折腾死了。候爷,你是个好人,从不拿规矩压我,我感激你,才说这些的。”
苏小陌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宸妃得宠的时候,先帝爷可心疼她了,有一年夏天宫里冰不够,先帝爷将自己宫里的冰送了来,自己也搬来了。娘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这个做奴才的跟着也高兴。可是后来娘娘失宠,无论天气再热,先帝爷都不再来了。娘娘就那么一直等,等到病了死了。”小太监耸了耸肩,“所以说,感情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玩意儿。”
苏小陌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完了一边笑一边说:“牛头不对马嘴的。我吃饱了,你自便吧。”



、大婚夜

宫中更锣敲过两声,月亮已经高悬。
苏小陌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他了无睡意。
屋子里,摆着简单的桌椅,桌椅上放着一套素白瓷茶具。月光太亮,照得白瓷发了光。苏小陌翻了一个身,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他出了宫门,沿着漆黑的清思宫甬、道穿过华仪门,大红的喜灯逐渐增多,照得整个视野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经过花团锦竹簇的御花园,绕过亭台水榭,就到了皇帝的居所——泰安殿。
泰安殿是唯一座落在大陈宫中轴线上的宫殿,由一主殿二偏殿四雀台构成,磅薄大气,细节处却又精巧完美。
一百二十四级玉阶分成三段。苏小陌停在第二段下面抬头,看见稀星夜幕下高耸的琉璃瓦宫阙。夜风吹动袍角,吹不动大殿分毫。他站在这里,感到由衷的无能为力。
与上一个晚上一样,月亮依旧又圆又大,像一颗饱满的莲子。暮春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的,苏小陌觉得有点冷,搓了搓双臂觉得还是在屋里待着的好,发哪门子疯跑到这里来,又来干什么。
他转身,逆着风,抬阶而下。却在最后一级阶梯时,听见背后飒飒风响,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龙涎香涌入鼻端,那个人抱得自己极紧,手臂都被勒痛了。
他说:“人都来了,怎么不进去?”
他的声音又涩又凉,宛如夜风里的清冷的湖水。
苏小陌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裴旦的手,挣了挣,示意他放开。
裴旦没有听话,反而将手紧了紧,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他颇有三分喜色,“你来了,说明你在乎我。”
脚下百年的玉阶纵横着深浅不一的纹路,纹路之上,曾经踏过无数兵戈铁马、血流成河。而建立起来的制度森严的大陈朝,皇权至高无上。
“既然你在乎朕,朕可以暂时允许你把你娘放在稍微重要一点的位置上,不过只是暂时的,懂吗?”
苏小陌:“放开。”
裴旦松了手。
苏小陌侧过身子:“陛下大婚,理当陪着皇后。”抱了抱拳,抬脚便走。
裴旦一把拉住他,语气已是森冷:“你什么意思?”
苏小陌感到抓着自己的手就像铁钳一般,皱了皱眉:“字面上的意思。”
裴旦抽了一口气,一把将苏小陌推在扶手上,双手圈住他:“朕刚才说的,你没有听见是不是?”
后腰挺到石栏,上面的浮凸刻纹搁得皮肤一阵钝痛:“陛下,臣说的,都是做为臣子,应当说的。”
裴旦的双眉重重拧起,眉间“川”字深如刀刻:“朕已经不计较了,你还别扭什么?想要朕道歉,不可能。”
苏小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裴旦:“陛下,请放开臣!”
“朕不放。”
苏小陌伸手去推,可是裴旦的身子如长在地上一般,怎么推都推不开。他气急败坏道:“我不想跟你这么纠缠下去了。你是皇帝,我是臣子,我们不能在一起。”
裴旦听得胸中巨痛:“为什么?”
苏小陌已是决心将话挑明,择时不如撞时,索性道:“就譬如我娘,她是我最亲的人,你一个不高兴,甚至不用告诉我,就可以要她的命。两个人在一起,哪没有争执,你生起气来,我身边的人连命都不保,我怎么跟你在一起?”
裴旦似懂非懂:“可他们都没有我重要,你有我就够了。”
苏小陌摇摇头:“他们很重要。”看见裴旦沉下的脸色,他顿了顿又加一句,“当然,不可否认,你对我,也很重要。”
裴旦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那你的意思是喜欢我喽?”
苏小陌抿了抿唇。
裴旦不依不挠:“是不是?”
苏小陌困难地点了一下头,又吸了一口气,慎重道:“是!”
裴旦捧起苏小陌的脸重重亲了一口,还待再亲,被苏小陌避开。
苏小陌:“陛下,重点是我刚才说的话。”
裴旦:“哪句,你喜欢我的那句?”
苏小陌闷闷道:“我们不能在一起的那句。”
裴旦:“你既然喜欢我,什么都不是问题,我们是肯定要在一起的。”
苏小陌看着裴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我的心意,以后、以后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就算再强迫我,我也还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他目光坦荡,看得裴旦心里打了个突。他长年钻研人心,遇上苏小陌实属意外,此时见这种眼神,心中一紧,立刻温言哄骗:“朕答应不伤害你家里人不就是了吗?”
苏小陌笑了笑,本想回一句,可是想想无济于事,便闭了嘴,只摇摇头。
裴旦观他神情,知道自己这话不灵,急道:“朕不管,朕要你!”
苏小陌:“……”
“朕就是要你!”裴旦低头咬住苏小陌的唇,将他的唇翘开,舌头伸进去一顿乱搅。苏小陌躲,他就一手圈着苏小陌的腰,一手捏着苏小陌的下巴,将人固定住了,狠狠地深吻。
苏小陌呜咽了一声,嘴巴里传来痛以及酥麻,视线滑过裴旦的耳廓与黑发,看见站立在玉阶顶端的红衣女子。
她长发飘飘,面若桃花,红衣如血。
她是才艺双修的洛城第一美女,苏小陌今日见到,才知“美”之一字,所言非虚。
苏小陌用力推开裴旦,目光从安容煦的脸上滑到裴旦的脸上,声音干涩:“陛下,皇后娘娘在等你。”说完转身就跑。
裴旦追了几步抓住他。
苏小陌回头,见甩不开裴旦,急乱之中咬牙甩了裴旦一个耳刮子。
啪地一声,又脆又响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
裴旦被打得愣住了。
苏小陌:“我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尽早放过我。”



、请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跑回清思殿,苏小陌仍旧有些后怕,那一巴掌,打在裴旦脸上,却有森冷的寒意涌起在心头。
一夜无寐。
至翌日清早,王超捧着拂尘推门进来,正在吃早饭的苏小陌将眼睛在王超的手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明黄卷轴时松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笑脸,道:“稀客啊,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只有清粥和小菜哈。”
王超朝苏小陌鞠了个躬:“谢候爷,咱家刚吃过了。”
苏小陌:“吃饱了么?”
王超:“很饱。”
苏小陌:“喔。”
王超:“小候爷,咱家来传陛下口谕。”
苏小陌看了王超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用干净的绵布将嘴和手擦了擦,才站起来准备下跪。
王超托住了苏小陌的手臂:“您站着就行了。”
苏小陌:“这多不好,还是跪着吧。”
王超笑道:“您就心疼心疼奴才吧。”
苏小陌:“……”
王超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一字一字落地有声:“传圣上口谕,安国候行为不恭,罚打扫纳元殿广场,每日检查。”
苏小陌眨了眨眼:“这是个什么意思?”
王超:“嘿嘿,您都想不明白的事,奴才怎么想得明白。”
苏小陌:“得了,你天天跟在他身边,怎么会不知道。说不说?”
王超为难地皱了皱鼻子:“扫地就扫地呗。小候爷要是觉得累,和陛下认个错就完了。”
苏小陌想了想。
王超趁机道:“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苏小陌:“王超。”
溜到门边的王超扭过头来:“小候爷还有什么吩咐?”
苏小陌:“裴旦立后的事,是他自己提的,还是大臣们提的?”
王超心里“哎哟”了一声:“这个……这个……”
苏小陌看着王超。
王超终于顶不住:“陛下年纪到了,该立后了,满朝大臣都这么说。”说完立刻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王超走后不多时,就有小太监送来了扫帚,扫帚上系了一根明黄的绸带,小太监说这根绸带是陛下亲手绑的,不许扯下来。
不扯就不扯呗,反正又重不了多少。
苏小陌瘪了瘪嘴,拿起扫帚就往纳元殿广场上冲。
纳元殿是大陈宫二重宫门后的第一座宫殿,是每逢重大节日譬如年三十、皇帝生辰等君臣同贺的场地,是大陈宫内建筑最宏伟大气的一座宫殿。而它前面的广场,也是大陈宫内最大的广场。
横竖六十丈,中间蜿延着护城河,河上起三座拱桥。一个人打扫的话,估计一个上午手不停,应该能扫完。
苏小陌扫了四分之一,执着扫帚原地喘气。王超远远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方干净的白绢:“小候爷。”
苏小陌看向一脸恭谨的王超。
王超:“陛下请您擦汗。”
“嘁!”苏小陌吸了口气,挥舞扫帚,将灰都扫到王超身上。
王超连忙退了几步,捂住鼻子:“您这是为何?”
苏小陌也不作声,卯足了劲把灰扫到王超身上。
王超吃了几口灰,脸苦得像吃了一嘴苦瓜,朝苏小陌鞠了个躬:“奴才先告退。”说完转身就走了。
苏小陌停下来扶着扫帚,恶狠狠地笑了笑。
至近晌午时分,苏小陌总算将整个广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走人,从清思殿后面走出来一串红红绿绿的衣冠禽兽。
下朝了。
苏小陌心里想。
可以回家看老婆带孩子喝酒吃肉喽。哎,就只有他这么命苦,干这么重的活回头还吃不上一顿好的。晌欢楼,本候很想你!
苏小陌往背后宫墙的阴影里移了移,虽然广场够大,那群大臣们应该看不到自己,但躲一躲还是更好的。
他藏在阴影里,低头看着脚下白色的玉砖,很是黯然了一下:堂堂开国功臣世袭安国候,做成他这个窝囊样子,怕也是很少有的……
“小陌?”
这个声音听在耳朵里又熟悉又动听。他抬起头,看见日光里的裴珍,长身玉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苏小陌一只手抓着扫帚,看见裴珍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他手上,心里狠狠操了一声,果然听见裴珍问:“你这是干什么?”
苏小陌:“扫地。”
裴珍皱眉,顿了顿,道:“他让你做的?”
苏小陌:“嗯。”
裴珍脸上浮起一丝怒意:“太过分了。”
苏小陌把扫帚支在墙上:“还好,也没什么。”他舔了舔嘴唇,“对了,你最近还好吗?”
裴珍默然半晌,道:“也就那样吧。”
苏小陌笑了笑,笑容很虚弱:“你、有什么打算吗?”
裴珍愣了愣,想了想,道:“我应该会去福州吧。”
苏小陌觉得嗓子很干:“去那里也好。山高皇帝远的,逍遥自在。”
裴珍:“小陌?”
苏小陌:“啊?”
裴珍:“你……”他看了一眼苏小陌背后的宫墙,话出口却一变,“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小陌点点头,笑道:“那当然。我还有娘等着我回家呢。”
裴珍:“你将来如果出宫,我还在福州的话,记得来找我玩儿。我……打小到大,你都顾着他,可少跟我玩儿呢。”
苏小陌用力点点头,把头低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此刻肯定红了:“我如果能出去,一定去找你。你可得把晌欢楼最好的小倌留给我。”
裴珍:“嗯。只要你来,什么我都给你留着。”
裴珍重重看了苏小陌一眼,转身离开。
听着渐行渐远的步伐声,苏小陌抬头喊了一声:“裴珍!”
裴珍回过头来,依旧是记忆中白衣胜雪的干净少年,眉梢温暖,眼睛澄净。
苏小陌心中万千热流奔腾而过:“去了福州,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裴珍看着他,笑起来。
他走了,也许从此以后,再不相见。一笑成永别。
与此同时的泰安殿内,袅袅的龙涎香正从铜兽炉中飘出。裴旦正坐在北墙前的雕花墨椅上,不缓不慢地问道:“听说你以前跟过宸妃?”
匍匐在地的青衣太监小心翼翼答道:“奴才确实跟过。”
裴旦:“宸妃不是死了吗?你作为她的好奴才,怎么没随了她去?”
青衣太监浑身一软,吓得三魂离了七魄:“奴才一条贱命,宸妃娘娘不稀罕的,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哼。”裴旦冷哼了一声,“若不是留你有用,十个脑袋也不够朕砍。”
青衣太监叩头不停:“谢陛下开恩,奴才就是赴汤蹈火,也会把陛下交代的事儿办好了。”
裴旦:“那你给朕记好了:在清思殿里的那个人,朕想要他,朕不光要他的人,还要他的心。”
青衣太监跟过宸妃,有些见识,在主子跟你说真心话的时候,不是要杀你,就是要重用你。他抬起头来,看见裴旦漆黑深沉如潭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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