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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夜幕下的哈尔滨-第64章

小说: 夜幕下的哈尔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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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民激动地向柳絮影伸出手去说:“欢迎你参加我们的行列,和我们共同战斗!”

柳絮影忙握住王一民的手,她那红眼圈中的一双大眼睛,又像迎着阳光的秋水一样,明亮得放光。

王一民在激动中,从兜里掏出那一百元钱,放到紫漆方桌上说:“这钱留给老伯治病和补助家用吧。”

屋里的一家三口人几乎是齐声地说:“不,不,我们不能要您的钱……”

“不,这钱不是我的。”王一民忙摆着手说,“我一个穷教书的,哪能一下子掏出一百块钱来。”

柳絮影忙问:“那么这钱是谁的?”

王一民说:“我方才说过,世诚是一位为共产主义而战斗的战士,在战斗中他有战友,有领导,也有组织。这钱就是战斗的组织和领导给他的亲人们的,所以这就不单单是一百块钱了。这里饱含着无产阶级弟兄的深情厚谊,还有领导的关怀,战友的慰问。因此你们必须收下。”

老少三人不说话了,都异常激动地望着王一民,泪水又模糊了他们的眼睛。

41

王一民离开罗家,已经快到四点钟了。从早晨到现在,他还没顾得上吃东西,真是饥肠辘辘了。他想找一家小吃店,胡乱吃点什么。正在他左顾右盼寻找的时候,忽然发现从街对面走过来一个大个子,戴着茶色眼镜,穿着灰色串绸长衫,后背微驼,正挨家查看门牌号数呢。

王一民一看见这个人,猛然一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大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和王一民共同检查罗世诚柳条包,又从他手中接过写有罗世诚家庭地址信封的玉旨一郎!当时王一民就估计他可能发现那地址了。现在证明:这个日本人不但发现了,还牢牢记在心里,并且按照那号数找上来了。

王一民心里一急,他真想扭身跑回罗家,给他们送个信儿。但那是办不到的,当柳絮影把他送出那木板小门以后,门插关从里边哗啦一响,已经插上铁门闩了。柳絮影是在遵照他的嘱告,提高警惕呀。现在只要他跑过去一敲门,立刻就会把玉旨一郎的视线引过来。不行,不能让他看见自己,乘他全神贯注查看门牌号数的时候,自己必须躲开。王一民又向王旨一郎身后瞥了一眼,他身后没有跟着什么人。他正像自己头会儿寻找罗家一样,按照双号门牌一侧,挨家数号呢。

王一民忙一扭身,往街对面单号门牌一侧走去。他方才寻找小吃店的时候,已经发现街对过有一家小门市铺,在低矮的房檐头上挑出一个白铁做的酒葫芦,下面系块红布,迎风飘荡。中国这些古老的买卖幌子就有这么一个好处,只要搭上一眼,立刻就知道是卖什么东西的。像这种挑着酒幌的小杂货铺,里面除了卖烟、酒、糖之外,一定还会有简单的吃食。王一民这时就一直向这个小铺走去。他一低头钻进了小屋,屋里没有顾客,一个戴着红顶帽头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王一民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布鞋踩在土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但是那老人还是一激灵就睁开了眼睛,像在门槛下边安了一个直通到他身上的电门似的,灵敏度非常高。老人不但能立刻就清醒过来,而且还能马上变成一张笑脸,对着王一民一点头,站起身来说:“先生,买啥?”

王一民本来想进门后再向街对面看看,但现在却不好立即回头了,他只好走到老人面前说:“有什么吃的吗?”

老人一指柜台上的玻璃匣子说:“有淋的洋白面的糖脆麻花,还有炉果、绿豆糕。”

“来根麻花吧。”

“好。”老人开玻璃匣子取麻花。

王一民借这个空向窗外瞥了一眼。小铺的玻璃窗很大,可以看见街对面的景物。只见玉旨一郎还在查找门牌号,马上就要查到一百四十八号了……

王一民听见柜台里有撕纸声,回头一看,老人正在用纸包麻花。王一民忙摆摆手说:“哎,不用包,我在这儿吃。”

“嗅,您在这吃呀?”老人把麻花从纸里拽出来,往起一举说,“那光吃这麻花干巴拉瞎的哪行呢。我给您用汽水冲几块稻香村的绿豆糕,又清凉又败火,就着大麻花一吃,管保称心如意。”

王一民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盯住玉旨上郎的行踪,玉旨一郎不走他也不打算离开了,所以便对老人点点头说:“好吧。”

老人的精神头立刻大增,他一猫腰,从柜台里举出一个木板凳,往王一民面前一伸说:“您先坐下,我就给您去开汽水,沏绿豆糕。”

老人说完就忙乎起来。王一民放下凳子,斜身坐在柜台前,这回不用回头,一扭脸就可以看到窗外的街对面了。呀!玉旨一郎已经在敲一百四十八号的门了。王一民听不见敲门声,只看见玉旨一郎的手在动,一下,两下……每下都像敲在他的心上。这个高深莫测的日本人,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的叔叔被罗世诚摔得半死不活,你却只身一人来敲他的家门,你要从他家得到什么东西?难道你那钓大鱼的长线还要放到这贫民窟里……王一民想到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说他是来跟踪查看我?他知道我拿到了罗世诚居住地址,又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关于罗世诚遇难的消息,也可能在我离开学校后他又打电话去查问,发现我果真请假离校了,就跑到这里来了?……哎呀,门开了!王一民看不见门里站的是谁,只能看见玉旨一郎向门里行了一个鞠躬礼,又说了几句什么,就侧身走进去了。门一关,就像舞台的大幕落下来一样,王一民的视线被切断,心却被悬起来……

老人把沏上汽水的绿豆糕和剩下的半瓶汽水拿过来。玻璃杯里水泡翻腾,白沫高过杯口,像要马上冒出来。老人边往王一民面前放边说:“快喝吧,管保你喝完这一碗还得沏下一碗。”

王一民这时只觉口干舌燥嘴发苦,忙抓起玻璃杯,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只觉黏糊糊稀溜溜地涌进了嗓子眼,感觉虽然不大舒服,味道却还清香,便又接着喝了一口。

老人高兴地笑了,他一边给王一民往杯里倒汽水一边问:“怎么样?清凉可口吧?我再给您打瓶汽水吧?”

王一民忙摆摆手说:“谢谢你,这一瓶就够了。”

王一民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不断地向街对面看。罗家的门关得紧紧的,街上的行人仍然是那么稀少,还没到下工的时间呢。他低头看看表,表好像停在那不走了,还是四点刚过。他只好状似悠闲地吃着,喝着,盼着,等着……他真是外松内紧,心急如焚哪!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罗家的小门终于打开了!玉旨一郎从里面退出来,他又向门里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转身走了。小门又关上了,门里边的人仍然没有露面。

王一民看着玉旨一郎向街口走去,街口上没有人等他,也没有车接他,仍然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迈着长腿,走出了街口。

王旨一郎的离去,并没有使王一民感到轻松,他还弄不明白他来于什么。他忙把剩下的一块麻花塞在嘴里,算清账,给完钱,离开小铺,横穿过街道,第二次站到罗家的小门前。他用手推了推小门,小门纹丝没动。他举手轻轻拍门,只拍了几下,门里就有人问:“谁呀?”

是柳絮影的声音。王一民忙答应了一声:“是我,开门吧。”

门里“啊”了一声,是惊?是喜?还是兼而有之?几步小跑声中又夹了一句:“是您哪!”

门开了,门里站着雨后梨花一样的柳絮影。她双眉微嚷,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眼睛里却没了泪水,一头秀发披在双肩上,手里拿着一把木梳。她一见王一民,嘴角立刻现出了笑纹,还没等王一民往院里走,她就急不可待地说道:“您真经不住叨念,我和妈妈正说着要去找您,您就又回来了!”由于兴奋,她声音提得很高。

王一民没说什么就一脚跨进了门里,回手关严了小门。柳絮影忙跑过去插上。

这时站在房门口的絮影妈妈开口了:“快请王老师屋里坐吧!”

王一民又对着这位老妇人点点头,走近她身旁轻声地说:“大娘,您一定很疲劳了,您先回屋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件事儿我想和絮影再唠唠。”

老妇人立刻点着头说:“好,好。你们上东屋去唠吧。”

说完老妇人先回身走进了西屋。王一民也和柳絮影进了东屋。一进门,还没坐定,王一民就向柳絮影说:“以后注意,尽量不要在院门口高声讲话,尤其是那些带着惊叹号的话。”

柳絮影脸一红,不由得用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头也低垂下去了。

王一民见状忍不住地一笑说:“你头会儿不是要我像对待世诚那样对待你吗?你还要跟我们共同前进,我这刚开头说了……”

王一民话没说完,柳絮影忙抬起头说:“您说吧,说吧,我非常高兴您这样直率地对待我,把我真的当成了……自己人。只不过是我,我……”

王一民忙笑着接说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不习惯?”

柳絮影又低头笑了。

“慢慢就习惯了。”王一民微微挥了挥手说,“好了,我们谈正事吧。你方才说正和伯母叨念我,我就又回来了。其实不是我又回来了,是我根本没走。

“您没走?”柳絮影猛抬起头,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王一民点点头说:“嗯,没走。我一直坐在你们家对面小铺里看着……”

“这么说您看见我们家来的客人啦?”

“我一直等到他走。

柳絮影眨了眨大眼睛问道:“那么您是有意躲避他?”

“对。

“可是他一进屋就找您。

王一民忙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因为还没弄清楚他的情况,就假说您从来也没到我们家来过。

“你回答得对。

“可他却说您是他的好朋友,你们共同在一中教汉语,还是一家子,都姓王。

王一民一皱眉说:“怎么?他也姓王?”

“对。他自报姓名叫王义朗,还告诉我是仁义的义,明朗的朗。

王一民听到这里不由得摇着头苦笑了笑说:“这家伙倒真能扯淡。

“您说他讲的是假话?”

“没有一句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啊!”柳絮影一皱眉说,“我说怎么从来没听世诚说过有这样一个汉语老师呢?如果有,又是您的好朋友,世诚不能不提到哇。从这上我倒真的开始怀疑上他了。我越怀疑越觉得不对劲。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家住在这块的呢?如果是您告诉他的,您头会儿就会当我们说。您是个精细的人,不会一句不提的。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您告诉我们的情况:敌人正在各处查找我们的家。这个人莫非是敌人派出来的密探?特务?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立刻警觉起来。我使眼色给妈妈,让妈妈少说话。我爹经过头会儿那阵折腾,已经没有气力多说什么了,就由我一个人答对他。他大概见我态度冷淡,话语不多,就问我是世诚的什么人?我说是表姐。又问我的职业,我心里暗暗高兴,他没有看过我的戏,可以随便唬他了。于是我就告诉他我是小学教师。接着他又问妈妈,问爹爹,都间完了以后,就问我们知道世诚的情况不?我说世诚在你们学校里,你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吗?这时候他才告诉我们:”世诚已经被日本人打死了!‘“

王一民听到这里忙问了一句:“这是他的原话?”

柳絮影点点头说:“嗯。他就是这么说的。说完了就直愣愣地盯着我们看。我和妈妈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们不落泪,不吱声,就这么和他对看着。看着,看着,他把茶镜摘下来了,又细看了我们一下,忽然对我说:”请您告诉我实话,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不幸的消息了?你们已经哭过,哀悼过。‘我和妈妈都不承认。他这时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不会告诉我。王一民老师一定已经来过了。可惜,我晚来一步,没能在这里见到他!”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猛一翻腾,这个人一进我们家门就问你来没来,这会儿又进一步断定你来过了,而且还说可惜,难道说他是奔着你来的?正在我着急的时候,他忽然也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来,放在桌子上,说是他个人的一点意思。“

这意料不到的情况,使王一民真的大惑不解起来,他情不自禁地一拍脑袋说:“嗅,这是怎么回事?”

“是呀,把我也闹糊涂了。说他是特务吧,怎么还掏钱?说他是奔你来的吧,怎么还表示关心我们家?我就是带着这些疑问,想去找你……”

“你这些疑问都有道理。”王一民站到柳絮影面前说,“可是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你没有提出来。”

“什么疑问?”

“你看他是中国人吗?”

“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柳絮影瞪圆了明亮的眼睛说,“他不但是中国人,还是标准的北方语音,话说得那么清楚,简直都赶上我们话剧演员了。”

“我看不光是说话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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