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骆驼-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飞碟的传说,经常在这儿出现,光是去年一年,在富得汶都拉岛和丹纳丽芙岛都有上千的人看见,三月十三日西班牙本土的〃雅报,〃还辟了两大张在谈论着加纳利群岛的不明飞行体。
我个人在撒哈拉沙漠亦曾看过两次,一次是在黑夜,那可能是眼误,一次是黄昏在西属沙漠下方的一个城镇。第二次的不明体来时,整城停电,连汽车也发不动,它足足浮在那儿快四十分钟,一动也不动,那是千人看见的事实,当然那亦可能是一个气球的误会,只是它升空时所做的直角转弯,令人百思不解,这又扯远了。
加纳利群岛只在撒哈拉沙漠一百公里的对面,想来飞碟的入侵也是十分方便的。
这所说的只是大加纳利岛这几个月来比较被人谈论的趣事之一而已。
我住的乡下有许多仍有种蕃茄为生的农人,他们诚恳知礼,蕃茄收成的时候总是大袋的拿来送我,是一群极易相处的邻居。人们普遍的善良亲切,虽然它四季不分的气候使人不耐,我还是乐意住下去,直到有一天,荷西与我必须往另一个未知的下一站启程时为止。
加纳利群岛一向是游客的天堂,要以这么短短的篇幅来介绍它,实在可惜,希望有一天,读者能亲身来这个群岛游历一番,想来各人眼中的世界,跟我所粗略介绍的又会有很大的不同了。
一个陌生人的死
〃大概是他们来了。〃我看见坟场外面的短墙扬起一片黄尘,接着一辅外交牌照的宾士牌汽车慢慢的停在铁门的入口处。
荷西和我都没有动,泥水工正在拌水泥,加里朴素得如一个长肥皂盒的棺木静静的放在墙边。
炎热的阳光下,只听见苍蝇成群的嗡嗡声在四周回响着,虽然这一道如同两层楼那么高的墙都被水泥封死了,但是砌在里面的棺木还是发出一阵阵令人不舒服的气味,要放入加里的那一个墙洞是在底层,正张着黑色的大嘴等着尸体去填满它。
那个瑞典领事的身后跟着一个全身穿黑色长袍的教士,年轻红润的脸孔,被一头如嬉皮似的金发罩到肩膀。
这两人下车时,正高声的说着一件有趣的事,高昂的笑声从门外就传了过来。
等他们看见等着的我们时,才突然收住了满脸的笑纹,他们走过来时,还抿着嘴,好似意犹未尽的样子。〃啊!你们已经来了。〃领事走过来打招呼。
〃日安!〃我回答他。
〃这是神父夏米叶,我们领事馆请来的。〃
〃您好!〃我们彼此又握了握手。
四个人十分窘迫的站了一会,没有什么话说。
〃好吧!我们开始吧!〃神父咳了一声就走近加里的棺木边去。
他拿出圣经来用瑞典文念了一段经节,然后又用瑞典文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吧,他表示说完了,做了一个手势。
我们请坟园的泥水工将加里的棺木推到墙内的洞里去,大家看着棺木完全推进去了,神父这才拿出一个小瓶子来,里面装着一些水。
〃这个,你来洒吧!〃他一面用手很小心的摸着他的长发,一面将水瓶交给我。
〃是家属要洒的?〃
〃是,也不是。〃领事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拿起瓶子来往加里的棺木上洒了几滴水,神父站在我旁边突然划了一个十字。
〃好了!可以封上了。〃领事对泥水工说。
〃等一下。〃我将一把加里院子里的花丢到他的棺材上去,泥水工这才一块砖一块砖的封起墙来。
我们四个人再度沉默的木立着,不知说什么好。〃请问你们替加里付了多少医药费?〃
〃帐单在这里,不多,住院时先付了一大半。〃荷西将帐单拿出来。
〃好,明后天请你们再来一次,我们弄好了文件就会结清给你们,好在加里自己的钱还有剩。〃
〃谢谢!〃我们简短的说了一句。
这时坟场刮起了一阵风,神父将他的圣经夹在腋下,两只手不断的理他的头发,有礼的举止却盖不住他的不耐。〃这样吧!我们很忙,奇 …書∧ 網先走了,这面墙……〃
〃没关系,我们等他砌好了再走,您们请便。〃我很快的说。
〃那好,加里的家属我们已经通知了,到现在没有回音,他的衣物……唉!〃
〃我们会理好送去领事馆的,这不重要了。〃
〃好,那么再见了。〃
〃再见!谢谢你们来。〃等砌好了墙,我再看了一眼这面完全是死人居所的墙,给了泥水工他该得的费用,也大步的跟荷西一起走出去。
荷西与我离开了撒哈拉沙漠之后,就搬到了近西北非在大西洋海中的西属加纳利群岛暂时安居下来。
在我们租下新家的这个沿海的社区里,住着大约一百多户人家,这儿大半是白色的平房,沿着山坡往一个平静的小海湾里建筑下去。
虽说它是西班牙的属地,我们住的地方却完完全全是北欧人来度假、退休、居留的一块乐土,西班牙人反倒不多见。
这儿终年不雨,阳光普照,四季如春,尤其是我们选择的海湾,往往散步两三小时也碰不到一个人影。海滩就在家的下面,除了偶尔有一两个步伐蹒跚的老人拖着狗在晒太阳之外,这一片地方安详得近乎荒凉,望着一排排美丽的洋房和蕃茄田,我常常不相信这儿有那么多活着的人住着。〃欢迎你们搬来这里,我们这个社区,太需要年轻人加入。这块美丽的山坡,唯一缺少的就是笑声和生命的气氛,这儿,树和花年年都在长,只有老人,一批批像苍蝇似的在死去,新的一代,再也不肯来这片死寂的地方了。〃
社区的瑞典负责人与我们重重的握着手,诚恳的表示他对我们的接纳,又好似惋惜什么的叹了口气。
〃这一点您不用愁,三毛是个和气友爱的太太,我,是个粗人,不会文文静静的说话,只要邻居不嫌吵,我们会把住的一整条街都弄活泼起来。〃荷西半开玩笑的对这个负责人说,同时接下了一大串租来小屋的钥匙。
我们从车上搬东西进新家去的那一天,每一幢房子里都有人从窗口在张望,没有一个月左右,这条街上的邻居大部分都被我们认识了,早晚经过他们的家,我都叫着他们的名字,扬扬手,打个招呼,再问问他们要不要我们的车去市场买些什么东西带回来。偶尔荷西在海里捉到了鱼,我们也会拿蝇子串起来,挨家去送鱼给这些平均都算高龄的北欧人,把他们的门打得碰碰地响。
〃其实这里埋伏着好多人,只是乍时看不出来,我们可不能做坏事。〃我对荷西说。
〃这么安静的地方,要我做什么捣蛋的事也找不到对象,倒是你,老是跳进隔壁人家院子去采花,不要再去了。〃〃隔壁没有人住。〃我理直气壮的回答着他。
〃我前几天还看到灯光。〃
〃真的?奇怪。〃我说着就往花园跑去。
〃你去哪里?三毛。〃
他叫我的时候,我早已爬过短墙了。
这个像鬼屋一样的小院子里的花床一向开得好似一匹彩色的缎子,我总是挑白色的小菊花采,很少注意到那幢门窗紧闭,窗帘完全拉上的房子里是不是有人住,因为它那个气氛,不像是有生命的一幢住家,我几乎肯定它是空的。我绕了一圈房子,窗帘密密的对着大窗,实在看不进去,绕到前面,拿脸凑到钥匙洞里去看,还是看不到什么。〃荷西,你弄错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往家的方向喊着。
再一回头,突然在我那么近的玻璃窗口,我看见了一张可怕的老脸,没有表情的注视着我,我被这意外吓得背脊都凉了,慢慢的转身对着他,口里很勉强的才吐出一句结结巴巴的〃日安。〃
我盯住这个老人看,他却缓缓的开了大玻璃门。〃我不知道这里住着个人。对不起。〃我用西班牙话对他说。
〃啊!啊!〃这个老人显然是跛着脚,他用手撑着门框费力的发出一些声音。
〃你说西班牙话?〃我试探的问他。
〃不,不,西班牙,不会。〃沙哑的声音,尽力的打着手势,脸上露出一丝丝微笑,不再那么怕人了。
〃你是瑞典人?〃我用德文问他。
〃是,是,我,加里,加里。〃他可能听得懂德文,却讲不成句。
〃我,三毛,我讲德文你懂吗?〃
〃是,是,我,德国,会听,不会讲。〃他好似站不住了似的,我连忙把他扶进去,放他在椅子上。
〃我就住在隔壁,我先生荷西和我住那边,再见!〃说完我跟他握握手,就爬墙回家了。
〃荷西,隔壁住着一个可怕的瑞典人。〃我向荷西说。〃几岁?〃
〃不知道,大概好几百岁了,皱纹好多,人很臭,家里乱七八糟,一双脚是跛的。〃
〃难怪从来不出门,连窗户都不打开。〃
看见了隔壁的加里之后,我一直在想念着他,过了几天,我跟邻居谈天,顺口提到了他。
〃啊!那是老加里,他住了快两年了,跟谁也不来往。〃〃他没法子走路。〃我轻轻的反驳这个中年的丹麦女人。〃那是他的事,他可以弄一辆轮椅。〃
〃他的家那么多石阶,椅子也下不来。〃
〃三毛,那不是我们的事情,看见这种可怜的人,我心里就烦,你能把他怎么办?我们又不是慈善机关,何况,他可以在瑞典进养老院,偏偏住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岛上来。〃〃这里天气不冷,他有他的理由。〃我争辩的说着,也就走开了。
每天望着那一片繁花似锦的小院落里那一扇扇紧闭的门窗,它使我心理上负担很重,我恨不得看见这鬼魅似的老人爬出来晒太阳,但是,他完完全全安静得使自己消失,夜间,很少灯火,白天,死寂一片。他如何在维持着他的带病的生命,对我不止是一个谜,而是一片令我闷闷不乐的牵挂了,这个安静的老人每天如何度过他的岁月?
〃荷西,我们每天做的菜都吃不下,我想……我想有时候不如分一点去给隔壁的那个加里吃。〃
〃随便你,我知道你的个性,不叫你去,你自己的饭也吃不下了。〃
我拿着一盘菜爬过墙去,用力打了好久的门,加里才跛着脚来开。
〃加里,是我,我拿菜来给你吃。〃
他呆呆的望着我,好似又不认识了我似的。
〃荷西,快过来,我们把加里抬出来吹吹风,我来替他开窗打扫。〃
荷西跨过了矮墙,把老人放在他小院的椅子上,前面替他架了一个小桌子,给他叉子,老人好似吓坏了似的望着我们,接着看看盘子。
〃吃,加里,吃,〃荷西打着手势,我在他的屋内扫出堆积如山的空食物罐头,把窗户大开着透气,屋内令人作呕的气味一阵阵漫出来。
〃天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望着他没有床单的软垫子,上面黑漆漆的不知是干了的粪便还是什么东西糊了一大块,衣服内裤都像深灰色一碰就要破了似的抹布,床头一张发黄了的照片,里面有一对夫妇和五个小男孩很幸福的坐在草坪上,我看不出那个父亲是不是这个加里。
〃荷西,他这样一个人住着不行,他有一大柜子罐头,大概天天吃这个。〃
荷西呆望着这语言不能的老人,叹了口气,加里正坐在花园里像梦游似的吃着我煮的一盘鱼和生菜。
〃荷西,你看这个,〃我在加里的枕头下面掏出一大卷瑞典钱来,我们当他的面数了一下。
〃加里,你听我说,我,他,都是你的邻居,你太老了,这样一个人住着不方便,你那么多钱,存到银行去,明天我们替你去开户头,你自己去签字,以后我常常带菜来给你吃,窗天天来替你打开,懂不懂?我们不会害你,请你相信我们,你懂吗?嗯!〃
我慢慢的用德文说,加里啊啊的点着头,不知他懂了多少。
〃三毛,你看他的脚趾。〃荷西突然叫了起来,我的眼光很快的掠过老人,他的右脚,有两个脚趾已经烂掉了,只露出红红的脓血,整个脚都是黑紫色,肿胀得好似灌了水的象脚。
我蹲下去,把他的裤筒拉了起来,这片紫黑色的肉一直快烂到膝盖,臭不可当。
〃麻疯吗?〃我直着眼睛张着口望着荷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会,一定是坏疽,他的家人在哪里,要通知他们。〃〃如果家人肯管他,他也不会在这里了,这个人马上要去看医生。〃
苍蝇不知从那里成群的飞了来,叮在加里脓血的残脚上,好似要吃掉一个渐渐在腐烂了的尸体。
〃加里,我们把你抬进去,你的脚要看医生。〃我轻轻的对他说,他听了我说的话,突然低下头去,眼泪静静的爬过他布满皱纹的脸,他只会说瑞典话,他不能回答我。
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不知多久没有跟外界接触了。〃荷西,我想我们陷进这个麻烦里去了。〃我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对这个人负责,明天去找瑞典领事,把他的家人叫来。〃
黄昏的时候,我走到同一社区另外一家不认识的瑞典人家去打门,开门的女主人很讶异的、有礼的接待了我。〃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瑞典邻居,很老了,在生病,他在这个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