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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幕下的哈尔滨-第40章

小说: 夜幕下的哈尔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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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超的呐喊声像从晴空降下来的霹雳,把那些在懵懂状态中的人们震醒了!人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在公开场合听见中国人民自己的呐喊声了,他们连说自己是中国人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们只能在伪满的黄旗下听着日寇和汉奸的教训和责骂。今天,只有今天他们才感到是站在中国自己的国土上,他们仰望着那飘扬的红旗和红旗下那位发出抗日号召的同胞。他们忽然感到他好像是从空中降下的巨人,来率领他们一同打败日本强盗,他们的心都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们真想跟着他一齐呐喊:我是中国人,我要打倒日本强盗!

愿望立即成为行动,有人领头高声呐喊起来了:中华民族团结起来,赶走日寇!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伪满洲国!

誓死不当亡国奴!

赶走日寇,还我山河!

中国共产党万岁!

热爱祖国的同胞们!奋起!抗争!战斗!

千万只手臂伸向天空,千万张喉咙发出怒吼声,激动的眼泪顺着人们的脸颊流下来,连那些卖艺、唱唱的都不顾一切地跟着喊起来,这喊声上冲云霄,下达大地,使山河为之震颤。

这喊声也惊醒了敌人,警笛声在人群后面嘶叫起来。领头的笛声一叫,远近的笛声就跟着响起,就像那荒郊野外的狼群,一个障叫所有的就都随上了。但有的笛声才起,又戛然而止。原来有的警察已被我们的人盯住了。他们刚一吹笛,用纸包着的白灰和里面裹着磨得锋快的铜大钱就向他们脸上摔去,于是一张张白脸上就流下来鲜红的血道子。有的眼睛被眯住,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涌流出来,泪水和着血水在白灰垫底的脸上一搅和,真比小鬼还难看。他们嚎叫着,盲目地奔跑着……有几个被白灰摔得轻的警察拔出了手枪,枪响了,一场混战开始了。

李汉超的呐喊声还在继续:“同胞们!投入战斗吧!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愿当亡国奴的同胞们!奋起抗争吧!”

27

那两个跟踪的特务紧盯着李汉超。当高升炮一响,人群往这一围的时候,他俩就站在里圈了。王一民寸步不离地紧盯着他俩,他把那支小撸子暗暗从腰里拔出来,握在手里,站在他俩背后,看着这两个小子互相拉扯,传递暗号。挨着王一民站着一位反日会的骨干,王一民也暗中拉他一下,向两个特务努努嘴,这个人也就盯上他俩了。这两个特务大概也觉着人单势孤,心里没底,没敢轻举妄动。一直到外边吹起警笛,枪声一响,他俩感觉时机到了,这才开始行动。这两个家伙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到裤腰上去拔手枪,但是还没等手枪拔出来,拿手枪的手已经被人牢牢地抓住,接着腿被人家一点,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下。王一民和那个反日会的同志是同时动手的,几乎一声没响就把两个家伙撂倒了。

这些动作就在李汉超脚下进行的,李汉超当然有所感觉,但他却连一眼都没有往下看,仍然激动地呐喊着。

两支匣枪从倒下去的特务身上掉下来,人们惊讶地骚动了一下。

两个特务挣扎着要起来。王一民想他俩已经认准了李汉超。放跑就会后患无穷。他一咬牙,一抬手,叭、叭就是两枪,一个特务一蹬腿死去,一个狂叫着还往起爬,这时几只大手同时伸过来按住他,掐他的脖子,撕他的耳朵……

王一民甩掉没有子弹的小枪,一伏身从两个已经死去的特务身旁抓起两支匣子一边一支别在腰上。特务的帽子滚向一旁,墨镜也和眼睛脱离了关系,王一民非常迅速地拿起来戴上,等他直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是枪声四起,喊声大作了。

李汉超正在喊着最后的几句口号。

王一民急奔到站在凳子后面的刘勃身旁,急促地对他说道:“快!指挥撤走!”

刘勃脸色灰白,正在张皇四顾,听见王一民要他指挥,一对圆眼珠子一逛荡,忽然把手向外一指,对王一民发了一道命令:“由你领头保护领导冲出去!要快!我在后面指挥全面战斗!”

王一民答应一声站到了李汉超面前。

这时李汉超已经讲完话,从凳子上跳下来了。王一民手往外一挥说:“快换装,往外冲!”

李汉超在几个同志帮助下,迅速地甩掉长衫,丢开草帽,改换装束。

这时喊声更紧了,核心部分的党、团员等都面向外边,拼死命抵抗着,枪弹呼啸着从人们的头上、耳边飞过,接连着有人倒下去,血溅到同伴们的身上。但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同志就是不后退,不动摇,不逃跑,他们要用肉身围起一道冲不破的屏障,保护住领导同志的安全。

李汉超换了一身短打扮。王一民已经把两支匣枪握在双手里,对着李汉超,也对着周围的同志们大喊了一声:“同志们,冲出去呀!”

人们让出一条道,王一民领头飞快地往外冲,迎面不远正有五六名警察猫着腰,端着枪向人群跑来。王一民两支匣枪同时开火,啪啪几枪,三个警察应声倒下了。剩下的几个扭头就往回跑。

这时场子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和警察特务打着交手仗。人们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久已憋闷在胸中那股对敌人的仇恨,和集会上激发起来的爱国热情融合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无畏的勇气。他们有的手无寸铁,有的捞着一条木棍,或拽起一条板凳,就和挥着洋刀或端着枪支的敌人拼上了性命。手中的家伙抡飞了,就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咬。有的已经牺牲在地,手还紧紧掐住敌人的喉咙不放,使敌人与之同归于尽;有的手指插进敌人的眼眶里,临咽气时手里还紧紧握着敌人的眼珠子。这是纯粹的肉搏,这是真正的前仆后继。前边的倒下,后边的紧跟上来,大刀长矛竟成了最受欢迎的武器。卖艺把势场上的刀枪剑戟早被人们一抢而空,罗世诚从电线杆子上跳下来抢到手一条七节鞭,对着敌人就抡起来。他本来不会使这件软中带硬的家伙,但是凭着他身高力大,和拼死命的战斗精神,竟把敌人撂倒好几个。肖光义这时候也跑来了,因为武器都被抢光了,他扑了一个空,什么也没捞到。当他正在四处搜寻的时候,发现王一民和李汉超一大群人正在吃紧。这时王一民已经开出一条血路,领着大家往前冲了一段。但是敌人已经认定这一伙人是集会的首脑,讲话的那个共产党头子就裹在这群人当中,便从四面赶来,紧追不舍。王一民一看前边拦击的敌人已经不多,后面却追来一大片。便忙找刘勃——他不敢喊,怕敌人把名字记去。李汉超旁边没有他,人群里也没有他,在这紧急万分的时候他上哪“指挥全面战斗”去了?王一民正在着急的时候,一眼瞥见了谢万春,便往他身旁一靠,压低声音说:“你领着往外冲,我阻击追上来的敌人。快!”

谢万春答应一声就向前边跑去。

王一民让过李汉超等一群人,举枪就向追来的敌人射击。一连撂倒了四五个,但是这回敌人并没有回头跑,一来是人多,撂倒几个不显眼;二来是邀功领赏心切,所以仍然追逐不放,而且越来越近,枪也集中向王一民打来。王一民边打边退,这时正退到一家鞭炮铺旁边。这家鞭炮铺既制作又零售,在正常情况下,前后屋总有十几号人。这时已经跑得空无一人了,货架子里从上到下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鞭炮和焰火。王一民一看心中一动,忙掉过枪口向一堆高升炮打去,几个高升炮从货架子上滚到地下,却没有爆炸。正在王一民想打第二下的时候,忽然看见肖光义像只猫一样从鞭炮铺房子后面窜过来了。王一民一见是他,马上对他一指鞭炮铺说:“快,点着!”

机灵的肖光义真是一点就透,他一步就跳进鞭炮铺里边,擦着一根火柴往一堆高升炮上一凑,手还没等撤回来,第一颗高升炮就响了,紧接着就像开了锅似的,乒乒乓乓爆响起来,声音越响越大,密度也越来越紧,直到分不清个数。

肖光义身上挨了好几炮,他忙就地一滚,滚出了鞭炮铺。

敌人是从鞭炮铺右边往这边跑的,鞭炮铺里的情况他们根本看不见。所以当鞭炮一响的时候,他们都猛然一愣神,以为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打进来了。加上王一民也趁这时机连打了几枪,撂倒了几个敌人,敌人便都收住了脚。有的愣怔怔地往前看,有的就地卧倒,也有的扭头便跑。

王一民这时一把拉起从屋里滚出来的肖光义,他的脸已经让爆竹药燎黑了。王一民对他一挥手说:“快撤!”

两个人弯着腰向李汉超撤走的方向追去。这时鞭炮铺已经着起火来,烈焰腾空,炮响连天。敌人也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又聚拢起来,一窝蜂似的向前追来,当他们刚刚追到鞭炮铺旁边时,忽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把鞭炮铺的房盖一下抛上九天,一团墨黑的浓烟翻滚着向上冲起。霎时间那群敌人都从平地上消失了,就像被龙卷风卷走了一样,一个都不见了。王一民和肖光义直觉得脚下的大地都晃动了一下。他们立刻收住脚步,回头望去,就在他们一回头的工夫,有一件黑糊糊的物件从空而降,呕一声落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砸在地下激起一股灰尘。肖光义吓得一抖。王一民定睛一看,不由得也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是半截血淋淋的死尸,是从腰部断开的,这是上半截,头和脸已血肉模糊。一件挂满浓血的警察制服撕得七裂八瓣,肩章只剩下左边一个,是一道杠两花的警尉衔,还是个伪警官呢。右边不光是肩章没有了,齐肩膀连胳臂都不见了,血还从那里往外流,肚子下边更是没法再看了。王一民忙把眼睛抬起来向鞭炮铺方向望去,那浓烟还在往上升,顶上大,下边小,像个蘑菇,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了。

“王老师!”肖光义仍然望着死尸说,“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鞭炮铺里存着大量做爆竹的火药,一下子爆炸了!”

“炸得好!真解恨!”

“别叫好了。罗世诚他们呢?”

“我撵你的时候,他们正在和敌人打交手仗,没出来。”

“糟糕!”王一民说着回头看了看,李汉超他们已经没影了。便对肖光义说,“你赶快回家,哪里也不要去,今天敌人会大搜捕的。明天要照常上学。”说完掉头就往鞭炮铺方向跑。

肖光义本已听明白王一民的意思,却拔腿跟着往前跑。王一民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一皱眉说:“你干什么?”

“跟你走!”

“回去!”王一民一抬手拽下墨镜,圆睁双眼,严厉地逼视着肖光义说,“服从指挥,一步也不许往前迈,向后转,走!”

肖光义还想再说什么,但一看王一民那严厉的样子,便点点头说:“王老师,您可保重啊!”说完眼圈一红,猛一转身,向前跑去。

王一民看他真的跑了,才戴上墨镜,转回身,贴着路边,向前跑去。越离鞭炮铺近,越使人感到触目惊心。所有房子的玻璃都碎了,有的墙倒,有的屋塌,有的只剩下几根柱脚顶着房盖,有点像临时搭的凉亭子,有的已经变成一堆瓦砾了。在那颓垣断壁上贴着血肉模糊的肉片,残存的电线杆子上挂着烧焦的破布,一具穿着警察制服满身血污的僵尸紧搂着电线杆子,一条崩掉屁股的死狗高吊在街树上,紫红色的血不断滴落下来,一只炸掉双腿的小鸡;还在血污里扑扇着翅膀。有的房子像奇迹一样矗立在一片废墟当中,里面甚至还有活人在走动。但一看见拎着匣枪跑过来的王一民,就倏忽不见了。王一民知道自己现在这身打扮,很像个特务,谁这时候看见特务不躲呢,他可以一抬手就置人于死地呀。

那座方才满屋都是货物的鞭炮铺,在这转眼之间已经从大地上消失了,只在那房基下面留下个大坑,大坑里还冒着热气。王一民顾不得再看这些景象,他一心只想着在市场里还有自己的同志,他们正在那里流血。集会的指挥刘勃早已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是牺牲了还是被抓去了,抑或是……总之,他是不见了,指挥官没有了,只有战士在各自为战,这怎么能行?一想到这里他真是心急如焚哪!他加快脚步,向前猛冲过去。

当王一民跑到街口,快进市场中心的时候,他就放慢脚步,将身子紧贴在墙上,向拐角地方转去。

市场中心里面还有枪声,喊声。王一民探头一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甚至可以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只有几个地方还在拼杀,其中以两面大红旗下拼杀的人最多,有些同志大概要誓死保卫红旗。红旗真的没倒,而且好像更红了,哗啦啦飘扬得更有劲了。在它附近,倒下的人比别处更多。

王一民一见这情景不觉心头一热,血直涌到脸上,举步就要住那里跑,但是刚一迈步,又收回来了,他忽然发现有一伙拎着手枪的家伙正从斜角的地方,快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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