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远去的背影-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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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米特洛夫同志有个报告,提出要建立反战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和民族统一战线的问题。我们从巴黎寄来的《救国时报》(引按:应为《救国报》)上看到了报告的内容。……那时,我们就根据这个报告的精神,考虑工作路线和工作方式的转变问题。”“当时,民族危机愈来愈深重,群众的抗日情绪日益高涨。上海的广大群众和上层进步人士都有组织抗日团体的要求。……‘八大联’(引按:即‘文委’领导下的八个联盟,如‘左联’、‘社联’等)的成员就深入到各界群众中去推动组织抗日救国会。”可见,各种名目的“救国会”风起云涌地成立,本身就是潜伏在上海的中共地下党积极策动的结果。
以上还是地下党与陕北的中央恢复联系前的情况。在与中央恢复联系后,地下党对“救国会”的引导和领导就更有力量了。1936年4月,中共中央派冯雪峰从陕北到上海,与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王尧山在《一九三七年前上海的抗日救亡运动和地下党组织的整理工作》中说:“一九三七年七月,党中央决定成立上海办事处,派刚从莫斯科回来的潘汉年任主任,冯雪峰任副主任。”吴大琨在《党与救国会》'7'中回忆道:“一九三六年四月以后,党对救国会的领导更直接了。……据我所知:冯雪峰和沈钧儒,潘汉年和章乃器有些问题是直接见面的。一九三六年的八月初,章乃器对我说:‘大琨,现在共产党领导的社联、文联等,都已解散,原参加社联等组织的人员一律参加救国会,这是潘汉年对我说的。’所以我知道章乃器和潘汉年有工作关系。”徐雪寒在《回忆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片断情况》'8'中则说:“据我所知,1936年全市性重大的抗日救亡运动中,内部有一个极其秘密的行动指挥部,参加者有胡乔木、徐雪寒、王纪华、沙文汉四人。这个指挥部是钱俊瑞通知我去参加的。指挥部内,着重研究每一次行动的具体部署,开完会就分头贯彻。”
实际上由中共地下党所领导、操控的“救国会”,以纯民间、非党派的面目出现,在国共之间以“不偏不倚”的第三者姿态,发表各种看法,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效用当然是巨大的。例如,《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成立大会宣言》'9'中说:“大会认为:目下国内的各党各派,事实上谁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很轻易的消灭谁。‘一·二八’事变以后,中央当局曾有六个月内消灭共产党的表示;结果呢,历时四年有余,双方牺牲了数十万可以抗日的英勇的战士和无量数的枪弹,到现在依然是存在着一个相持的僵局,而整个民族却已经陷于无以抵抗的苦境地!这种事实证明:国内各实力派的斗争,徒便于敌人的侵略;任何实力派想用全力去消灭其他的实力派,即使能成功,结果也要因为自身实力的消耗而变成日本帝国主义的俘虏。”这番对时局的分析,不知不觉间把共产党算成了堪与国民党并列的“实力派”。进而对国民党晓以利害:即使国民党终于消灭了共产党,也终因实力的消耗而成为亡国奴。国民党之所以要消灭共产党,无非因为共产党威胁着国民党的“党国”,无非因为共产党要夺取国民党的江山。而既然消灭共产党必然使自身成为亡国奴,既然消灭共产党依旧“党国”不保,既然消灭共产党甚至江山还要沦入异族之手,那明智之举,就是与共产党携起手来,一同把日本人打跑。这样做的最坏结果,无非是与共产党组成联合政府,共享锦绣江山。在对国民党直陈利害之后,《宣言》呼吁:“各党各派立刻停止军事冲突”;“各党各派立刻释放政治犯”。要求国共两党“立刻停止军事冲突”,还说得过去。其时国共两党军事力量虽然极为悬殊,但构成某种冲突的条件还是具备的。但要求国共两党“立刻释放政治犯”,明为不偏不倚,实则只说给国民党听。那个时候,国民党手里当然有共产党的“政治犯”,但共产党手里哪来国民党的“政治犯”可供“释放”?
把“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放在上海,本就是中共的决策。王翰在《“一二·九”运动后上海地下党工作路线的转变》中说:“刘少奇认为上海便于联系华中、华南,上海地方大,便于掩护。他主张把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和全国学联设在上海,并提出把‘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旗帜打出去。后来救国会就是用这个口号发动群众,在全国影响很大。以后,张申府教授等和北平、天津的学生代表就来上海联系了。刘少奇在一次闲谈中提到:他在北方局,还管着上海呢。”由此可知,上海的“救国会”由潘汉年、冯雪峰等直接领导,而潘、冯则直接听命于刘少奇。“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本就是根据刘少奇的指示在上海成立的,那它的“成立宣言”不可能没有共产党人的介入,不可能不代表共产党一方的诉求。“全国各界救国会成立宣言”中对时局的观察,对利害的分析,对国民党的呼吁,共产党不能以自身的名义表达。如果共产党站在共产党的立场说出这些话,那效果肯定不太好,甚至会招致民众的反感。但由沈钧儒、章乃器、王造时这些社会名流、贤达以第三者的身份、以不偏不倚的姿态说出来,民众的感受就不同了。刘少奇、潘汉年、冯雪峰们,通过“救国会”,把共产党的声音,变成第三者的声音;把一党一派的要求,变成不偏不倚的要求。
1936年7月15日,沈钧儒、章乃器、陶行知、邹韬奋四人联名起草了《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的政治宣言,洋洋近万言。文章在香港和上海的多家报刊同时发表,又印成单行本广为散发。关于这份宣言的产生,钱俊瑞在《救国会内的党组织情况》'10'一文中说道:“一九三六年七月,沈钧儒、邹韬奋、陶行知、章乃器四人发表了《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一文,这个宣言是党内先起草的,由潘汉年从莫斯科带回后,请他们四人讨论修改后签名发表的。”胡愈之在《潘汉年同志与救国会》'11'一文中,以当事人的身份对这份宣言的产生说得更详细:
回到香港以后,潘汉年同志对我说:“以后你只管救国会的事,别的不要管,有什么问题来找我。没有问题你就自己去干吧。”当时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已经在上海开过,成立了全国性组织,参加的有少数中共地下党员和国民党反蒋实力派的代表……所以提的口号比较左,对蒋介石和国民党不能起作用。潘汉年同志说服在香港的邹韬奋、陶行知同志,由我帮助起草告全国同胞书这样的文件。这个文件基本上和《八一宣言》的调子相近,是站在中间派的立场写的,主张国民党要停止内战,共产党要废除苏维埃和工农红军,团结民族资产阶级。这个文件由邹韬奋、陶行知签字后,再由邹韬奋亲自去上海要沈钧儒、章乃器签名,因为他们四个人都不是国、共党员,章乃器是代表民族资产阶级的。邹韬奋去上海以后,沈钧儒同意了签名,但章乃器嫌文件过右,坚决主张修改,甚至连题目也改为《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
从胡愈之文章看,这份宣言最初是由中共党内的胡愈之起草的。潘汉年认为有必要让既非国民党员也非共产党员的沈钧儒、章乃器等人以中间派面目联名发表一份告全国同胞书一类的文件,于是命胡愈之起草。而潘汉年之所以认为有必要这样做,是因为“救国会”此前的口号太左、态度过于激烈,以致于蒋介石和国民党不能接受。以较低的调子,发表一份新的宣言,有利于共产党目标的实现。当然,从初稿中“废除苏维埃和工农红军”这样的话语,我们可知真正的决策者也决不是潘汉年,而应该是刘少奇和中共中央。这表明,其时,中共中央已经具有了这样的认识:为了使蒋介石放弃剿共、承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不惜“废除苏维埃和工农红军”。让沈钧儒、章乃器、陶行知、邹韬奋们发表一份宣言,也是想通过他们之口,亮出自己的底牌。
章乃器在《我与救国会》'12'一文中则有这样的说法:“潘汉年代表党在我们面前出现,就负着纠正‘全救’(引按:即‘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文件左偏的使命。他提出了一个由沈老、韬奋、行知和我署名的文件的初稿,文件初稿最后经我们订正,叫做《我们对于团结御侮的最低要求》(引按:章记忆有误,应为《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初稿调子太低了,我们接受不了,经过多次修改才定稿。胡愈之参与了修改工作,执笔的是我。”章乃器嫌中共方面拿出的初稿“调子太低”,说明他不能充分体会共产党方面的苦心。正因为“救国会”此前调子太高,所以才要发表这样一个低调的宣言。对于其时的共产党来说,促使蒋介石承认共产党的合法性是最高目的,只要能实现这一目标,其他都好商量。这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和“大丈夫能屈能伸”之意。要让蒋介石承认共产党的合法性,等于逼他从高坡走到平地。而要让蒋介石能从高坡走到平地,就要为他准备好下坡的台阶。如果总那么高调、总那么激烈,就是既要蒋介石下坡又不给他下坡的台阶。发表一份低调的宣言,就意在为蒋介石铺设台阶。章乃器不能体谅共产党方面的这番良苦用心,应该与他的性格多少有些关系。他后来成为“臭名昭著”的“大右派”,且至死未被“摘帽”,实在不能说无因可寻。
这份题为《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13'的宣言分别对蒋介石、对国民党、对共产党及红军、对“各党各派”,都提出了要求和“希望”。在对国民党提出“希望”时,写道:“我们所希望的,有民族革命的光荣历史的国民党,握有中国统治权的国民党,应该赶快起来促成救亡联合战线的建立,应该赶快消灭过去的成见,联合各党各派,为抗日救国而共同奋斗。这里所谓各党各派,主要的自然是指共产党。……是怕联共以后,国民党会被共产党操纵利用吗?那么,这在乎国民党自身。因为国民党要是真正能够联合各党各派,坚决抗日,那么共产党即使要利用国民党,也必然会被民众唾弃的。现在共产党已经提出了联合抗日的主张,国民党却并没有表示,这结果会使一般民众相信倒是共产党能够顾全大局,破除成见,这对于国民党是十分不利的。……”总之,对国民党的劝说,真可谓“苦口婆心”,且表现得处处在为国民党的前途命运着想、处处在为国民党的“党国”考虑。
高调也好,低调也好,这份由共产党人策划而以无党无派、不偏不倚的姿态示人的宣言一发表,共产党领袖毛泽东立即热情回应。1936年8月10日,毛泽东写了致“乃器、行知、韬奋、钧儒诸先生及全国救国联合体全体会员们”的公开信'14'。这信在那时的国民党统治区当然不能公开发表,于是采取了“出口转内销”的方式,在巴黎的《救国时报》(《救国报》此时已改名为《救国时报》)上发表,再传入国民党统治区。既然那份毛泽东对之做出回应的东西,本也是共产党人策划的,那毛泽东的“自我回应”是什么样,也就毋庸多说。这里只举一例。为显示“不偏不倚”,这份宣言也对共产党方面提出了这样的批评和告诫:“在某些地方,还有自称为共产党游击队的,任意杀戮人民。这种不守纪律的部队,如果是隶属共产党,共产党应该严厉处分他们;否则共产党应该赶快声明,这种不守纪律的部队和共产党无关。”对此,毛泽东回应道:“至于现在河北、湖南、江西、福建、浙江及其他区域的游击队,还未能执行我们在最近所通过的法律,这是由于许多的阻碍,使他们不能得到我们的指令。此外,残酷屠杀的围剿是可以激起某些报复的手段,但是我们认为这种行动是错误的。我们恳切的希望立刻改正这些游击队的错误……可惜得很,我们还不能马上执行这些条件,因为决定的力量不在我们。”这意在强调,那些地方的游击队之所以在“任意杀戮人民”,是由两种原因造成:一是因为得不到中央的新指令,而他们之所以得不到中央的新指令,是由于国民党的封锁和围堵造成的;二是对国民党围剿的报复。要让他们不再“任意杀戮人民”,只有国民党不再封锁、围堵和围剿。这也就意味着:共产党游击队在那些地方的所作所为,责任应由国民党来负。
中共在上海的这种种举措,目的都在逼迫蒋介石政府停止对共产党军队的围剿、承认共产党的合法性。为着这个目的,工作主要在两个城市进行:西安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