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英雄-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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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党都到齐了。他知道,今天如果对方够狠,他是必死无疑,也只有一死,才可保全他一生的名誉,若是退缩了,他不仅在天津父老面前丢了人,更重要的是在整个革命党面前丢了人,天地之大,也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这是为么许的呢?心中一急,改了本地口音。
齐万成那边上来个瘦子,脱去棉裤,穿件大裤衩子,三刀从瘦腿上穿过,果然是六个洞。周围的看客一阵叫好儿声,齐万成阵中也是雷鸣般的哄叫。伤者被搭了下去。
金善卿动手去解猞猁孙皮袍的钮子,这种事他怕得很,尤其是怕疼,但也没有办法了。这时,急进党队伍中出来一位,口中叫道:“净他妈的弄这小孩玩意儿,吓唬谁?”便挽起裤腿,把腿放在草把子上,也是三刀,但用的是三把刀,都插在腿上,六个洞冒血。“看咱爷儿们的。”只听他高叫了一声,腿上带着刀就地打了两个旋风脚,这才把刀拔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地上淌着长长的血迹。
周围的看客疯了一般,已经听不清他们在吼什么。
11
齐万成:油锅早早地给烧开了,像是盼着炸人。说是油锅,哪来那么多的油糟蹋?多一半是午间炖牛肉的油汤,这会儿热气上腾,随风飘过来一股子五香料的味道,桂皮、大料的,闻起来倒挺受用。我那死鬼老婆的娘家侄子上来了,领了第二阵去。第二阵是断胳膊断腿,革命党那边也出来一个,这次是个短衣汉子,面黄饥瘦,不像个革命党,倒像个混不上窝头儿吃的穷汉,多一半是他们花钱雇来的,倒也硬气得很,没有一点惧色,大棒子打在腿上,一断两截,竟也没吭一声,像条汉子。
照这么下去可就不妙了,革命党有钱有势,完全可以买出十个八个的来跟咱一命对一命地拼斗,我可没这么多条硬命斗他们。原本以为,前边有两阵就能把他们吓唬住,摆出油锅来完全是唬人的,没准备着要用它。钱呀,还是钱管用,有钱人不好斗。贫不与富斗,这是在辙的,怎么就给忘了呢?
姓金的小子脱了长衣服,他想干么?边上俩姑娘跟他拉拉扯扯的,莫非是他要自己下场?不对呀,还不到一命对一命的时候,他下哪门子场子?要是他下了场,我是不是也得下去?
猛然间脑袋瓜子里一闪,我明白过来了,这事不对呀!革命党是么人?大清国那会儿杀了他们多少人,就在南市北头,咱也不只看过一回两回了,都是硬汉子,眉头不皱一下,有的还带着唱儿,他们跟大清国干就连命都豁出去了,何况跟咱?错了,错了!挑错了人了。我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怎么能这么糊涂。
金善卿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阵一阵地比下去,早晚有跟不上齐万成的时候,他们都是些个光棍,自己这边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比不得。
罢了,罢了!脱下长衣服,他来到阵前,两边哄地一声,知道到了节骨眼儿上了。
“油锅热了么?”他问,随手摸出一根纸烟,跟在身边的宝义划根洋火给他点上。香啊!深吸一口,真真的醇香无比。“加把柴火,要是油热了咱这就跳吧。”
齐万成也脱下长衣服,只身走上前来,站在油锅的另一边,拿眼盯着他看。
“等等。”宝义往空气中抽了抽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拦住了金善卿。她伸手摸了摸锅帮,向锅中仔细地看。锅中乌沉沉地翻着细泡,有股子热气蒸腾而上。
“让我跟你跳。”她又向锅中嗅了嗅,对齐万成说。
金善卿绝不能让她去,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替他跳油锅,就算是这场架因为这个赢了,他的脸上也不光彩。
“你别管。”宝义很坚决,把嘴凑到他耳边道:“我要是死了,就什么也别说了;我要是没死……”
“还是我来。”金善卿也很坚决。“我要是没死,你愿意嫁我么?”
“我要是没死,你娶我!”宝义迈步就要往上上,谁想石秀上来一把拉住她。
“想死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听我的。”石秀手里拎着一把美国的转轮手枪。这是从汪洋那借来的。她对齐万成道:“我说,别光是你们划出道来让我们跳,这回该听我们的了。”
“大姑娘,您老尽管划下道来,姓齐的接着。”齐万成心下松了一口气,他生怕那姑娘冒冒失失地跳进油锅里,他自己清楚,那锅里有“猫腻”,他不能让他大侄子死在里边。
石秀举起转轮手枪,对做见证的五个老混混儿说道:“这枪里有六颗子弹。看好了。”她挥抢连击五响,把大铁锅击漏了,汤汤水水流了一地,一股子酸味飘了出来。“还剩下几颗子弹?”
“一颗。”
“聪明。”她把枪掰开,用手一打转轮,装子弹的轮子飞也似地转了起来,她又利落地把枪一合。“现在,咱们谁也不知道那颗子弹在什么地方,打到第几枪才响就全凭运气了。”
齐万成瞪着眼睛望着她,没言语,这些事他不懂,可又不能明讲自己不懂。金善卿知道,这是俄国人最爱玩的游戏,以此赌博,也有赌命的。
“你先来,我先来?”石秀不依不饶,拿着枪在齐万成眼前比划着。齐万成阵中一片喧哗,替他鼓劲。
“怕了吧,还是我先给你做个样儿看一看。”她举手就向自己的头上来了一枪,没响。
汪洋从后边上来,要夺她的枪,被她拿枪一指,退了下来;金善卿也要上前,却被方才闹着跳油锅的宝姑娘给拉住了,“别瞎掺和,看她的。”她低声道。
“你自己来么?”石秀凑到齐万成近前,冷不丁地举枪照着齐万成的脑袋就是一下,也没响。“你的运气不错。”她举起枪看了看,又道:“下一轮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看你也像个汉子,怎么这么没囊没气的,还是我来吧。”又照自己脑袋来了一枪,还是没响。她没等齐万成回过神来,就照他脑袋来了一下,把他吓得一躲,没响。四下里轰地一阵喧哗,齐万成这一躲不够英雄。
“别担心,就还有两下,一会儿就完。”说着照自己脑袋开枪,没响。“哈哈,想死都这么难,这运气可算是坏透了。”
对垒的双方和看热闹的都涌了上来,把石秀和齐万成围在核心。总共六颗子弹,开了五下空枪,最后一颗必定是要响的。
大冷的天,齐万成的汗下来了。他没经过这个,一个美得吓人的大姑娘拿把枪指着他的头,这还是头一回。
“要不这么着吧,我看你不大得劲儿,我替你挨这一枪吧。”石秀拿枪指着自己的头,却没动手。“可又不对了,这枪该是你的,我就算是再想死,跳河上吊有得是法子,这一枪还是你自己受着吧。”她又把枪顶在齐万成的头上,却停手不动了。
“开枪啊,打呀!”
“开呀,不打你不是爷儿们。”
“她本来就不是爷儿们,打呀。”围上来的众人七嘴八舌。
石秀拿枪的手稳稳的,眼睛盯着齐万成的眼睛,低声道:“别怕,连疼也不疼,一下子就完了。要是不愿受这个,你不妨认个错。”
“大丈夫顶天立地,死也不认错。”齐万成目中充血,伸手来拿枪。“看爷爷自己来……”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后边一阵大乱,一股人流涌了过来,把两边的阵脚冲乱了。有人大叫:“不好啦,乱兵下来了。”北边立时响起一片枪声,众人四散奔逃。
齐万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倒不是怕死,耍人儿的哪能怕死?这话也得咬着后槽牙说。他庆幸的是,他油锅中的“猫腻”没给揭穿,保全了他的脸面。革命党太可怕了!他们不得江山才怪。他独自坐在那里感叹,全不顾袁世凯的北洋乱兵冲了上来。
好几股乱兵冲进天津,抢劫放火,很是闹了两天。这就是着名的“壬子兵变”,袁世凯借这么个机会正好找着说辞,他的北洋新军舍不得他,他要是一旦南下,北方的局势不一定会糟到什么样,得了,还是定都北京来得方便,孙大总统在南京干生气,一点儿辙也没有。
金善卿的仁寿当铺给乱兵抢了个净光,幸喜没烧,还有重整的机会。损失的钱财对于他来讲还算不了大伤耗,连同齐万成骗去的两万块,一共损失了十来万大洋。没就没了吧,只要是革命党还在,这钱还有得赚。
天气大暖了,雪花飘到地上立时化成了水,好在新车站的月台上有天棚,出门的和送行的都淋不着。汪洋上北京述职,顺便汇报兵变的情况,也没带多少行李,简便得很。来送行的只有他一个人,因为北方支部暗杀汪洋的命令还有效,不得不小心。
他从心底里感激汪洋这个朋友,与齐万成闹事那天,乱兵下来的时候,汪洋拿他的巡警把革命党跟乱兵隔了开,他的朋友没受一点损失。看起来自己这辈子成不了革命领袖,临事应变的能力太差,这是个极大的缺点。
事后宝义姑娘埋怨他:“自己不明白的事别往上抢,我跳油锅有我的道理。”他问:“跳油锅还有道理?”她说:“你没闻见那股子酸味么?我在学校学过西洋化学,这么做有科学根据。”但他还是不明白。
“再见。”隔着头等车的车窗,汪洋拉着金善卿的手道。“你是个好朋友,我喜欢你。”他的眼中闪着泪花。
金善卿倒没怎么激动,因为他看到了另一幕出人意料的景致:一个年轻人,学生模样,夹着个书包和一柄雨伞走在前边,后边三个同样年轻的小伙子,把雨伞扛在肩上,像是扛枪,往三等车厢那边去了。这是南市法场上的那四个死囚。
“再见。”月台上响铃,火车鸣笛,这回该轮到金善卿激动了。日后要再见这个朋友可就难了!他终于明白了汪洋出行的目的,心中感叹。
火车开动了,像只喘息的巨兽。驶过几节车厢之后,金善卿一瞥之下发现了一个人,短颔环眼,坐在头等车里盯着他看,笑模笑样的。是豹子头。糟糕!
姑且算是结尾
半个月之后,金善卿与宝义正在家中下棋。他刚接了北洋新军的一笔军火订单,百十来万的生意,刨去开销,纯利也得有个十七八万,为此他的心情大畅。谁说干革命这活儿都是玩命?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门房送进来一封信,从武汉寄来的,落款是石秀。怪不得这十几天没见着那姑娘,原来汪洋带着她私奔,投靠了武汉革命政府,在副总统黎元洪手下找了份好差事。
“信上还说什么?”金善卿挺佩服这俩人的勇气。
“豹子头在武昌染上时疫病死了,他们让人把骨殖运了回来。”宝义有些伤感,那一定是个点三八口径的时疫。
“我这心里一直不安。”用作诗的手法,这叫起兴,目的是转移宝义的注意力。金善卿是个心思细密的情人。“石秀那天拿着枪跟齐万成赌命,你怎么不让我拦住她?”
闯过了大风大浪,与个可人的姑娘谈谈说说,实在是件惬意的事。
“那是俄国赌法,不过俄国人赌的时候,都是把眼蒙上,免得看清子弹的位置。我们女子暗杀团里,晁天王带着我们常玩。”宝义只是淡淡地讲述,没有表情。“开过枪的子弹,发火帽上都有个小孔,剩下那颗子弹在哪,也就一目了然了,想让谁挨枪,不过是个次序问题。混混儿们不会懂这些。”
“原来是骗人的玩意儿。”
“那个姓齐的混混儿也在骗人。他那油锅里装的不是油,一大半是醋,拿鼻子一闻就知道。那东西烧开了,冷热刚好够洗澡的。”宝义讲这话时略有些歉意,因为金善卿闯出去跳油锅的举动,着实是英勇,揭破这个谜底,也就是打破了他心里的那一点英雄气慨。
看起来,真正的傻人只有我一个。金善卿长吁了一口气。
“那也未必。”宝义很懂他的心事,劝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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