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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鲍鹏山新说<水浒>(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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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武大家里,叔嫂相见,又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实际上,潘金莲既然此前对武松用情那样深,不会一次遭拒,就彻底绝情。

果然,潘金莲见武松把将酒食来,潘金莲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迎接武松。

我们常常在评价古代那些所谓“祸水女人”时痛斥她们“以色邀宠”,其实,这些女人,在男人面前,除了色,还能有什么呢?潘金莲喜欢武松,除了她处处体现对武松的细心关照伺候,她就只能以自己的美色来吸引武松了!

汉武帝宠信李夫人。李夫人染病在身,病入膏肓之时,武帝亲自去看她。但李夫人一见武帝到来,急忙以被覆面,坚决不让武帝看到她因病而憔悴的面容。武帝说:“夫人不妨见我,我将加赐千金,并封拜你兄弟为官。”李夫人说:“封不封在帝,不在一见。”武帝一定要看她,并用手揭被子,李夫人转面向内,任凭武帝再三呼唤,李夫人只是独自啜泣。武帝心里不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这时李夫人的姊妹也入宫问病,见此情形,都很诧异。待武帝走后,她们责备李夫人:“你想托付兄弟,见一见陛下是很轻易的事,何苦违忤至于如此?”李夫人叹气说:“你们不知,我不见帝的原因,正是为了深托兄弟。他之所以眷恋我,只因我的美貌而已。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今天我病已将死,他若见我颜色与以前大不相同,必然心生嫌恶,惟恐弃置不及,怎么会在我死去后照顾我的兄弟?”

可见,以色事人或以色邀宠,正是女人的不幸,而不是她们的不德。对此,我们要给予的,是同情的泪水,而不是责骂的口水。

但是,武松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潘金莲漂亮的服饰和娇媚的容颜,他更没有心情思量潘金莲的心思,他有他的沉重的心事,他的沉重的心事就是他对武大的牵挂。

武大愚拙,懦弱,矮小,丑陋,可以说在那个凶险处处的社会里,毫无自我保护的能力。武松在柴进那里,一听到自己的命案已经没事,就急着赶回老家看望哥哥武大,除了兄弟情深,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对这个哥哥不放心,他是自觉地挑起了保护兄长的责任,他就是他哥哥的护佑使者。

当他见到他的嫂子,发现嫂子如此出色,并且对武大毫无情意时,他的心思就更加沉重了。

当嫂子竟然不顾人伦,向身为小叔子的他发动情爱攻势时,他知道,这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嫂子,一个为众多男人觊觎的嫂子,一个对哥哥毫无情意的嫂子,而且,是一个心思很活的嫂子,一个在情感上和生理上都极度饥渴的嫂子。

这是一个红杏出墙的高危女人。

而自己的兄长对这个女人却毫无吸引力、约束力、威慑力,对外来的威胁更是毫无反抗力。

当武松即将出差远离,他如何不心事重重?

三个人来到楼上,酒肉摆在桌子上。酒至五巡,武松端起一杯酒,对武大说: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里,你少做生意甚至可以不做生意,家里盘缠我来解决,每天晚出早归,不要与人吃酒,不要与人争执,即使有人欺负你,你也忍着,等我回来和他算账。

武大接了酒道:“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吃过了一杯酒。

金圣叹在武松的这段话后,批了这样几句话:“兄弟二人,武大爱武二如子,武二又爱武大如子,武大自视如父,武二又自视如父。二人一片天性,便生出此句话来,妙绝。”

武二、武大兄弟之间的话,都是平常话,但不知为什么,读之,使人几欲泪下。

第二章 看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比看住一万个跳蚤还难

但是,接下来武松对潘金莲说的话,却让他们的关系彻底破裂,覆水难收。

武松再端起一杯酒,对潘金莲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用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觑他。”

这一开始,说得很诚恳,是实情,也是恳求,金圣叹批曰:“竟是托孤语,读之慷慨泪下。”

但是,既然如此,就不该说出下面的话激怒潘金莲。

下面武松又说了什么话呢?

武松道:“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什么!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

这样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能接受的。更何况这话正是戳在潘金莲的痛处。尤其是两人十几天前发生过一次撩拨事件,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在揭潘金莲的伤疤。

潘金莲一听,一下子就紫涨了面皮,指着武大便骂道:“你这个腌臜混沌,有什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

当初,潘金莲要武松搬来家住,说的是“自家的骨肉”,一口一声的“叔叔”喊,现在,这个“自家的骨肉”已经成了“外人”了。

接着的,是潘金莲对武松说的话:“自从嫁了武大,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什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也要着地!”

武松笑道:“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却不要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武二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饮过此杯。”

武松的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潘金莲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去。走到半胡梯上,发话道:“你既是聪明伶俐,却不道长嫂为母!我当初嫁武大时,曾不听得说有什么阿叔,那里走得来,……自是老娘晦气了,鸟撞着许多事!”哭下楼去了。

潘金莲对武松彻底绝望了。

这一点,武松要负很大的责任。不是说武松要接受潘金莲的爱情,而是说武松不该用这种绝情的方式拒绝潘金莲的爱情。他完全可以在拒绝爱情的同时,多给予潘金莲以理解,以同情,以安慰,包括给予她其他方面的出于情感的补偿。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爱情我们不能接受;但是,没有什么爱情我们不能理解。

有一些爱情我们不能报以爱情;但是,没有什么爱情我们不能报以温情。

有一些爱情我们必须拒绝;但是,没有任何爱情我们可以嘲弄。

而武松,却偏偏在不理解的前提下,对潘金莲冷酷无情,进行严厉的道德审判,并用轻薄的语气对她加以嘲笑和警告。

他警告潘金莲,他将用公共的道德和自己的拳头来管束她,她必须服服帖帖,规规矩矩。

武松这样警告潘金莲时,他自信有这样的权力。

但问题是,你武松有这样的能力吗?

也就是说,你能对潘金莲实行全面的监控吗?

要知道,看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比看住一万个跳蚤还难。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证明了这一点。

拉回一个倒向他人的女人,就像推开一面倒向自己的墙。

武松走后,武大整整地吃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他自骂,心里只依着兄弟的言语,每天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这样又被潘金莲痛骂。他呢,也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忍气吞声。他似乎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这样,就会笼络老婆的心,老婆就会安心和他过日子。

实际上,可能连潘金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潜意识里,总是在寻找一个她中意的男人,一旦发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倒向他。

这个人曾经是武松。

现在,又一个人出现了。他就是刁徒泼皮西门庆。

西门庆原来只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在县前开着个生药铺。这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怕他让他。近来发迹有钱了,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偶遇潘金莲,对潘金莲的美貌馋涎欲滴。便与王婆设局,勾引潘金莲。潘金莲竟然也非常主动,二人就每日在王婆家里寻欢作乐。武大和一个半大孩子郓哥一起去捉奸,反被西门庆踢中胸口,武大一病五日,卧床不起。而潘金莲对呻吟床头的丈夫毫不怜惜,对自己的行为毫不惭愧,每日约会西门庆毫不收敛,已经由一个值得同情的人蜕变为一个没有人性的人。

武大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眼看着潘金莲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武大气得发昏,忘记了兄弟的吩咐,他叫潘金莲来吩咐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我心头,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知他的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觑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金圣叹批曰:“数语妙绝。然武大死于此数语矣。”

武大给潘金莲出了一道选择题:一、回头是岸,服侍得我好了,便不再计较,也不对武松说。

二、一意孤行,对我不管不问,自去快乐,待武松回来,有你好看。

可怜的武大,自认为搬出武松,潘金莲一定会幡然醒悟,重新做人,他也一定会把潘金莲拉回自己身边。

但是,愚拙忠厚的武大不明白,拉回一个倒向他人的女人,就像推开一面倒向自己的墙。

二者都是天下极难之事。

果然,潘金莲对他的这道选择题看也不看,不屑一顾。为什么?

因为,这两种选择,完全在她的选择之外。

她当然不会等着武松回来收拾她。但是,要她从此以后,收回心来,再和武大过日子,也是万无可能。

所以,潘金莲听了这话,也不回言,直接到王婆家,和西门庆商量,在王婆的指点下,二人丧心病狂,竟然下定了杀人灭口长做夫妻的决心!

当天夜里,潘金莲就亲手用西门庆提供的砒霜毒死了武大!

第三章 天衣有缝,慧人暗识

王婆的计策看起来天衣无缝:第一步,把武大结果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没了踪迹,便是武二回来,待敢怎地?

第二步,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做个长远夫妻,偕老同欢。

在这两步里,关键是第一步。

因为,只有这一步不漏痕迹,瞒住所有的人,才可以保证下一步顺理成章。

他们也确实可以瞒住所有的人,只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阳谷县殡葬协会的会长——团头何九叔。

王婆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王婆是精细人,何九叔也是精细人。王婆怕的,就是这个和她一样精细的人。

但是,西门庆不怕。文人小说下载

西门庆道:“这个不妨。我自吩咐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

为什么西门庆认为何九叔不肯违背他的言语呢?

何九叔真的不肯违背西门庆的言语吗?

何九叔来殓武大尸首,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西门庆道:“借一步说话则个。”

何九叔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一个小酒店里,西门庆叫取瓶好酒来。何九叔心中疑忌,想道:“这人从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跷蹊……”

两个吃了半个时辰,西门庆去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别无多言。”

何九叔心中疑忌,肚里寻思道:“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子?这件事必定有跷蹊!”

但是,何九叔疑忌归疑忌,银子还是收了。

何九叔为何收了西门庆的银子?

是贪财吗?不是。

那是什么呢?是怕。

一怕:西门庆是个刁徒。

二怕:西门庆把持官府。

因为在封建社会,普通百姓最怕的,就是这两样东西:流氓和贪官。

关汉卿《窦娥冤》中窦娥碰到的,不就是流氓张驴儿和贪官桃杌吗?

读《水浒传》,常常让人联想到元杂剧。

二者产生于相同的时代,同一个社会。

事实上,一般的情景下,人们对利害的考虑总是压过对是非的判断,这是一般人性。像何九叔这样的普通小民,心中是有是非,有良知的,但是,假如他们得不到保护,独自主持是非的成本太高,高到他们无法承受,他们只能选择沉默,并且,在沉默中成为罪行和恶人的同谋。

何九叔来到武大门前,上上下下看了潘金莲的模样和假哭的情态,心里暗暗地想:“原来武大却讨着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历。”

从觉得“今日这杯酒必有跷蹊”到感到西门庆送给他银子“这件事必定有跷蹊”再到推论到“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历”,何九叔果然是个精细人。

等到他揭开盖在武大脸上的千秋幡,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他的专业知识和多年的经验使他很快判断出:武大定是中毒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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