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打仗伤感情-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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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邻的另一个日军营地也远远地听到了枪响,开始还以为隔壁这么早就开始射击训练了,直到有日军拉响手雷,他们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电话也打不通,鉴于电话断线也是常有的事,他们只是派了个人过来询问。
等到来问询的日军连滚带爬地跑回去叫来大部队时,这边的营地早已是血流成河。
一开始独立团是占了大便宜的,很多日军连衣服都没穿,武器也不在手上,可后来演变成真正的短兵相接时,队伍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了,硬碰硬的较量,他们终究是占不到优势,即使存活到现在的都算得上是老兵了,跟训练有素的日军打起来也只能拼个势均力敌。
所以直到日军的援兵杀到的时候,独立团还有不少人没有下水,死守着码头跟营地里的残兵死磕。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下,国军很容易变成你争我抢一团混乱的溃逃,但是码头上的独立团士兵却仍然有条不紊地组织着防御,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溃乱迹象,因为团长纪平澜正亲自持枪指挥断后。
他的身影让士兵们十分安心,既然团长和参谋都还没走,那他们肯定不会被当成弃卒丢下不管。
不过随着日军增援的到来,想要靠这点兵力继续守住码头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发迫击炮弹落在纪平澜的掩体附近,把本来就很矮的砖墙又炸塌半截,纪平澜抬起头吐掉嘴里的沙土,忍不住对武哲大叫:“你他妈好了没有!”
日军连迫击炮都搬出来了,对于没有重武器也没有任何防御工事的独立团来说,离他们的防线被击溃已经不远了。
“马上!”武哲忙着弄好最后的三艘冲锋舟推下水,连他都要亲自干活,实在是因为许多国军士兵从来就没有见过折叠冲锋舟这么高级的东西。
更多的炮弹砸了过来,更多的日军部队仍在往这边集结,独立团的兵力一点一点被蚕食,当纪平澜觉得他们的防线已经撑不下去的时候,武哲终于完成工作招呼他们撤退。
而日军也发现了他们的撤退意图,准备趁机冲锋。
“你们先走!”胡宝山一把将何玉铭推向纪平澜的位置,扑到死掉的机枪手身边,捡起重机枪狠狠地打完了一整个弹链,生生把想冒头冲锋的日军给压了回去。
等到何玉铭和纪平澜顶着子弹和炮弹的爆炸声上了冲锋舟,却看到满身血的胡宝山被老三扛着过来了。
、遥远的征程(三)
机灵的孟小舟后来跟在了另外一个老兵身后,总算是把赵蔓兮活着带到了冲锋舟上。
士兵们拼命地划离河岸,冲锋舟在湍急的水流中打着转,赵蔓兮一直死死地看着仍在激烈交战的码头。
直到最后一艘冲锋舟也离岸,赵蔓兮在船上看到了纪平澜的身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纪平澜还没有放松下来,因为日军仍然没有放弃追击,他们一窝蜂地冲上码头,对着河里毫无还手之力的目标抢打炮轰,更有甚者推来了重型火炮,炮弹落在水里,激起半天高的水柱,其中一发近失弹直接把一艘冲锋舟掀飞了。雨季的黄河水流湍急,落水的士兵不论死活,立刻就被河水吞没,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也许是真的运气好,或者是有何玉铭在的缘故,纪平澜所在的冲锋舟虽然是最晚离岸的,却一次都没有被击中。
独立团一开始还象征性地开枪还击,可是在颠簸的冲锋舟上他们根本无法瞄准,最后为了减轻船上的重量许多人只好把弹药告罄的枪支扔进了黄河。
而日军还在不依不饶地开炮,尽管已经很难打中目标,他们仍然不肯罢休,甚至也划着冲锋舟追了出来。
可南岸的守军也不是死的,他们早就架着望远镜在观察北岸的混乱了,虽然不清楚冲出来的几艘船是什么来头,但也不能容忍鬼子如此嚣张地下水渡河,国军装备虽然整体不如日军,倒有几门重量级大炮射程比日军更远,于是南岸的几座大型炮台向着北岸的渡口轰隆隆地开火了。
日军只好撤回,没有做好全线进攻的准备就贸然出击纯属找死。
纪平澜直到这个时候才有空去看一看被李独眼拖上船的胡宝山。
胡宝山为自己的英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颗炮弹直接落在了他身边,把他炸飞了。等老三把他从乱石堆里刨出来,他的右腿到膝盖位置已经没有了,头上被石头砸到,满头的血,而这些比起炸弹冲击波照成的骨折和内出血来说,都只能算是皮肉伤而已。
老三六神无主,只会徒劳地拍着胡宝山的脸试图把他叫醒。
“别动了他的伤,你过去划船,让我来。”纪平澜把老三赶走,扯了别人的一条绑腿,用力地扎紧了胡宝山血流不止的断肢。
何玉铭只是在船尾看着,纪平澜一边包扎一边问他:“他的情况怎么样?”
“死定了。”何玉铭淡然地说,“光是出血量就足以致命,而且多处内脏破裂,没治了。”
纪平澜压低了声音:“那你还不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何玉铭不解。
“救他啊!”纪平澜急了。
“可是……为什么?”何玉铭疑惑地看着纪平澜,“你不是一直都挺讨厌他的吗?现在他的手下们已经驯服了,继续留着他也只是给你添堵罢了。”
看得出何玉铭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没动过救人的念头,纪平澜觉得心里直发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他平时对你那么好……”
纪平澜是讨厌胡宝山不假,因为胡宝山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何玉铭,可是除去这一点,胡宝山这种大大咧咧豪爽活跃的性格,其实很难让人心生厌恶。而且他们怎么说也是战友,一起生里死里闯过来的,眼看着千难万险地终于冲出了包围,纪平澜私心里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关头,还看到弟兄在他面前死掉。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何玉铭救人的理由,他很清楚不能随意滥用何玉铭的能力来做他想做的事情。可是胡宝山的死活明明不是他的事,而是何玉铭自己的事。何玉铭居然会这么无动于衷,纪平澜先是惊诧,等想明白过来,就只剩下了心寒。
胡宝山对何玉铭,那确实是没说的了,纪平澜常觉得就算是他都没有胡宝山对何玉铭那么好,他唯一比胡宝山好的就是运气,提早被何玉铭选上。
可是纪平澜最不信任的就是运气这种东西,所以他无法不产生这样的联想:假如他不是这么走运,不是在恰好的时间正好被何玉铭选中成为“实验品”的话,那胡宝山的命运就会是他的命运——不论他怎么费尽心机地对何玉铭好,都毫无意义,因为他在何玉铭的心里就连任何一点微弱的痕迹都留不下。
哪怕是条狗,养久了也会养出感情,哪怕他跟胡宝山天天吵架都吵出感情了,可是何玉铭……根本没有感情。他原本明白这一点,却被何玉铭日复一日演出的和睦恩爱蒙蔽了双眼,错误地估计了何玉铭的绝情程度。
纪平澜郁闷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玉铭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安慰他说:“好吧,我会救他的,既然你这样希望的话。”
独立团被湍急的黄河水冲出了好一段路,才在南岸艰难地登陆。
所有人都累的摇摇晃晃,赵蔓兮一上岸,就跪坐在地上,开始无声地抽泣。
周围的人只当她是吓的,也没有力气理她了,只有孟小舟过来安慰她:“别哭咧,这都过来了,莫事咧。”
“……就剩这么点了。”赵蔓兮哭道。
“啥?”孟小舟没听清。
“都死了……就剩这么多了……他们都死了!”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都慢了下来,看着这个哭泣的女人,仿佛是头一天知道,原来他们的命,也不是那么贱,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妈,还有人会为他们哭。
活着来到黄河南岸的,一共只有六艘船,不到一百人。
一个多月前,他们从黄河岸边另一处防线出发时,是浩浩荡荡的一千二百人,等赵蔓兮看到他们的时候,连伤兵在内还有三百多人,之后一路走来,受伤较重的基本都没能撑住,赵蔓兮一路照顾着他们,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死去,如今出山的两百多人又为了渡河折损过半。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赵蔓兮看着还在船上的纪平澜,也许下一次或者哪一次,纪平澜也会这样死在某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接着被人们所遗忘,可他还是一路这样过来了,他就不知道害怕吗?
她并没有哪里受伤,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疼。
冲锋舟七零八落地都靠了岸,精疲力尽的幸存者们还没来得及聚集到长官身边,南岸的国军守兵就先跑过来了。
虽然独立团的人在船上就脱掉了日军军装,以防被友军误伤,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不会因此就受到信任。就算南岸的守军认得出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看到了他们跟鬼子死掐,可是对北岸敌占区里突然出现的这支神秘武装,他们还是戒备的。
所以迎接独立团的是一批荷枪实弹的士兵,纪平澜下令独立团的残兵把枪都放在地上以免引起冲突,自己强撑着疲惫的身躯,上前跟如临大敌的友军交涉。
不过带队的矮个子中尉看清楚纪平澜的时候,却嚎了一嗓子直接扑了过来,一把将纪平澜抱住了:“纪平澜!真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过来的啊?!”
纪平澜懵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这个矮个子的头:“钱虎,好久不见了。”
防守这一段的是阎司令麾下的师长佟慕川,佟师长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独立团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要说独立团打没了死光了他信,但是要说他们带着这点残兵能翻山越岭强渡黄河跑到他的地盘上来,佟慕川是怎么也不信的,要不是有钱虎信誓旦旦地作证,他非把纪平澜当成日军间谍抓起来不可。
既然钱虎和纪平澜是军校同期毕业的老同学,佟师长也就没有疑虑了,双方客套互致敬仰之情不提,佟慕川敬重英雄,对纪平澜这个后生晚辈也毫无架子,虽然这年头当兵的也不宽裕,还是拿出了最高级别的礼遇好吃好喝地款待独立团众人,让出了营地给他们休息,并且派军医给他们治伤。
对友军部队如此大方,敬重是一方面,也有一半是因为何玉铭的缘故,佟家与何家说白了是政治上的合作关系,佟慕川此举也旨在进一步拉拢何家,这是后来何玉铭告诉纪平澜的。
被送往野战医院的胡宝山经过手术抢救后,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虽然断腿不能再生,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活着撑到医院,连医生们都感慨他的运气够好命够硬,堪称医学史上的奇迹。
钱虎又见到了阔别许久的纪平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佟师长在的时候他还收敛着,等佟师长跟何玉铭密谈去了,他就拉着纪平澜开始滔滔不绝。
“说真的我每一次看到你,都有一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感觉,你看毕业都快两年了,我还是个中尉副连长,你都快成中校团长了。小道消息啊,师座给你们郑军长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听说你回去就该升官了。唉,虽然说这些也都是你自己在战场上拼命挣来的,不过我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自从分配到佟师长的麾下,就一次仗都没打过,净在这儿‘养兵千日’,都沤出蘑菇了。而且你还有何教官帮你,真是羡慕死人了,想当年你跟何教官那可是水火不容,没想到现在你居然能跟他共事,有何教官那么好的头脑,还什么仗打不赢?哎你现在不跟他吵架吧。”
纪平澜苦笑着摇摇头。
“就是了,我要是有何教官这么牛的帮手,每天早晚三炷香把他供着都不过分。对了,师座说要给你们办庆功宴,不过何教官说了,你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休息,所以庆功宴安排在后天了,我听勤务兵说,镇上的猪啊鸡啊的都快被我们师买光了。我们连都好久没开荤了,这回可沾光啦。”
纪平澜在他久违的唠叨中洗了澡吃了饭,直到躺上床要睡觉了,钱虎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善后(一)
虽然还是白天,纪平澜仍然沾床就睡,上一次睡床都要数到一个多月前了,长久以来的疲惫,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可以放松下来。
不过纪平澜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仍然是战火横飞,等到晚上何玉铭回到营房的时候,发现纪平澜呼吸急促,满头冷汗,肌肉微微地抽搐,显然是在做噩梦。
“小澜。”何玉铭摇了摇他,以往纪平澜做噩梦的时候,何玉铭总是这样把他叫醒。
纪平澜在睡梦中答应了一声,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楞楞地看着何玉铭。
“怎么了?”何玉铭柔声问。
“我没事……”纪平澜坐起来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心跳还很剧烈,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是不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何玉铭安抚地搂着他,纪平澜却只是摇头:“没事,只是个梦。”
在梦里他怎么也找不到何玉铭,只能独自一人面对危机四伏的战场和毫无希望的战争,梦中那种悲凉和恐慌的情绪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