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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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上官修急奔上前,托起爹的头,拇指按压人中,待人悠然转醒,他一连叠声地问:「您没事吧?爹还有哪儿不舒服……爹……」
「我……我……」他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
「爹,先别说话。」他一脸担心地抚著爹的胸口,顺顺气。
「你……大伯……太过分……」忽地,上官老爷呕了一口血,旧疾复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晕了过去。
上官修坐在地上紧搂著爹不放,连连喊:「爹……醒醒……快醒醒……」骤然,他抬头望著众人,吼:「快去请大夫来救我爹!」
「哼,你爹死不了。」上官硅使个眼色给儿子,示意快将大夫给请回。
一时半刻後,大夫匆匆而来,赶忙急救,好不容易才将人给救了回来,吩咐众人得将人抬回家去好好的休养。
上官硅眼看目的达成了一半,等著走下一步棋——
上官老爷一病不起。这一躺,就是两个月之久。
上官夫人镇日愁容满面,守在一旁,亲自照料,时时刻刻盼著老爷能早日康复。
这段时日,上官修扛起责任,每日上制窑场,接手爹平日所做的工作。
出神地望著这偌大的制窑场,上千名人力各司其职,为的不就是三餐温饱麽。
大伯一心求得官做,被利益蒙蔽双眼,忘了和爹胼手胝足的当初。如今闹得一拍两散,家里愁云惨雾……生平第一次,他嚐到了害怕的滋味。
眼底盈满了忧,上官修食不下咽,怔怔地坐在一处山坳,家仆阿丁在一旁陪伴著。
「少爷……你不能不吃哪。老爷尚未康复,夫人是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不多,这家里就剩下你了,万一连你也倒下……」他登时闭嘴,咒人的话可不敢再说。
「阿丁,我真的吃不下。」上官修叹了一口气,「大伯将股分都抽走,我算过,手头上现有的银两根本吃不下那些股分。」
阿丁大吃一惊,急忙道:「少爷若向旗下的铺子调银子来应急呢,能不能买回……」
他摇头,「上个月我就调一次过了。」现下苦恼著发薪俸的日子即将来临,挖东墙、补西墙压根不是办法。届时,恐怕连外地的铺子都发不出薪俸,怎对得起旗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人。
「阿丁,你知道麽,大伯私吞了爹不少银两,爹名下有几家铺子早已过户……难怪那日争吵,爹会说由著大伯在外兴风作浪……」
他两手捧著头,苦思无策……
阿丁的眉头一皱,也跟著忧心忡忡。「少爷……打算怎麽办?」
「我打算拿这栋宅子上票庄抵押,换得银两先度过难关再说。」这制窑场里面,日日都在烧钱,工钱、材料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开销惊人。他不惧眼前损失的银子,就怕万一……大伯仍不放过,他不敢设想後果……
入夜後,上官修回到老宅,不同以往的气氛,几欲令人喘不过气。
丫鬟热了饭菜,捧著托盘来到书房,轻声唤:「少爷,你忙到现在才回来,夫人交代我给你热菜,要你多少吃一些。」
「你先搁著吧,我要去瞧爹。」说罢,他迳自走出书房外,寻到爹的房里,眼尖地瞧见娘擦拭眼角的泪渍,别过脸不让他看见那苍白的愁容。
强忍住悲伤,他勉强笑说:「娘,别担心,爹一定会好的。」
上官夫人拿著手绢擤了擤鼻子,语气哽咽地说:「你爹受不得气,那身旧疾一发作,得拖好几个月才能调养回来。」
她心疼不已,老爷从年轻时操劳过度,镇日在制窑场里头打滚,以前尚未有此规模时,有一回窑口塌了,人被埋在火膛内受烟熏,好不容易救出,病根就染上了。「修儿,你要听你爹的话,无论咱们再怎麽苦,我都不许你将秘方让你大伯知情。」
「娘,孩儿知道。」
她继续告诫,彷佛在交代後事:「你千万不能忘记你爹是为了什麽才一病不起,我要你守著秘密,守住你那一双手,无论你大伯将来如何打压,我都不许你违背。」
「孩儿知道。」他双膝一跪,在娘的面前发誓:「孩儿不敢违背,如有违背,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上官夫人上前托起唯一的儿子,「娘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也不枉你爹从小就疼你、护著你。」
上官老爷听见了他们娘儿俩说的话,整个人挣扎著起身,引发肺部一阵难受,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上官修奔上前,忙不迭的为他顺顺气,轻拍著爹的背,细看之下,发现爹苍老了许多。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好怕……怕爹从此一病不起,也怕自己再也撑不起这个家。
「修儿……」上官老爷的嗓子嘶哑,有气无力地说:「你……大伯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得听爹的话……就算没了制窑场,也不许你交出秘方……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作鬼都不会原谅你……」
「爹,别说了!您等等,我这就去拿秘方,我会听您的话……」他匆匆奔出房外,再回来时,手上拿著一本卷子,「爹,秘方都在这儿了,孩儿就烧给您看。」
他端来一张矮凳,持盏灯搁在地上,就这麽将卷子一页、一页地撕下,一张、一张的烧成灰烬。「爹,现在所有的秘方都在孩儿的脑子里,就算大伯要将孩儿的头给砍下,孩儿都不会透漏半句。」
「呵呵呵……」上官老爷抚著胸口,脸上漾起了笑容。「爹最大的成就不是那口制窑场……哈哈……咳——」他咳了一阵子後,继续说:「大哥一定料想不到,制窑场算什麽,我这儿子才是宝……」
一提气,心肺就疼痛,脸上间歇的笑容却显得诡异,早已留了一手,藏著秘密不让外人知情。「咳咳……修儿,靠过来……」
上官修依言坐在床侧,让爹倚靠著。
彷佛使尽毕生的力气,那厚茧满布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当宝似地叮咛:「这双手……千万别伤著了……你才是龙泉窑场的命脉……是爹唯一的骄傲……」他附耳交代:「……爹要你照著这法子去做,别再管窑场了……咱们不能对不起人家……」
「是,孩儿明白。」
「修儿最乖了……」彷佛回光返照,意识渐渐地沉浸於过去,小娃儿跟前跟後地玩泥土、挖泥坑、傻不隆冬吃力地推石杵臼、捏陶、上釉……他是他唯一的骄傲,唯一的……
上官老爷紧挨著唯一的儿子直到半夜三更,咳一阵、痛一阵,气息渐弱,终至断了气。
上官修泪流满面,安静地陪伴,直到老爹的双手渐渐冰冷、僵硬,他再也忍不住跪在床沿纵声大哭。
上官夫人早已知情老爷子将撑不过这一劫,因数日前,大夫即要她备妥後事,而她也做了打算。她彷若游魂一般踱出房外,一头栽进水井之中,待人察觉救起,却已回天乏术。
上官修顿失两位至亲,就像发了疯似的嚎叫不已,家丁仆人见状,吓得都乱成一团了。
安顿了後事,上官修失魂落魄,憔悴地望著厅堂之上供著两块牌位,屋外细雨纷飞,洒满了一室的凄凉。
猝然,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猛磕头,咚、咚、咚地敲得额上、地上血迹斑斑。
「少爷!别这样!」阿丁急奔上前,又拉又扯,求少爷别糟蹋自己……
「走开——」他悲愤地怒吼,一把推开了阿丁,「别管我!」
咚!
他继续磕头,嘴上喃喃念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烧陶制青瓷……是我不好……大伯要秘方……他以为那是爹的,实际上是我的,那些三尺青瓷都是我烧出来的……我烧出了麻烦、烧出了人命、烧毁了这个家……是我烧垮了爹的一番成就……」
「胡说……少爷——」阿丁举起手来狠狠地打他一巴掌,「啪!」他怒喝:「清醒点!话能乱说麽,莫非忘了老爷生前的交代!」
上官修怔怔地望著他,游移的目光映入阿丁那气愤且心痛的表情,积郁几日的情绪再也憋不住地泄洪,他搂著阿丁,恸哭得不能自己。
被环境逼著一夕成长,上官修昔日无忧的表情不再,从票庄内走出,已顺利抵押了宅子。身後有几名粗壮结实的窑工跟随,运著大箱银两前往制窑场,等著支薪的窑工早已排成一条人龙。
上官修从早到晚结算工钱,一连数日,才处理完成,同时也遣散了九成窑工。
如今,制窑场的风光不再,人丁凋零。
上官修回到老宅已是三更半夜,屋内冷清清,家道中落,丫鬟、仆妇、长工等人均走光,他仅留下阿丁帮忙打点生活起居。
一日,他的堂兄登门而来,时近卯时,他啧啧有声的说:「堂弟,你怎吃饭配萝卜乾哪,这样吃得饱麽?」瞧瞧,厅堂空荡荡,仅剩神案供桌和几张长凳,「呵呵,这屋内能卖、能当的统统都抵出去了。堂弟,你也太会败家了!」
他一脸幸灾乐祸,存心来看笑话。
阿丁气得浑身发抖,忍著没将手中筷箸砸到上官齐的脸上。「我们家少爷吃什麽,不干你的事!」
「唷,怎会没干系呢。」他恶质地刺激这一对主仆。「我老爹说了,要给你们留一条後路,只要你们肯把制青瓷的秘方交出来,他老人家可以资助你们。」
「我没有秘方。」上官修冷淡道:「我爹娘都去世了,秘方也跟著一并埋葬。你可以回去叫你爹打消念头,我爹过世後,只留下制窑场和五间铺子而已。」他低头继续吃饭,不擅与人争吵,且已切记不能步上爹的後尘,活活被大伯给气死。
「嗤,说没秘方,骗谁哪。」上官齐冷哼,才不信叔父在世时,没将秘方传给唯一的儿子。偏偏老爹用尽各种方法,威胁、恐吓或买通制窑场里的工匠,都探不出消息。
「你究竟说不说,人要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爹就是太固执,否则你也不会有今日了。」
上官修当作没听见,迳自用膳罢,吩咐:「阿丁,送客!」
阿丁霎时连名带姓地叫:「上官齐,我家少爷不欢迎你,请走吧。」
上官齐露出一抹冷笑,「赶我走?嗟,你们没资格!」
「谁说我们没资格,你不走,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他四下兜转了会儿,连忙拿起搁在角落一隅的扫帚,准备将人给扫出去!
上官齐双手叉腰,一派有恃无恐地放话:「这所宅子已经在我名下了!」
「你说什麽——」阿丁大叫一声,嘴都合不拢。
上官齐一脸凑近瞪著,很残忍地咬字说清楚:「我那堂弟败家,将宅子拿去票庄抵押,这事传得满街坊都知道,我老爹看不下去,能不捧著银两去将宅子给赎回来麽!」
「你们爷俩坑人!」阿丁大吼。
「是又怎样?呵呵……我老爹赎回宅子,可没付给票庄任何利息哦。你知道意思了?」
他脸色一白,回头望著少爷。
上官修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上官齐得意洋洋,就等著上官修一无所有,人一旦走上绝路,就得将秘方给交出!
「明儿,我会过来接收宅子,至於你们俩,快点收拾包袱,滚出去!」他一把夺来阿丁手中的扫帚,登时一折,随手扔了断成两截的垃圾。
彷佛警告,就要他们识相。「我走了。哼!」
偌大的宅子,仅剩主仆俩脸色阴郁的相觑良久,明儿开始,无家可归了……
上官修没多少细软可收,值钱的物品早已典当一空,处境艰难,制窑场虽已精简人头,却是苟延残喘的运作。即使,手头上有五间铺子,每月盈馀足以支付开销,却支不起庞大的利息。
逐步被人逼进死胡同,捉襟见肘,难以弥补的钱坑逼得他快要走上绝路。
但,想起爹的遗言,他就得咬牙硬撑下去。
收拾了包袱,主仆俩在大厅上碰头。
「阿丁……」上官修想当面赶他走,以後别再跟著了。但,话到嘴边,果真说不出口。
「少爷……」阿丁想叫少爷逃,制窑场不要了,五间铺子也别管了,可是话到嘴边,怎也挤不出字来。
主仆俩沉默好半晌,上官修率先找回声音:「阿丁,你去我房里帮我找一件东西。」
「好……少爷要我找什麽?」
「一张纸……」颇无奈地,他说:「我改不了习惯,又抄写秘方。」
「你又……」阿丁一听之下,立刻跳脚,旋身急急忙忙地跑到少爷的房里,翻箱倒柜,赫然——他一惊,抓起桌案上的让渡书,这时才恍然明白少爷要他去龙泉老字号……
「少爷——」他回头,拎著包袱拔腿奔出房外,来到大厅果真没见到少爷的踪影。
神情一慌,吓得六神无主,又气又怕的吼:「少爷——你怎能丢下我——」
一路追奔出宅子外,他没头没脑地找,怕极了少爷想不开、怕极了少爷遭人欺……他什麽都怕,真的怕死了……
没头没脑的找遍四周,跑过了几条街外,确定再也找不到少爷,他浑身彷佛虚脱似的跪在青石道上,又气又怕的捶打地面,满嘴念著:「少爷……你真狠心丢下我……可知老爷生前就交代过小的,无论如何,一定要跟著你……」
他哽咽,气得趴在地面上哭。
第三章
上官修躲在老虎洞的一处小山坳,独自舔伤,失去宅子,制窑场也将落在大伯手中,他不想拖累阿丁跟著受苦。敛下眼,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